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和亮亮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著她的依賴,想著她明亮的眼睛,唉,他真的很想念亮亮……


    「主子爺,已經到了。」安溪的聲音打破沉默。


    侯一燦拉迴心神,笑道:「下車吧。」


    關宥慈跟在他身後下了車,剛抬起頭,她就讓眼前的紅燈籠晃花了眼,他居然帶她到青樓?!她震驚不解的望向他。


    察覺到她的注目,他側過臉,勾起一個讓人唿吸加快的俊朗笑容。


    她看呆了,竟忘記追著他要答案。


    紅袖招門前,車馬轆轆,轎子一頂接著一頂,送來了許多神情興奮的男子,樂聲從樓裏傳出,門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鴇熱情上前,一口一聲大爺,手上的紅絲帕不停地揮啊揮。


    濃冽的脂粉香氣讓關宥慈忍不住皺眉,她掩住鼻子,強忍著打噴嚏的欲望,悄悄往後退兩步。


    侯一燦發現她的動作,手往後一甩,扣住她的手腕,不許她走遠。


    「侯少爺終於來了,我們家盼盼都快望穿秋水了。」風韻猶存的老鴇將手往侯一燦的胸膛拍,隻差沒整個人貼上來。


    關宥慈滿眼的嫌惡,輕咬牙,臉上盡是惱恨。


    「盼盼今晚有客嗎?」


    「就算有,知道侯少爺來,盼盼哪還有心思在別的爺身上?」老鴇笑咪咪地望著侯一燦。


    侯一燦知情識趣地從袖裏掏出一錠十兩元寶。


    收下銀子,老鴇那張臉笑成一朵花兒,誰不知道侯二少爺出手闊綽,能攀上他,比攀上王爺、皇子還好。


    關宥慈一張小臉又繃成了個小老頭,莫非眼睛很溫暖的姑娘就在裏麵?果然,令男人念念不忘的奇女子隻能出自風塵,良家子豈能與之爭鋒?


    她悶悶不樂的,她討厭這種地方,更討厭那位望穿秋水的盼盼姑娘。


    發現她的不豫,侯一燦將她拉到一旁,認真地道:「你看不起她們?」


    「是,我看不起那番做作。」關宥慈不說謊話。


    「每個人為著生存,都要想盡辦法學習技藝,大哥想當將軍就得學會殺人,農夫想活口就得種菜,你進同文齋,就得學著看賬本、討好客人,同樣的,勾欄院的女子想養活自己,就得學習伺候男人的手段,如何風情萬種,如何欲迎還拒,如何讓男人心甘情願掏銀子。


    「都是為著一口飯,既不偷又不搶,誰有資格看不起誰?若照你所想,皇親國戚是不是該看不起販夫走卒?公主是不是該看不起為支應兄弟學費、為立起門戶拋頭露麵的你?」


    他的振振有辭讓她迷糊了,真是她錯了嗎?可是從小到大的教養都告訴她,青樓女子汙穢肮髒,別說沾上,就算多聽兩句都是有辱貞潔。


    侯一燦笑著勾住她的肩膀,又道:「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誰說青樓中長不出白蓮花,再說了,難道士林儒子都是高風亮節之士,沒有斯文敗類?」


    關宥慈歎了口氣,是啊,像徐國儒這種人都可以受人景仰,青樓女子難道不行?她試著放下成見,低聲道:「我們進去吧。」


    這時候的她,還不曉得在侯一燦的帶領之下,她的思想慢慢被改變,她看人看事的角度翻轉,她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一天一天拓展新視野,她也還不曉得放下主觀成見,她會看見多麽不同的世界,她將認識一個奇女子,會有屬於自己的事業,在很多很多年以後,她的「冰山美人」造就了大周朝的演藝圈。


    侯一燦拉起她的手,一起走進青樓,附在她耳邊道:「你筆下的莫三娘出自風塵,可是風塵女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你用良家子的心情來描寫她們,未免失真,如果你非要把莫三娘塑造成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你得認識殷盼盼。」


