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太醫,朕不行了!”


    禦花園內,趙煦捂著肚子,一臉痛苦道。


    範正不由一陣苦笑,他擔任趙煦的醫官,主要負責改善趙煦身子骨弱的症狀,今日乃是他擔任醫官的第一天,要是尋常不知情之人,還以為趙煦要駕鶴西去了呢?


    “今日官家才跑五百步而已!尋常少年的身體至少能夠在一炷香內跑完一千米步才算的上身體健康,甚至有善跑者可以在一個時辰左右,跑八十裏。”範正無奈道。


    僅僅是後世最常見的鍛煉身體的跑步,趙煦就氣喘籲籲,一副要駕崩的模樣,可見其身體虛弱到何等程度。


    “範太醫,朕乃帝王,又不需要行軍打仗,這步不跑也罷!”趙煦擺擺手,怎麽也不願意再跑了。


    範正見狀悠悠一歎道:“身體乃是變法的本錢,健康才是人生最大的財富,官家貴為天下之主,天下絕色任由采擷,這等身子骨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胡說,朕的身體強壯得很!”


    趙煦聞言受激,一躍而起道:“朕還能再跑三百步,不!一百步!”


    當趙煦踉踉蹌蹌跑完最後一百步,幾乎要跌倒在地上,一旁的太監連忙送來軟凳讓趙煦歇息。


    “萬萬不可!劇烈運動之後,不可直接休息,否則會引起猝死,需要慢步走一段時間,讓身體的心跳放緩,方可安全無虞。”範正連忙勸道。


    “啊!怎麽有如此麻煩!”趙煦不滿道。


    “當年先帝駕崩,王安石變法戛然而止,皇上一心想要重振大宋,不想重蹈覆轍吧!”範正在一旁激勵道。


    趙煦無奈的起身,緩緩慢步了一圈,這才慢慢恢複過來,不由苦笑道:“看來跑步強身健體並不適合朕。”


    範正勸說道:“官家,跑步乃是一個全身運動,可以充分調動唿吸、心跳、血液,對身體大有好處。”


    趙煦擦了擦頭上的汗,搖頭道:“不行,此法或許對其他人有效,然而對朕並沒有效果,根本跑不動!”


    “可……!”


    範正還想再勸,可是趙煦反將一軍道:“範太醫乃是醫者,既然此方不適合朕,那你為何不變醫方,直到找到適合朕強身健體之法。”


    範正頓時被噎住,無奈道:“除了跑步之外,醫家還有俯臥撐鍛煉之法,此法主要鍛煉上肢腹部腰部力量。”


    當下,範正給趙煦演示,輕鬆做了幾個俯臥撐。


    “呃!我撐不起來!”趙煦試一下,頓時漲紅了臉,最後頹然放棄。


    範正並沒有放棄,繼續示範引體向上、仰臥起坐………………。


    然而隨著趙煦一項項的嚐試,然而卻一項項失敗,最後範正臉都黑了。


    “神醫範佗有一體術,名五禽戲: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鳥。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當導引,……………………。”


    說罷,範正一一為展示範佗的五禽戲。


    趙煦剛剛開始模仿,前方立即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菊花叢中探出兩個腦袋,對著模仿五禽戲的二人指指點點。


    “趙佖、趙佶,你們給我過來!”趙煦大為丟臉,頓時氣急敗壞道。


    隻見花叢後,趙佖和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趙佶嘻嘻哈哈的過來。


    趙佶坐在中醫院特製的輪椅,樂不可支道:“皇兄實在是太搞笑了,模仿的老虎像貓一樣。”


    “還有熊和猴子,太好笑了!”趙佖一邊竊笑,一邊還模仿趙煦滑稽的樣子。


    趙煦冷哼一聲道:“你們懂什麽,此乃範佗神術五禽戲,練成之後,可以延年益壽,強身健體,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趙佶舉了舉手中的蹴鞠道:“皇弟的骨折未愈,無法蹴鞠,就讓九哥陪我轉轉,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裏看到皇兄練習五禽戲。”


    趙煦臉色一黑,瞪了範正一眼道:“這五禽戲或許是有用,但是有損朕的威名,同樣不適合朕。”


    而範正看著趙佶手中的蹴鞠,心中一動道:“微臣已經找到了讓官家強身健體的方法,相信這一次官家定然會喜歡。”


    “朕再信你最後一次,這一次又是什麽?”趙煦咬牙道。


    “蹴鞠!”範正自信道。


    “蹴鞠!”


