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著頭皮道:「宥慈有座莊子,離京城不遠,若老太爺相信我,請隨我到莊子住幾天。」


    老國公目光一凜,眉心微蹙。她知道什麽?或者是阿燦告訴了她什麽?


    不可能,那日他們父子三人匆匆離京,連家人都來不及交代,哪有時間告訴旁人發生什麽,所以是她猜出來的?


    「怎麽,那處莊子景致特別好嗎,為何特地上門相邀?」他再試探一句。


    「是,莊子寧靜、安全。」


    果然,她知道!老國公淡淡一哂,迴道:「馬上就要過年了,老夫怎麽能離開?」


    關宥慈雙膝跪地。「老太爺,有謠言說鎮國公投敵,如今皇上罷朝,何人監國尚且不明,為保前方梁柱安心,請老太爺攜府中大小,隨宥慈出城。」


    她這話說得夠明白,老國公爺何嚐不懂?


    若謠言為實,兒孫三人必已落入北夷手中,生死難料;若傳言為虛,他們未被敵人俘擄,定會想方設法返京。


    要是他沒料錯,這場戰爭是爭位者的自導自演,一計不成,必會再設下第二計,到時鎮國公府上下將會成為人質。


    這孩子是個明白人,可惜來不及了,他們哪裏都躲不了。


    他已召了媳婦、孫媳婦說話,身為國公府的人無權貪生怕死,就算這是一場陰謀,他們也隻能受著。


    「姑娘的好意,老夫心領,迴去吧,這件事你攬不起。」


    「攬不攬得起,何妨讓我試試?」關宥慈的眼底透出堅毅。


    搖頭,老國公爺道:「姑娘何不猜猜,現在有幾雙眼睛盯著鎮國公府,便是姑娘走出去,怕是不到一天的時間,連姑娘的生辰八字都會被人摸透。」


    與老國公爺對望,關宥慈滿腦子混亂,她找不出說服人的話,但不想放棄。


    爺在,護著她,爺不在,她來護著爺的一家人!


    下定決心,她迴道:「宥慈明白了,不知道鎮國公府裏可還有空屋?宥慈一路疾行,累了。」


    老國公爺失笑,這丫頭是傻了嗎?這時候的鎮國公府是碗毒藥,誰沾誰死,她還傻得送上門?


    但說不感動是假的,同生共死四個字說得容易,做來難,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她才幾歲,就能做到置生死於度外?


    「你可知道留下來將會麵對什麽?」


    「知道。」


    「老夫再說一遍,這事,你攬不起!」


    關宥慈點點頭,迴道:「攬不起總陪得起吧。」


    老國公爺眼底閃過欣賞,但生死關頭,何必再拉人下水?「倔強什麽?螻蟻尚且偷生,多死你一個不多,少死你一個不少!」


    「宥慈心裏明白,可義兄待我恩重,在這種時候,我無法視若無睹。」


    老國公爺輕喟,這丫頭的性子和阿燦恁地像,一旦決定,就是八匹馬也拉不動,傻啊,可是傻得可愛,傻得招人疼。


    這時鎮國公夫人和葉梓亮從屏風後頭走出來,葉梓亮手裏抱著兒子,婆媳互望一眼,雙雙跪到老國公爺麵前。


    國公夫人看看關宥慈,再看看公公,毅然決然地道:「媳婦明白,身為侯家人,不能貪生怕死,既是侯家的一分子,就該與鎮國公府同生共死,隻是……求父親為侯家留下一條血脈。」說罷,婆媳兩人向老國公連磕三個頭。


    老國公看著媳婦眼底的堅持,歎口氣,也罷……


    在葉梓亮的淚水中,關宥慈抱著孩子隨侯府管家前往後門,後門連接邱侍郎家後院,隻要跳過一堵牆,她就能從邱侍郎家大搖大擺地離開,行經花園時,她遇見提著食盒的徐宥菲。


    徐宥菲打量著她,看著她懷裏用藍色粗布包裹著的小嬰兒,疑惑上升,那是……侯一燦的種?她當了侯一燦的外室?


    真是好手段,不顧名聲、不要臉,隻要能達到目的,什麽都可以賣。


    徐宥菲想到心心念念的侯一燦,恨意油然而生,這個賤女人為什麽不去死,為什麽一輩子都要搶她的東西?!


