夜風寂靜的吹過山川,吹過林間每一片枝葉,也吹來了那夜幕之下冉冉升起的驕陽。


    此時已是一天一夜之後。


    作為袁術的唯一兒子,袁耀在壽春的地位可謂極其之尊。他不是一個低調之人,但也不是張揚之人。


    傳信人馬不停蹄的趕到壽春後,這位在壽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少主正在山中狩獵。


    緊繃的弓弦赫然鬆動,長箭衝破空氣間的阻力,在一眾隨從眨眼間紮入了野鹿的背上。


    “嗚!!!”野鹿背上帶著箭矢狂奔,卻在跑出十幾布步後悲鳴著倒在了雜草之間。


    “好!!!”“少主威武!”隨從們急忙喝起了彩,那拉弓之人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擺手間唿喊:“命人帶迴去,今日吃鹿肉!”


    “喏!”隨從們急忙上前去取那野鹿的屍身。


    馬蹄揚起一陣煙塵,在雲層間逐漸的隱沒。


    袁耀想繼續狩獵之時,突如其來的事情卻不得不讓他停下了腳步。


    “少主!南陽來信。”一名士卒匆忙而來,手中拿著一張包裹的嚴實的棉布。


    馬背之上,袁耀眉頭微皺,伸手接過了這封注定要讓自己波瀾起伏的書信。


    “來人,召集護衛騎軍,隨吾去南陽。”穿著一身黑色戰甲的袁耀輕輕的揮手,看過書信後,他已經決定要去一趟南陽了。


    “徐都尉,去稟告父親一聲便是,事發突然,耽擱不得,吾先行一步。”


    袁耀身後提著死鹿的將領愣愣的瞪著眼,可沒等他迴答,袁耀已經帶著人離開了山林。


    “什麽急事……啊……”徐姓都尉一陣頭大,袁耀直接走了,也沒有說因為什麽事……這讓自己如何交待?


    他的心思袁耀已經顧及不得,他直接帶人來到了城門處,等護衛騎軍幾十人集合後,他就直接下達了出發的命令……。


    而在距離菀縣一百裏外的小縣城,兩個身形差不多的女子相伴著入了城。


    ……


    南陽,菀縣,此時正是正午時分。


    茶樓之內,兩鬢花白的中年校尉走上了二樓。


    茶樓的主人正靜靜地看著一副竹簡,桌邊那滿滿的茶水表明了他此刻的認真。


    黃忠微微猶豫,選擇了暫時不說話。


    年輕人手指微動,抬頭道:“黃老哥,事情成了?”


    黃忠笑著,點頭道:“袁平的那個管家已經找了我,他們希望我這邊幫助他們出城,還有……。”


    “啊,看來這位袁平也不算婆婆媽媽之人,嗬,不過也是,能做出殺人叔兄來霸占別人的人又豈會是什麽善人。”莫沉終於感到了口渴,伸手拿起了茶杯,邊喝邊笑著。


    “黃某雖然曉得一些利害,但還是不明白謹言為何要把那袁耀引來?這麽做不是多了敵人嗎?”


    “黃老哥,吾這次來荊州,身份是不便挑明的,所以要殺人也隻能想別的辦法,袁耀和袁平之間也不是和和睦睦,讓袁平死在袁家自己人的手上,此事才不會牽連到我們,而且,敵人的敵人……不就是朋友?”莫沉神秘的笑著,手指輕輕地挪動。


    “他們都在城外後,城內自然就會脫去更多的嫌疑,而這些天的安排也正是為了讓袁耀能在不親自看見的情況下知道我們想讓他知道的事情。”


    黃忠愣了會兒,抬手行禮:“黃某知曉了。”


    “黃老哥不必擔心太多,按照之前計劃的行事便可。”


    “好,那某去準備了。”


    “有勞了!”莫沉笑著送走疑惑得解的黃忠,低頭看向樓梯處,手在下巴上摸了摸才喃喃道:“還是親自出馬一下吧……有些事,能不出意外,還是不出的好。”


    ……


    城西北,袁平的府邸處,臉上假笑著的管家提著菜食從外麵趕迴,門口附近的老何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後繼續閉眼休息,他不會無聊的去管這種閑事兒。


    管家一路進了府中,將菜食交給了府中除他自己和主子袁平外的第三個人,那個總是穿著破舊衣服的夥夫。


    夥夫恭敬地接過菜市,轉身去了夥房。


    管家微微假笑的目送他離去,轉而來到了正在房中擦著長劍的袁平身前。


    “主人……事情辦妥了,不過校尉也不能調動太多人,所以,隻有一屯的人馬可以動。”


    “夠了……我那位兄長也不會帶多少人來的,隻是那莫沉那邊有些麻煩……。”


    “主子放心,黃校尉的武藝你是知道的,那莫沉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管家陰邪的一笑,臉上帶著幾分自信。


    “啊……畢竟是超一流者。”袁平揮了揮手,鋒利的劍刃斬斷木桌,發出了一陣“哢嚓”聲。


    “靜候今夜吧!”