    趙煦眼睛一亮,心中頓時怦然心動,他也是一個少年,如何不喜歡玩蹴鞠,然而他身為帝王,平日裏管教甚嚴,根本沒有玩蹴鞠的機會。


    範正點頭道:“不錯,蹴鞠可以持續跑動,既有身體的對抗,又有智慧的博弈,既可以鍛煉身體,又極具趣味,這恐怕是最符合官家鍛煉的方式。”


    “對呀!皇兄,我們一起踢蹴鞠吧!可好玩了,十一弟腿傷之後,就沒有人陪我玩了。”趙佖歡唿道。


    他在宮中根本沒有玩伴,平日裏隻能和趙佶玩,然而如今趙佶又骨折,他再次沒有了玩伴,又豈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好,就玩一會!”趙煦最終按耐不住心中的雀躍,勉強答應了下來。


    ………………


    “嘭!”


    趙煦一腳大力抽射,鞠球畫出一道弧線,撞破球網。


    “進了,進了!”趙煦激動不已,此刻的他已經足足跑了半個時辰,卻根本沒有察覺到疲憊,要知道他剛才可是跑了七百步就氣喘籲籲了。


    “趙佖,你是怎麽蹴鞠,要是我的話,早就贏了。””趙佶坐在輪椅上,無法上場,在一旁幹著急道。


    趙佖不服道:“以前我眼神不好,現在我可看清了,吃我一腳。”


    結果趙佖用力過猛,一腳將蹴鞠踢飛,落到了一雙精致的繡花鞋前。


    “啊!皇祖母!”


    頓時兄弟三人心中一驚,慌忙上前見禮。


    “堂堂一國之君,兩個王爺卻如市井頑童一般蹴鞠,成何體統!”高太後怒斥道。


    “皇祖母恕罪,孫兒…………。”


    趙煦準備如平常一般低頭請罪,隻見範正越眾而出道:


    “啟稟太後,蹴鞠乃是微臣給官家開出的強身健體的良方。”


    “良方,我看是邪方無疑!”雍王趙顥越眾而出,對著範正指責道。


    “枉費太皇太後信任於你,你竟然暗中教官家貪玩戲耍,簡直是膽大包天,從未聽說過不務正業蹴鞠還能治病的道理。”


    “皇祖母,蹴鞠並非不務正業,宮中就有畫像,太祖皇帝也同樣喜歡蹴鞠,還經常和大臣踢蹴鞠。”趙佶在一旁鼓起勇氣反駁,他生平最愛蹴鞠,不能容忍皇叔如此貶低蹴鞠。


    “證據確鑿,爾等還敢狡辯?”趙顥眼神一厲,頓時讓趙佶噤若寒蟬。


    “範太醫,你可知罪!”高太後怒聲道,她留下範正乃是為了治療趙煦的心疾,而不是讓範正帶壞趙煦,這一次範正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趙顥心中得意,以他的了解,知道母後動了真怒,這一次,定然要將逐出宮中。


    範正卻不慌不忙道:“微臣奉太皇太後之命,為官家調養身子骨,卻發現情況並不樂觀,首先官家類似先皇稍微虛胖,其次,官家的身高也比同齡稍矮。”


    當下,範正和趙煦站在一起,經過對比發現,趙煦的確是矮了一些,這讓高太後不由眉頭一皺。


    “微臣先給官家開跑步、俯臥撐、五禽戲等方,官家完成之後,這才獎勵官家蹴鞠,一來寓教於樂、強身健體,二來可以和一眾皇子增進感情,免受宮中的苦悶,如此方可身心健康。”範正鄭重道。


