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壽老頭。


    嵐姨迴頭,就看到壽老頭穿著病號服走了出來,他的神色淒然,看著嵐姨的時候,眼底的情緒複雜,眼眶更是泛紅。


    他都聽到了。


    一切都聽到了。


    壽老頭並不埋怨秀芝嫁人,也不埋怨有人設計陷害自己,可他恨,恨有人把他的掌上明珠害的如此。


    當初海嵐出生的時候,壽老頭不知道有多歡喜。


    他沒有想過要把孩子培養成多麽厲害的存在,他一直以來的心願,都是孩子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


    海嵐這個名字,是他取的。


    嵐寓山中的霧氣,寓唿嘯而過的大風,象征著縹緲、出塵、美好和安寧。


    這是作為父親,壽老頭對自己女兒最美好的祝願。


    隻是如今。


    看著海嵐的樣子,她一身黑,沉浸在仇恨之中,早已經沒有了生氣,而她裸露出來的部分,是被燒傷的痕跡,哪怕她包裹的很好,哪怕她照顧自己的時候,從不開口說話,隻是安安靜靜的,可這是自己的女兒啊。


    壽老頭一眼就認出來了。


    隻是他害怕,不敢打破這片刻的寧靜。


    可如今聽著海嵐說的當初,聽著海嵐語氣裏的恨意和掙紮,聽著她要一意孤行的去報仇。


    壽老頭再也無法控製自己。


    那是他的女兒,是他捧在手掌心的寶貝,他怎麽可能看著她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他一步一步的朝著海嵐靠近。


    伸出的手,是顫抖著的,是害怕觸碰的。


    一直到海嵐的麵前。


    海嵐的眼眸早已經蓄滿了淚水,她看著那手,已經蒼老,上麵還布滿了繭子和皺紋,甚至還有老年斑,可曾幾何時,在自己兒時的記憶裏,自己的父親是那麽的英俊帥氣,那雙手更是有力而又寬厚。


    他會摟抱著自己,溫柔的和她說。


    “嵐嵐,你是上天賜給爸爸最好的禮物。”


    “爸爸擁有過很多的寶貝,都說那些是價值連城,可在爸爸的心裏,隻有你和媽媽是最珍貴的。”


    如今時過境遷。


    早已經物是人非。


    海嵐終於控製不住自己,投入了壽老頭的懷抱之中。


    她嗚咽大哭,“父親——父親——”


    海嵐哭的就像是個孩子。


    這麽多年了,她終於又迴到了父親的身邊。


    雖然海嵐和壽老頭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幾年,她那時候更是一個小孩子,大多數的時候是沒有記憶的,比起這些,補上了父親席位的惡魔,並不比壽老頭做得少,甚至他可能做得更好,但是這都比不過壽老頭在海嵐心中的位置。


    她從未有過遺忘,她的母親也不允許她遺忘。


    壽老頭將她緊緊的擁入在懷中。


    父女兩都哭的不能自已。


    看著這幕。


    祝穗歲也不免有些動容。


    身邊的陸蘭序,大概是感受到了祝穗歲的情緒,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


    祝穗歲看向他,兩人四目相對。


    有什麽比重要之人都在自己的身邊,來的更幸運的呢。


    她已經很幸運了。


    等哭夠了情緒,壽老頭伸出手撫摸著流淚的女兒,嘴唇顫抖,“嵐嵐,我和你一起去,這件事情不能讓你一個人麵對。”


    聞言。


    海嵐卻是緊張了起來,“不行,父親不行的,那個惡魔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還有母親,我得想辦法把母親救出來。”


    壽老頭擰起眉頭,“他對你母親不好!”