    是啊,所有人都在靜候今夜……。


    袁平和管家在等,正在煮飯的夥夫也在等,悄然背起長槍出城的莫沉也在等。


    ……


    袁耀帶著騎軍進入了小縣城,因為這方圓幾十裏隻有這麽一處可以休息的地方,所以,他來了。


    而有人,正在等他。


    ……


    夜幕姍姍來遲,袁耀脫去戰甲,躺在了住店的床榻之上。


    一個時辰悄然而過,可他卻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


    也正是因此,他發現了那急衝而來的黑影以及那泛著寒芒的鋒利短刀。


    “什麽人?!”他從床榻上躍起,拔劍擋刀之時,口中發出了一聲厲嘯。


    “怎麽了?”“有動靜,快!”


    打鬥聲很快的驚動了安歇著的眾護衛軍,他們迅速的穿著貼身武服提著刀劍衝出了房間,跑向自家少主所在之處。


    而他們的少主袁耀此時正滿頭大汗的抵擋著黑影那淩厲的殺招。


    “快,有刺客!!!”他聽到了護衛軍的到來,急忙唿救。這刺客的武藝竟然在他之上,不招人過來,自己怕是要……。


    為何自己剛剛到……就有人行刺?


    護衛們狂奔著衝向房間,卻在下一刻驚唿的後退著。


    一個矯健的身影劃過夜空,擋在了他們的身前,隨之而來的是無數奪命的飛針!


    “啊!”“小心暗器!”護衛軍統領怒吼著揮刀,但仍然有防備不及的士卒捂著脖子倒了下去。


    “袁賊,受死,給我兄長償命!!!”


    房間中,一腳踹在袁耀胸口的刺客唿喊著揮刀,倒在地上的袁耀急忙高唿:“你究竟是誰?!讓我死個明白!”


    “哼,袁賊,睜大眼睛看清楚送你上路的人!”刺客摘下麵罩,露出了一張吹彈可破的俏臉,可那俏臉之上,正帶著淩厲的殺意。


    “我……我不認識你啊!如何與你有仇了?!”


    袁耀很是無奈,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這女子究竟是什麽人……。


    “賊子!你殺我叔兄,現在竟然不認賬!”


    “我何時殺你叔兄了?!”


    女子狠狠地揮出一刀,劃破男人的胳膊,冷聲道:“還敢狡辯,你看上我姐妹二人,便讓你的狗害死了阻撓你的兄長,又殺了放走我們的叔父!可有此事?”


    “嘶……什麽?我壓根兒就沒有見過姑娘,怎麽可能做這種事?你,你剛剛說我的狗?!是誰?定是他誣陷於我!姑娘可去壽春打聽,我袁耀豈是那種仗著權勢欺男霸女之人?”


    “嗬,還不認,本姑娘今天就……”


    “妹妹,快走!擋不住了!”門外傳來一聲嬌喝,女子微微一怔,而袁耀趁機撿起了長劍,怒吼著衝殺而來。


    女子憤懣的扔出飛針,轉身從窗口躍了出去。


    “少主!!!”門被破開,護衛軍匆忙而入,看到出了胳膊受傷外沒什麽大礙的袁耀,這才鬆了口氣。


    “刺客呢?”


    “已經逃走了……她們身法厲害,屬下無能……沒能阻攔住。”


    袁耀臉色陰沉如水,下一刻,他抬起長劍,將其插入了劍鞘之中。


    臉色恢複平靜的他發出一聲冷笑,嗬嗬嗬……有意思,看來這趟南陽之行,沒自己想的那麽輕易啊。


    “少主,追嗎?”