    “身心健康!”高太後心中一動,頓時知道範正在隱晦的提及官家逆反心疾之事。


    “隻要太皇太後信任微臣,微臣保證短則半月、長則三月,微臣會讓太皇太後見到一個身強體壯,精神煥發的官家。


    “你讓官家荒於嬉戲,竟然還敢再留半個月時間,還請母後立即將其逐出宮中,以正視聽。”雍王趙顥怒斥道。


    範正苦笑道:“雍王隻記得官家乃是當家聖人,卻忘記了他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同樣也有少年天性,天下哪家的少年在十六歲不是無憂無慮貪玩之時,而官家壓抑天性將天下之重擔於一身,如此並非長久之計。”


    “皇祖母,你就讓皇兄和我們一塊玩吧!”趙佖在一旁哀求道。


    “此事是孫兒的錯,皇祖母要罰就罰孫兒吧!孫兒日後不再蹴鞠了,還請皇祖母莫要怪罪範太醫。”


    趙煦眼窩一熱,剛才的蹴鞠時光乃是他最歡樂的時候,甚至忘記了所有的憂愁,然而為了保住範正,他隻能舍棄這唯一歡快的時光。


    “不行,必須嚴懲範正,以警示那些意圖教壞官家的奸佞!”雍王趙顥厲聲道。


    高太後看了一圈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了範正身上,板著臉道:“範太醫,哀家就給你半個月的時間,若是你的邪方無效,那就別怪哀家無情!”


    “啊!”


    眾人一愣,他們原本以為高太後會嚴懲範正,卻沒有想到高太後竟然同意了範正的蹴鞠邪方。


    “多謝皇祖母!”趙佖和趙佶不由歡唿道。


    “多謝皇祖母!”趙煦也不敢相信,對著高太後鄭重一禮道。


    “母後,怎麽如此糊塗!萬一範正帶壞了官家!”趙顥痛心疾首道。


    “左右不過半個月時間,至少目前為止範正邪方從未失敗!”高太後擺擺手道。


    “臣遵旨!”


    範正鄭重一禮道。


    ………………


    “一二一!”


    禦花園中,一群少年正在圍著小湖跑步,為首的正是範正和趙煦。


    經曆過範正為其爭取蹴鞠的機會之後,趙煦對於範正的醫方再無任何抵觸,哪怕極為疲憊,也依舊咬牙堅持。


    隨後,俯臥撐,引體向上,………………以及五禽戲!


    一開始僅僅是範正和趙煦二人訓練,很快申王趙佖主動加入,最後除了還未痊愈的趙佶之外,一眾皇子紛紛跟隨趙煦訓練,


    然後在趙煦的帶領下,歡快的在一起蹴鞠玩耍。


    “砰!”


    一個鞠球淩空飛起,球場上一群少年追著一個球,上不停地奔波,似乎是不知疲倦,其中為首的趙煦格外的引人注目。


    一旁的高太後看到這一幕,不由露出一絲慈愛的笑容,看到這些孫兒和睦,她不由想起了兒子神宗的囑托。


    “蹴鞠本來就是戲耍之技,母後可要提防,官家沉迷其中。”雍王趙顥見到範正的方子有效,心中無奈,一有機會都會對範正上眼藥。


    高太後臉色微沉,這正是她最擔心的情況,趙煦畢竟是大宋的皇帝,如果沉迷於戲耍,那對大宋來說,將會是一場災難。


    “砰!”


    趙煦一腳大力,鞠球如同準確的從洞中穿過,贏得了觀戰的趙佶和一眾皇弟的陣陣歡唿。


    “好了,時辰已經到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出乎意料的是,趙煦主動地結束蹴鞠。


    “啊!才半個時辰而已,皇兄,再玩一會吧!”一眾皇子依依不舍的哀求道。


    趙煦看了範正一眼,堅定道:“不可,蹴鞠乃是嬉戲遊戲,不可貪戀,幾位皇弟也莫要貪玩,平日裏也需要多用功讀書,下一次皇兄還帶你們玩。”


    “好!”


    一眾皇子聽話的應聲道。


    高太後聞言,不由眼神異樣,她沒有想到趙煦不但主動結束蹴鞠,反而還規勸一眾弟弟勤奮向學。


    梁惟簡見狀恭維:“官家守時重信,以身作則規勸王爺,實乃天下兄長的楷模。”


    高太後聞言頓時心中大慰,那畢竟都是自己的孫子,自然樂意看到他們和睦相處。


    雍王趙顥臉色一抽,趙煦的表現越好,他心中的危機就越深。


    “見過皇祖母!”