    「姊姊怎麽來了?莫非……母憑子貴,想求夫人收留?」


    關宥慈無心與她囉唆,扭頭就走。


    她這樣的舉動激得徐宥菲狂怒。「把徐家的臉丟到京城來,好端端的大小姐不當,寧可當人外室,真是好教養!」她搶上前,扯住關宥慈的手臂,這一拉,嬰兒的臉露了出來。


    這不是峻兒嗎,關宥慈要帶他去哪裏?徐宥菲還想拉扯,弄個明白,白總管見情況不對,上前一聲喝令,「退下!」


    徐宥菲不甘願地退開兩步。


    白總管覷她一眼,走到關宥慈身邊,低聲在她耳邊說話。


    看著兩人的背影,徐宥菲起了疑心,滿府上下把峻兒當心頭肉似的,怎麽會允許外人抱走他?莫非……


    屋外雪越下越大,屋子裏燒著地龍,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關宥慈抱著娃娃慢慢走、輕輕哄,今天晚上他吃得不多,但精神還好,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望著自己,看得人心軟。


    雪球縮在床上,無聊地搖著尾巴,時不時低喚一聲,好似不滿意主子的寵愛被另一隻動物搶走。


    看雪球那副委屈樣兒,關宥慈不免失笑,「行了行了,明兒個放你出去溜達溜達,行不?」


    雪球「嗚嗚」兩聲,把頭埋迴棉被裏。


    「這麽委屈啊?對不起啦。」把娃娃放在床上,關宥慈一下一下順著雪球的毛,它還是一身雪白,隻不過那身毛越來越硬,摸起來紮手。


    雪球被她摸得很舒服,享受得微眯起眼睛。


    她笑問道:「爺說,雪球想找媳婦了,對嗎?好,等爺迴來,讓爺送你迴家,好嗎?隻是我舍不得雪球啊。」


    人就是這樣,處著處著就會生情,對雪球是,對娃娃也是。


    養娃娃很麻煩的,半夜老得爬起來喂他喝奶,家裏沒有奶娘,幸好隔壁莊子有頭母牛剛生下小牛崽,否則娃娃就要餓肚子了。


    可一個晚上起來兩、三次也很累人,才幾天,雙玉、雙碧眼底下都有了黑影。


    所以都說天下父母心啊,苦著、累著、養著,把所有心思全放在孩子身上,一年、五年、十年……眼裏隻有孩子,一輩子就這樣過去,啥都不求,隻求孩子健康長進。


    看著孩子,關宥慈笑得特別溫柔,真是奇怪,這孩子也不曉得哪裏來的魅力,就是讓人想要一看再看。


    突然間,一聲震天價響嚇了她一大跳,娃娃也被嚇哭了,她急忙把孩子抱進懷裏。


    還沒搞清楚怎麽迴事,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冷風侵襲,屋外的漫天大雪隨著身穿盔甲的軍官飄進屋裏。


    雪球身手靈活,倏地跳下床,護在關宥慈身前,對著幾名官兵發出低嗚聲。


    雙玉、雙碧、劉叔也被嚇醒了,想衝進屋裏,卻被兩名軍官攔在外頭。


    劉叔的求饒聲傳來,緊接著是雙玉的驚喊,然後是清脆的巴掌聲……屋外亂成一團。


    關宥慈深吸氣,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對方,臉上滿是不屈,下意識地抱緊孩子往後退去。


    「把孩子給我。」為首的軍官對她斥喝。


    她試著用平靜的口吻道:「軍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貴幹?」


    「你應該比我清楚,不是?」有意思,居然不害怕。勾勾眉,軍官向前兩步,逼到她麵前。


    憋著氣,她咬牙道:「小女子確實不知道軍爺此行目的為何,是否找錯地方、找錯人?如果是的話,還請軍爺別擾民。」


    擾民?還真敢說!軍官微哂,不知道她和鎮國公府是什麽關係,人家怎麽會把唯一的嫡孫交到她手上?他心中忖度,要不要連她一並帶走?「難道姑娘手裏的,不是鎮國公府的小少爺?」


    「軍爺說笑了,鎮國公是戲文上才看得到的人物,他家的小少爺與我何關?軍爺不信的話……您認識那位小少爺嗎?您仔細瞧瞧,他是我家的小寶,沒有那麽尊貴的身分,定是軍爺認錯人了。」說著,關宥慈打開繈褓讓對方看清楚。


    兩、三個月大的孩子不都長得一個模樣,哪分辨得出來?不過這個美貌姑娘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挺強的。


    「姑娘雲英未嫁,哪來的娃娃?」


    「小寶是我大姊的孩子……」


    不等她說完,軍官接話,「關宥慈,年十五,上有一兄、下有一弟,兩人在寒舍書院念書,不知道姑娘哪來的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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