    聽他這麽說,她這才明白為什麽他非要帶她過來,不悅消散,心頭微喜,她勾起眉眼,燦然一笑。


    關宥慈很美,打扮成男子更惹眼,一走進去,她粉雕玉琢的模樣就惹來不少注目,再加上這一笑,惹得大廳裏幾個摟著花娘的男子心頭一癢。


    一名男子借著幾分酒意,衝到侯一燦麵前,流著口水笑問「這位公子,你的小倌肯不肯割愛?爺出三千兩。」


    那是個留著滿臉胡須的粗漢子,一雙眼睛大如銅鈴,蒜頭鼻、招風耳,樣貌醜得驚人。


    但沒人敢笑話他,他叫李傳風,是個二品大將,當年還拿過武舉狀元,武功和侯一燦在伯仲之間。


    滿京城都曉得他好男風,三十歲了還不肯成親,氣得他家爹娘想出家。


    傳言說,他是家中獨子,也想替家裏傳承香火,可……真是委屈,他不是沒試過,可每迴和女人辦完那檔子事兒,就會全身長滿疹子,又癢又痛,嚴重起來還會上吐下瀉、狼狽不堪,這怪病連太醫也治不來,總得難受上大半個月才能好得完全。


    侯一燦知道李傳風受皇上重用,本不想招惹,可他千不藝不該對關宥慈言語輕薄,燈火映著侯一燦俊朗的五官,一身黑色長衫,更顯得他身形挺拔修長,他瀟灑地一撩衣擺,斜挑劍眉,似笑非笑的,但攥著關宥慈的手更緊了。


    見侯一燦不說話,李傳風眼底流露出更為深濃的欲望。


    光是想象和清秀小倌翻雲覆雨,他就忍不住亢奮起來,酒意激出他的獸性,想把人壓在身子底下。


    關宥慈咬緊牙關,眼底冒出熊熊烈火,她不是閨閣女子,碰到這種狀況,不會隻是一味哭泣,她從靴子裏抽出侯一燦給的匕首,今早出門前他特地要她帶上的,她本不明白他的用意,現在曉得了,隻要對方敢動手,她就敢削掉他的指頭。


    李傳風見狀,笑彎一雙粗眉毛。性子這麽烈?正好,他喜歡烈酒,更喜歡有個性的小少年。


    「小公子,你可認識我?我……」他邊說著話,手指順勢要挑向關宥慈的下巴。


    眼見就要碰上,刷地一聲,關宥慈拔出匕首。


    李傳風沒躲,但侯一燦卻拉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腰,硬把匕首給拉迴來。


    關宥慈沒看清楚侯一燦是怎麽辦到的,隻覺得兩人像被風刮上了天,瞬間往後退了兩、三尺。


    她氣急敗壞,轉頭怒瞪著他,不懂他幹麽拉著她避開?


    侯一燦勾起嘴角,湊近她耳邊道:「別,會弄髒。」


    關宥慈愣住了,他不是要她別鬧事,或是說這個人招惹不起,而是說會弄髒?這是什麽跟什麽?


    爺這是膽小怕事?沒關係,一人做事一人當,士可殺不可辱,她推開他,揮了兩下匕首,恫嚇對方。


    看著她的動作,侯一燦哭笑不得。


    他著著實實把她給寵壞了,寵得她連他的話都不聽,她也不看看自己細胳臂細腿的,人家兩根手指就可以掐死她,她竟還敢舉著匕首耀武揚威。


    他無奈又寵溺地道:「乖,不要跟豬打架,惹了一身騷不說,還讓豬心裏樂開了花。」


    關宥慈氣急了,都什麽時候了,他還說這種渾話?


    這時候,李傳風施展輕功來到兩人跟前,嘴巴笑得很大,關宥慈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乖,別害怕,跟著爺,爺會好好待你……」


    沒等李傳風做出輕佻動作,侯一燦摟關宥慈的腰再退。


    就這樣,一個追,一個後退,退本來就比追難,何況侯一燦又帶著一個人,再加上他退得優雅瀟灑,退得風流自在,不像閃避,倒像在跳舞。


    一來二往,旁人再呆,也看得出來侯一燦身懷高強武功,隻是……他既然這麽厲害,何不痛痛快快打上一架?這樣一個不放棄,一個猛退避,搞啥?


    幾次追逐未果,李傳風火氣上來了,他飛上二樓,使出全力,揮掌往侯一燦的胸口擊去。


    侯一燦不疾不徐,提氣,抱著關宥慈竄上三樓,眼看李傳風就就要追來,侯一燦從懷裏掏出瓷瓶,正準備打開塞子的同時,一抹青色身影斜飛過來,硬生生接下李傳風的一掌。


    就這樣,青衫人與李傳風對了十餘招後,李傳風腹間中掌,橫摔倒地,頭撞上柱子,昏了。


    青衫人看了李傳風一眼,轉身走向關宥慈。


    他很高,和侯一燦不相上下,二十歲左右,兩道劍眉,英氣勃勃。


    侯一燦一眼就認出對方,他是阿睿,能和皇上閑話家常的神秘男子。


    關宥慈也認出他來,他是那個在關家墳塋前遇見的男子,記住他,是因為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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