    當下,趙煦帶著一眾弟弟滿頭大汗的來到了高太後的身邊,恭敬的行禮道。


    “來,哀家給你們擦擦汗!”高太後拿起手帕,仔細的給一眾孫兒擦著汗水。


    趙煦不由心中一暖,這種溫馨自從他長大之後,再也沒有體會到過了。


    “多謝皇祖母,孩兒還要課業要做,先行告退了。”


    趙煦擦完汗,立即躬身道。


    “去吧!”


    高太後點頭道,當下趙煦帶著範正離開。


    看著趙煦離開的背影,高太後心中微動,範正的方子雖邪,然而卻極為有效,官家確變得強壯一些了。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鍛煉,趙煦如同換一個人一樣,曾經虛胖的身材慢慢的變得健碩,人也變得炯炯有神。


    就連對她的態度也大有改變,從之前的消極對抗到現在的樂觀開朗,每日必來請安不說,除了生母朱氏之外,就連向太後也從不失禮。


    就連教授趙煦學問的眾臣也是讚不絕口,直言官家最近極為刻苦,閱遍史書,總結其曆朝曆代得失,諸帝施政方針利弊,完全是一副明君的做派。


    這一日,左相呂大防如往常一樣給趙煦授課,在趙煦的配合下,可謂是師徒和諧,君臣相融。


    “呂愛卿,朕有一惑想請教。”趙煦問道。


    “不知官家有何疑問,臣定然會知無不言。”呂大防含笑道。


    趙煦正襟危坐道:“敢問呂愛卿,先帝時期王安石變法曆經十多年,最後卻功敗垂成,朕想知道其原因何在?”


    呂大防頓時臉色一變,皺眉道:“官家為何要單獨問王安石變法?”


    趙煦早有準備迴答道:“朕經常聽諸位大臣說王安石變法乃是誤國之症,卻不明白王安石變法的弊端何在?所謂前車之鑒,後事之師,朕想要振興大宋,自然要不能重蹈覆轍。”


    “振興大宋!”呂大防心中一動,他原本以為趙煦是一心想要恢複新法,如今聽到趙煦誠心請教王安石變法的弊端,當下,洋洋灑灑將王安石辦法批判的一文不值。


    呂大防雖然帶有偏見,然而王安石變法的確有很多紕漏之處,就連趙煦聽完也是皺眉不已。


    趙煦聽完連連點頭道:“呂愛卿果然是國之棟梁,如果先帝能夠聽呂愛卿的諫言,定然不會出現如此多的害民之舉。”


    “老臣能得官家一言,足慰平生。”呂大防感動道。


    趙煦接著道:“那以呂愛卿所見,應該如何改變大宋積弊。”


    “啊!”


    呂大防頓時愣在那裏,愕然道:“官家莫非還要變法?”


    趙煦皺眉道:“剛才呂愛卿說了王安石辦法的起因是大宋積貧積弱,王安石變法既然行不通,那就找到對症之法,方可振興我大宋。”


    呂大防鬆了一口氣道:“那自然是恢複舊法,方可讓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那澶淵之恥該如何洗刷,歲幣之辱該如何廢除,燕雲十六州該如何收迴,西夏叛逆該如何平定。”趙煦一連串的反問道。


    呂大防頓時呆在那裏,強行辯解道:“隻要官家勵精圖治,親賢人遠小人,分清君子和小人,我大宋自然會國強民富。”


    趙煦拍案而起道:“如今滿朝自然是君子當政,正是洗刷我大宋恥辱的大好時機,不知呂愛卿以為先收複燕雲十六州還是征討西夏叛逆。”


    呂大防頓時無言以對,匆匆結束課業。


    緊接著,趙煦開始屢次向諸位重臣請教王安石變法的利弊,以及振興大宋之策,一時之間,滿朝皆喜憂參半。


    喜的是,根據他們的不懈努力,終於讓官家認清了王安石辦法的弊端,更有明君之相,一心想要振興大宋。


    憂的是趙煦卻不改其變法的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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