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


    澀穀純一郎合上文件夾:“從口供內容來看,這個於明罪大惡極,卻又毫無利用價值。高科長,是這樣的嗎?”


    高克儉說:“是的。”


    澀穀純一郎又問:“你打算如此處置他?”


    高克儉說:“對待反抗分子,無需審判,直接押送巢鴨監獄服刑,罪行嚴重者,例如於明這種,可就地正法!”


    澀穀純一郎說:“不如這樣吧,把他交由我來處置。哦,特別軍事區需要一些苦力,軍事區出於保密原則,在各個監獄征調了很多死刑犯,這種人可以廢物利用,臨死前也能為王道樂土做一點貢獻。”


    “沒問題。辦理了移交手續,您隨時都可以把犯人帶走。”


    “移交手續繁瑣的很,隨便找個人代簽吧。”


    “額、也好。”


    “我去拜會白廳長,犯人交給伊田少尉就可以了。”


    “請放心,我一定照辦。”


    “多謝!”


    澀穀純一郎頷首致意,轉身走了出去。


    劉文龍疑惑不解:“科長,他這是在搞什麽名堂?”


    “最近兩年,關東軍在平房一帶設立特別軍事區,大興土木,建造了規模龐大的軍事設施,聽說主體已經完工了,可能還有一些收尾工程需要人手吧……日本人的事情盡量少打聽,照辦就是。”


    高克儉同樣也是一頭霧水。


    但他並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


    於明的案子尚有疑點,他本打算重審一次,澀穀純一郎突然來訪,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


    特務科藏著一名共黨,而又遲遲無法確定其身份,高克儉擔心,某些人會借題發揮,質疑他的領導能力。


    “某些人”裏麵,澀穀純一郎是最有實力的那個。


    澀穀純一郎曾提議,委派一名日本人擔任特務科副科長。


    那樣一來,高克儉就有被架空的危險。


    所以,內奸也隻能是於明!


    劉文龍吩咐道:“馬壯,去把於明提出來,交給副廳長的人。哦,對了,別忘了叫上翻譯……”


    犯人交接,肯定有語言上的交流。


    必須有翻譯在場。


    馬壯答應著退了出去。


    此時,齊越剛剛上樓。


    兩人在樓梯口相遇。


    馬壯說:“小齊,你來的正好,跟我去一趟監獄!”


    齊越問:“去監獄幹嘛?”


    馬壯邊走邊說:“把於明提出來,交給日本人帶走,你不是會講日本話嘛,交接犯人的時候,剛好用得上……”


    警察廳監獄屬於看守所性質,隻拘押在審犯人。


    監獄在辦公樓地下一層,分南區和北區,南區關押的是普通犯人,北區關押的主要是反滿抗日分子。


    在刑事科任職期間,齊越不止一次來過監獄提審犯人,但他從未去過北區,今天是第一次。


    沿著鐵製樓梯下地下室,轉過去是一道鐵門。


    鐵門頂部寫著兩個大字:北區。


    馬壯和獄警去牢房提人。


    齊越等在通道裏。


    “嘿嘿嘿嘿嘿嘿!”


    突如其來的笑聲,著實把齊越嚇了一跳,他趕忙迴身一看,一個“生物”趴在欄杆上,衝著自己張著嘴傻笑


    之所以稱為生物,是因為他實在有些不像人類,破衣爛衫,蓬頭垢麵,瘦的皮包骨,眼神呆滯,牙齒大部分脫落,隻剩下兩顆門牙。


    生物從欄杆裏伸出麻杆粗細的胳膊,可憐巴巴的說:“求求你,給點吃的吧,我要餓死了……”


    聽他的聲音,年齡最多不超過三十歲,可他的樣子,簡直比那些五六十歲的人還顯蒼老,估計長期遭受虐待,這個人的精神狀況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齊越從兜裏摸出一塊奶糖,問他:“會吃嗎?”


    生物兩眼放光:“糖,我會吃,我會吃。”


    齊越剝了糖紙,把奶糖遞了過去。


    生物接過來,急不可耐的塞進嘴裏,哢吧哢吧嚼了幾下咽進肚裏,然後又伸手,眼光光的看著齊越。


    齊越一攤手:“沒有了。”


    生物說:“下次,你帶糖來,我拿金子跟你換。”


    齊越笑道:“好。”


    這時,馬壯和獄警押著於明出來。


    獄警掄起警棍猛砸在生物的手上。


    生物慘叫一聲,踉蹌著退到了牢房的暗影裏。


    獄警罵道:“見人就要吃的,你他娘的餓死鬼托生的!”


    馬壯在一旁笑道:“這家夥還活著呢?”


    獄警說:“可不嘛,別看他瘦成這個樣子,身體好著呢,前年濱江鬧瘟疫,監獄裏死了二十多個,他啥事沒有。”


    馬壯說:“千年王八萬年龜,人家就是有這個壽命。”


    獄警切了一聲:“啥壽命,活著還不如死了呢……”


    一行人沿著長長的通道往出口走。


    齊越問獄警:“那個人看著可挺老,他多大年齡了?”


    獄警說:“他今年才二十六歲,在監獄關的太久了,顯得老。”


    馬壯在一旁說:“齊越,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齊越搖頭:“不知道。”


    馬壯說:“那家夥可大有來頭,他叫韓明舜,中東鐵路知道吧?他父親就是中東鐵路工程局監察副史韓瑞,正八經兒的藍翎五品,當年那可是顯赫一時,濱江一半的地,都是韓家的,人送外號韓半城……”


    上樓梯時,樓梯很窄。


    馬壯走在前麵。


    於明在中間。


    齊越在最後。


    齊越問:“他什麽罪名?”


    馬壯說:“通共。五年前被捕,一直關在這兒。”


    齊越很奇怪:“怎麽沒送巢鴨監獄服刑?”


    “那誰知道了……”


    馬壯三步並作兩步,很快上到了地麵。


    於明拖著腳鐐,加上身上有刑訊傷,走的很慢。


    齊越隻能耐心的跟在身後。


    於明啐了一口:“他知道個屁!”


    齊越問:“你說什麽?”


    “說什麽通共,扯犢子去吧!高克儉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不就是惦記上韓家的財產了嗎?可惜呀,韓家的財產都充公了,他啥也沒得到!”


    於明被屈打成招,現在也是豁出去了,有什麽說什麽。


    齊越問:“那為啥還關著韓明舜?”


    於明冷笑:“為啥?有人異想天開唄,總覺得韓家還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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