    “不,他對母親很好,可母親一直念著的都是你……”海嵐想到如今的物是人非,心裏也難受不已,“父親,你別怪母親,她不知道是那個惡魔做的一切,所以才被哄騙了,我們……”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在的是。


    聽到海嵐的話,壽老頭卻是鬆了口氣,他道:“這麽多年了,我一直都不敢想,你和你母親是不是還活著,當年那場大火下,沒有你和你母親的屍體,這是我堅信你們沒有死亡的原因,我很清楚,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要討生活有多不容易,你們這麽多年不來找我,肯定是有原因,我早已經想過了。”


    “我一直不知道我找你們是對還是錯,前幾年的時候,我跟瘋了一樣,去找你們,可沒有半點的消息,到了後來國內風聲變了,我就更沒有辦法找你們,一直到這幾年,我遇到了穗穗,她願意幫我找你們,我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其實隻是想要知道你們過得好還是不好,其他的我怎麽會怪你們,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當年若不是我執意留下那一批明成化瓷器,不想讓日國人帶走,也不會引起他人的貪婪和禍端,結果害了你們,我雖然痛恨那個惡魔做了這樣的事情,但說實話,我也感激他對你們留有一絲善念,若不是如此,我這輩子恐怕都無法和你們團聚。”


    壽老頭在這件事情裏,唯一慶幸的,就是那個人對自己的妻子是真心的。


    要不是真心,又怎麽可能會漂洋過海的都帶著,還哄騙了她們這麽多年,對她們也一如既往的好。


    壽老頭雖然也心痛,昔日的妻子和別的男人生了孩子,可他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責怪,他反而道。


    “他和你母親有了孩子,必然不會對你的母親如何,而他也跟你朝夕相處數年,名義上是你的父親,我想看在這些年,和你母親的麵子上,他也不會對你如何,說實話,若是如此,我應該放棄追責,放棄尋求真相,至少你母親過得好,你也過得好,知道這些我就足夠了,隻是你要是毅然決然的想要去報仇,這件事情就交給我,這不是你去做的。”


    當年的事情,壽老頭如何去追究呢。


    他不知道秀芝是怎麽想的,他需要尊重秀芝的想法。


    當年歸根究底,是自己害的母女這樣下場,如今她有了新的丈夫,跟對方有了孩子,他若是再去調查什麽,豈不是在破壞她們的幸福。


    壽老頭想到這,心裏悲痛萬分,卻還是選擇了成全。


    聽到壽老頭的話。


    海嵐張了張口,“父親——”


    “比起當年為自己討迴一個公道還是如何,我更希望的是你和你母親的安全和幸福。”壽老頭緊緊的握著海嵐的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番話,也讓祝穗歲兩夫妻有些動容。


    說實在的。


    要是陸蘭序的話。


    他絕對做不到如此的大度。


    當年的事情,分明是他人有了貪婪,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隻是其中一個人,對自己的妻子產生了別的情愫,欺騙了她的感情,讓她被迫隻能跟自己在一起,可一旦得知真相,這對於對方來說,那隻會是奇恥大辱。


    對於陸蘭序來說,這也是奇恥大辱。


    他不會感恩,他隻會痛恨。


    他會將妻女搶迴來,憑什麽要成全他人,別人倒是在那其樂融融,享受天倫之樂了,讓他孤家寡人一個?


    不好意思。


    他的字典裏就沒有成全這兩個字。


    見壽老頭這麽說,海嵐猶豫糾結了幾分,隨後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母親雖然不知道,但這對她來說隻是個定時炸彈,她愛的一直都是你,她隻是為了我,為了我有錢治療,所以才和那個惡魔在一起的,要是她知道真相,她隻會覺得惡心,並不會覺得幸福。”


    “父親,我不會放下仇恨的,當初應該幸福的人是我們一家人,而不是他,他配不上母親,他是用陰謀詭計得來的幸福家庭。”


    “曾經這個想法,我也存在過,所以我不想和您相認,我怕會影響到您,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不對付他,他就會來傷害你,他心虛,他怕你隻要出現,就能搶走母親,所以他要先下手為強,父親,他不僅沒有為當年的事情感覺到愧疚,他甚至都不給你留活路,他要付出代價的!”


    見海嵐如今堅持,壽老頭便道。


    “那我還是那句話,這是上一代的事情,那就交給我去處理,我想我應該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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