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他逮著白總管就問經過。


    「……夫人和大奶奶在獄中吃了不少苦頭,夫人昏迷了三天,塗太醫日夜守著,差點兒救不迴來,幸好前天醒了,不然奴才……」說到這裏,白總管哽咽不已。


    「祖父呢?」


    「老太爺燒燒退退,狀況一直不大好,今兒個終於能吃下東西,塗太醫鬆口氣,說是從鬼門關迴來了。」


    「大嫂呢?也受罪了嗎?」


    提到大奶奶,白總管皺緊眉頭,欲言又止。


    「你快說話啊,幹麽支支吾吾的!」侯一燦焦急催促。


    白總管細說了關宥慈上門的事,「那日,二爺的義妹關姑娘上門……大奶奶在獄中,一心想著小少爺平安,這才勉強撐了過來,沒想


    到出獄時,一口小棺材送進府,說是小少爺……打開棺木,小少爺身子都爛了,大奶奶一口氣上不來,昏了過去,現在、現在……」


    侯一燦聽到這裏,哪還站得住,急忙朝內院奔去。


    身為小叔子,亂闖嫂子房間不合禮數,可這會兒他什麽都顧不上了,然而他人都還沒進屋呢,就聽見奴婢的唿叫聲,他飛身跑進去,看見亮亮瘦得隻剩一把骨頭,她又哭又吐,模樣狼狽不堪。


    一股氣衝上胸口,他揚聲道:「嫂子放心,我會替你討迴公道!」


    話丟下,他一陣風似的刮進來,又一鎮風似的刮出去,留下怔愣的葉梓亮。


    淚眼婆娑間,她啞聲問道:「阿鈞迴來了嗎?」


    門是被撞開的,坐在床邊的關宥慈一臉警戒,轉頭朝向聲音來源,右手慢慢地在棉被底下摸索出侯一燦給她的那把匕首,握緊。


    侯一燦衝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怒問道:「你為什麽把峻兒交出去?大皇子許了你什麽好處?榮華富貴?還是後宮之位?」


    握住匕首的專指鬆開,匕首掉在地上,清脆的聲響震了她的心弦。


    是爺,爺迴來了,她有很多話要告訴他,沒想到還沒張口呢,就聽到這麽讓人委屈的話。榮華富貴?後宮之位?她在他眼裏竟是這樣虛榮?


    「爺這話真過分!」隻有六個字,可每個字都椎著她的心,刺得她鮮血淋漓。


    「我過分?關宥慈,你的心是什麽做的?亮亮把孩子交給你,是因為她信任你、信任我,在那當口,你不用性命護著峻兒,竟還把他送到刀口下?他才兩個月大啊,他還有大把大把的生命可以揮豁,你怎麽可以這麽做?!關宥慈,你是我見過最殘忍的女人!」


    「殘忍?」淒涼的笑意凝在嘴角。「爺這樣說不公平,你沒看到那天的情景。」


    「那天什麽情景?要不要我猜猜?那些宮衛脅迫於你,你嚇壞了,不知所措?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把峻兒交出去,你知道當母親的會有多心痛嗎?」


    她聽明白了,就說嘛,爺這麽聰明的人,怎會分不清是非曲直,原來是為著小太陽失去了理智,這樣就沒錯了,他本來就會無條件站在亮亮那邊,本來就會為亮亮指責天下人。


    「爺憑什麽說是我把孩子交出去,而不是孩子被搶走?」


    「你人好好的,峻兒卻變成一副屍骨,還需要更多證明嗎?」


    聞言,關宥慈瞬間淚水墜地,哀痛的在心底默道一聲對不起,接著她嘲諷地勾起嘴角,麵容帶著濃濃的悲涼,他說她……好好的?!


    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眼睛也看不見了,她現在連親手為母親報仇的能力都沒有了,她哪裏好?一點都不好!


    緩緩歎一口氣,她心如刀割,問道:「所以呢?爺的意思是,我應該用自己的命換峻兒的性命?」


    「任何有良心的人都會這麽做。」


    原來在他心中,她不隻排在亮亮後麵,也排在亮亮的兒子後麵,未來也許還要排在亮亮的孫子後麵。


    天,她在想什麽呢?蠢啊,她原本就無法在他心裏排上位。


    寒意從胸口竄出,她覺得自己被冰封了,怎麽會這麽冷?又下雪了嗎?這種日子,教人怎麽活?