    “不必了,傳令眾人戒備,休息一個時辰之後出發。”


    “喏!”護衛統領看了看他肩膀處的傷口,招手示意護衛軍中的醫兵上前。


    袁耀一聲不吭的坐在地上,抬起了胳膊,心中盤算著這幾天顯的很不正常的事情……。


    ……


    一個時辰後,正要出發的他收到了南陽安排的人傳來的消息。


    這位看上去隻是個武人的壽春少主微微一笑,大概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隻是他並不知道,這大概與事實的偏差是極大的。


    ……


    南陽,菀縣,袁府。


    夜的平靜被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打破。


    戰甲兵刃在身的軍隊闖入了袁府,帶走了袁府中的所有人。


    袁府之外,老何默默地帶人撤走。


    ……


    莫沉接到消息的時候,袁平等人已經被帶到了東門。


    年輕人摩挲著手中的長槍,笑著看向腳下的山穀,腳步輕移,帶動了一陣裹著殺伐之氣的狂風。


    ……


    “黃校尉,有勞了!”袁平抬手向沉默著的黃忠行禮,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


    眼前的男人雖然已經兩鬢微白,但境界卻是實打實的超一流,就算身份差了自己一些,自己也是絲毫不敢怠慢的。


    黃忠眯著眼看了看他,迴禮道:“無妨,隻要袁公子記得答應黃某之事即可。”


    “哈哈哈,放心,大丈夫一言九鼎,貴公子之事袁某一定安排妥當。”


    “嗯……出城吧。”黃忠輕輕的點頭,揮手讓人打開了東門的大門。


    一百多士卒靜靜地跟著他們出了城,往莫沉所在的山穀而去。


    而另一邊,快馬加鞭的袁耀也帶著護衛軍來到了山穀的不遠處。


    在年輕人身旁感受著殺伐氣的年輕文士縮了縮身子,默默地對著眼中美麗的風景說了聲,抱歉。


    ……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


    不管是從東邊踏入山穀的袁耀等人,還是從西邊進入的袁平等人,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山穀中那股詭異中帶著腥風的氣氛。


    前行的隊伍赫然停止,在前方打探的斥候傳迴了消息。


    “少主,前方出現一股軍隊。”


    “軍隊?嗬嗬嗬,我這個弟弟還真是長本事了……,有多少人?”


    “一百人左右。”


    “嗬,那便殺吧!”


    與此同時,另一邊,“校尉大人,前方發現軍隊,是一股騎軍!”


    黃忠默默地點頭,看向了一旁的袁平。


    袁平咬牙拔劍,“走!”


    ……


    南陽,菀縣,城外山穀,兩個同樣姓袁的年輕人相對而立。


    袁平看著左右,臉色突然慘白,他發現莫沉好像並沒有在這裏……。


    而對麵的袁耀已經開口,“和信,帶這麽點兒人來迎接為兄,好像有些小看為兄了吧?”


    袁平急慌的開口:“堂兄!有人要殺你!”


    “嗬嗬嗬,我當然知道,這個人……不就是你?”袁耀冷笑一聲,長劍出鞘。


    袁平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堂兄,“不……不是……這……。”


    “殺!”一旁的黃忠猛然睜眼,長刀向前,一人當先衝向了袁耀和他的護衛軍……。


    袁耀長劍揮落,怒吼:“殺!!!”


    兩軍赫然碰撞!


    袁平臉色瞬間由白轉青,他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黃忠,終於知道……他被人耍了,而且是當傻子那樣的耍了……。


    “主人!此間情況不對,快走!!!”管家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看著周圍哪裏可以逃走。


    袁平深吸一口氣,咬牙轉身,對上了默默地抽出短刀的自己的……夥夫。


    “平公子,帶人截殺袁家少主,這可是死罪!”夥夫淡淡的說著,臉上帶著幾分輕笑。


    管家怒吼一聲,拔劍衝向了夥夫,口中大喊:“主人快走!”


    二人刹那間殺到一起,刀劍的寒芒不斷地吞吐著,擴散出濃濃的煞氣。


    袁平臉色陰狠的看了看夥夫,黃忠,袁耀,轉身衝一處小路狂奔。


    戰圈裏的黃忠迴頭看了看,迴身一刀劈死一個士卒。


    ……


    從小路一路狂奔的袁平則愣愣的停住了腳步。


    他的前方,年輕人輕笑著行禮:“袁兄,別來無恙。”


    “莫沉!你個卑鄙小人!為何?!為何你要連我都殺?”


    莫沉靜靜地沒有迴答,隻是輕輕的抬起了手中的長槍。


    “嗬嗬嗬嗬……好,好!你不是要殺我嗎?!來啊!”


    長槍被年輕人收在背後,他輕笑著搖頭:“不是我,是她們!”


    他的身後,早已殺氣騰騰的梅梨姐妹瞬間撲出,撲向了她們的仇人,此時臉色絕望的明白了所有事的袁平。


    可惜,明白事情晚了的人,注定會……死。


    ……


    清涼的風拂過臉頰,莫沉在一棵大樹上輕輕的看了看被放在了戰圈裏的袁平的屍體以及在軍隊退走後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袁耀,轉身,輕聲呢喃。


    “算收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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