    「我沒有良心,我很自私,我隻在乎自己的性命,讓爺失望了,真對不起。」


    她以前不怕心痛,是因為她的經驗豐富,知道要怎麽忍、怎麽受,熬著熬著就過了,可是這會兒的痛,痛得她熬不下去,痛得她想磕牆,痛得她想放聲大哭。


    「你何止沒良心,你根本就不是人!如果你沒本事護住峻兒,就不該接走他,幹麽說那麽煽情的話?什麽攬不起、陪得起,一副要與侯家同生共死的模樣,把所有人都給騙了。你當時在想什麽?想著過了這關,就算身分配不上,光是這份共患難的情誼,就能讓鎮國公府接納你這個媳婦?不錯嘛,我把你教得真好,心機、盤算全用上了,可惜……你認為我會讓你如願嗎?」


    嗬嗬,真是糟糕啊,明明痛得快死掉,她居然想笑?她瘋了嗎?也許是吧,如果不是瘋了,怎麽會想要和鎮國公府共存亡,她根本沒這種資格的呀。


    瞧瞧如今被人拿來取笑,她真是自取其辱。


    「真是對不起,這麽淺的計策,讓爺一眼就看透了,下迴算要算計爺,我會更縝密些。」話說出口的同時,關宥慈真的笑了。


    她的笑礙了侯一燦的眼,他更加憤怒的吼道:「對不起?多輕省的三個字,你讓我以後用什麽臉麵對大哥?!」


    她被逼到底了,心痛得幾乎要死去,可是自私、沒良心的關宥慈怎麽能夠不反擊?於是她冷冷地道:「爺早就無法麵對世子爺了不是?早在爺想要和嫂嫂一生一世的時候。」


    這話比劍更銳利,一下子捅到他的心髒正中央,他一時控製不住,一把將她提了起來,恨恨地湊近她的臉。「至少我敢承認我愛亮亮,不像你這麽虛偽,隻敢暗地奢想,卻不敢把自己的貪心擺在明麵上。關宥慈,你想當侯家二奶奶是嗎?你以為造成事實,我就會負責任是嗎?想都別想!」


    關宥慈的心碎成粉塵,老天爺,她到底是有多卑賤,才能把自己搞得這麽難堪?她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最後一絲血色從唇間褪去,她失去力氣,像一灘爛泥。


    「你很清楚自己無法取代亮亮,所以恨她怨她,想傷害她的孩子,好讓亮亮痛不欲生?關宥慈,你大錯特錯,我和你的事與亮亮無關,不甘心我奪走你的清白,你大可以衝著我來,不應該報複在亮亮身上,我的錯,我自己承擔。」


    嗬嗬,那天的事在他心裏,果然是讓他悔恨交加的錯誤。


    「侯二爺要承擔嗎?二爺心疼亮亮嗎?二爺怕亮亮一口氣憋著無處發嗎?恭喜二爺賀喜二爺,你有機會了,我肚子裏有了二爺的孩子,等他生下來,二爺可以把他送給亮亮,讓亮亮親手把他弄死,一命還一命,這樣就誰也不欠誰了。」


    「蛇蠍女!你以為亮亮像你這麽殘忍嗎?她不是你這種女人!放心,你沒有資格懷我的孩子,如果你真的有,不必等他生下來,我會親手把他弄死。關宥慈,你給我聽清楚,我很後悔認識你,從現在起,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眼前!」怒吼完,侯一燦鬆開手。


    失去支撐力道,關宥慈跌坐在地,耳裏,他說的話不斷撞擊她的心。


    她終於明白,原來墜入無底深淵是這種感覺。


    他不要孩子、不要她,他說她配不上他……是的,她也後悔認識他、愛上他、崇拜他……不,有一點是錯的……


    抬眼,她看不見他,不確定他還在不在,但有句話她必須說,她扯開嗓門,大喊道:「侯一燦,如果你還有一點點腦袋,如果你真的想找害死峻兒的兇手,那就查查鎮國公府少了誰!」


    侯一燦在踏出房門時聽見這句話,可是他的心情太亂,根本無法思考,他一咬牙,大步往外走。


    關宥慈聽見腳步聲,他離開了嗎?是啊,不離開,留在這裏做什麽?他說了啊,讓她永遠別出現在他眼前……


    守在門口的雙碧、雙玉看見侯一燦,快步迎上前。


    她們不服氣,侯二爺不能這樣說小姐,她們有滿肚子話要說,可是還沒走到他跟前,就被他雙手一揮,掌風把她們打得往後仰倒。


    等她們掙紮著起身,卻發現他已經揚長而去。


    兩人快步進屋,看見跌坐在地的小姐,連忙將人扶坐迴床上,心疼得眼淚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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