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地小,一心向學的人不少,更遑論皇親貴胄那麽多,人人擠破頭都想進寒舍,到最後隻好比誰的腦袋好、銀子多。


    關宥慈看出弟弟的顧慮,問道:「善善是怕銀子不夠花,對不?」


    侯一燦說過,想進寒舍,本錢要足夠,她也探聽過了,寒舍書院光是一個月的學費就要五十兩銀子,這還不包括書費、寢食費等,這種價錢可以在濟州念一整年的書了,就算省吃儉用,要是讓大哥和弟弟都去念書,兩個人每個月要花上一百三、四十兩銀子,三年下來就


    要大約五千兩,若是三年內考不上,再三年、再三年……母親留下來的錢實在無法讓他們這樣花。


    「對。」關宥善老實迴道。


    「善善對三年後的大考沒把握,想著也許還要再念三年、六年、九年?」


    這問題是為難人,若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奪魁,代表今年要取得童生資格,之後參加秋闈,鄉試中舉後才有資格在來年春闈中取得進士資格,進而參加殿試。


    弟弟取得童生資格沒問題,但鄉試、會試就是大考驗了,甭說他年輕,對科考毫無經驗,就算屢試屢敗的徐國儒,都不敢對考試大言不慚。


    但關宥慈清楚,弟弟和自己一樣好勝,請將不如激將,他絕對會入套。


    果然,關宥善迴道:「我有把握,我會考上的。」


    「既然如此,我們身上的錢絕對夠用,大哥、善善,你們一起進寒舍吧。侯公子提醒過我,能進寒舍書院的不會是凡夫俗子,他們的身家背景皆高人一等,在這種情況下,若你不夠出彩便罷,若勝他們


    一籌,他們定會想辦法對付你,難道你打算把時間精力都花在與他們對抗上頭?大哥武功高強,他在的話,一來能讓想挑釁的人卻步,二能防著旁人使袢子,這樣不好嗎?」


    蘇先生提起寒舍書院時,侯一燦並不同意,他說關宥善不見得能被收在柳夫子門下,若是被別的師父教導,不如自聘名士,與其在書院裏頭對付那些紛擾的人際關係,不如關起門,一門心思全用在念書上,侯一燦還說他可以推薦幾位先生。


    可是她推辭了,一來是信任蘇先生,二來是不願意欠侯一燦太多。


    他們不熟,而侯一燦為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她再也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好,她認為情分永遠比不上算計。


    她知道的,如果娘在,肯定要罵她偏激了,可事實證明,她的過度天真,讓她失去了母親,自己也身陷危機。


    關宥慈說服了弟弟,繼而轉頭對關宥默說道:「我喊你一聲大哥,不隻是稱唿,而是真心把你當成哥哥,若日後大哥和善善能雙雙入仕,在朝堂上互相提攜,哪還需要擔心關家的門楣無法立起?大哥承諾過蘇先生,會與我們相互扶持,難道隻是場麵話,大哥並不想負擔照顧我們的責任?」


    關宥默苦笑,她太會激將,他不得不應下。「我明白了,善善,我同你一起去考試。」


    這天的「討論」,關宥慈大獲全勝,晚上她抱著雪球在床上滾啊滾,難得地愜意輕鬆,她想,她大概有些強勢,但隻要大哥和弟弟好,便是她麵目可憎又何妨?


    隔天他們出門,買了需要的一應用品和衣物。


    吃過午飯,關宥慈分別給大哥和弟弟一張千兩銀票。


    若能順利進入寒舍,得交齊一整年的學費和食膳費用,繳完之後,還得留一些銀子傍身。


    京城居確實大不易,過去徐府上下一年的嚼用也不到千兩紋銀。


    收拾好衣物,兩兄弟陪著關宥慈和雪球來到同文齋。


    她有些擔心,她丟了侯一燦給的玉佩,沒有信物,她怕對方認物不認人。


    然而,未等她自報姓名,楊掌櫃先一步認出她。


    楊掌櫃相當和氣,約莫四十歲,略矮,微胖,一張臉笑得像彌勒佛似的,聽說他算盤珠子打得極好,算學比許多士子還厲害。


    主子在信中交代,在他迴京之前,要教會關宥慈九九乘法,這讓楊掌櫃多看了她幾眼,若不是打算長期栽培,主子不會把這套算法教給外人,可是小丫頭再過幾年也該嫁人了,屆時還能拋頭露麵替主子做事嗎?


    他心存懷疑,卻不會陽奉陰違,當奴才的當然得服從主子的命令。


    三人在楊掌櫃的帶領下裏裏外外逛了同文齋一圈。


    同文齋比一般書鋪大,分成前、中、後三個區域,前麵考的是與科考有關的書冊,以及紙墨筆硯等大宗貨,從普通到高級品都有。


    中間有兩個大房間,左邊房間擺滿一排排的書櫃,放著遊記、傳記、小說等等,右邊的房間較小,隻陳設幾張桌椅。


    楊掌櫃道:「這間屋子是專為女客準備的。」


    他將目錄遞給三人,關宥慈略略翻過,上頭載有書名以及書本簡介。


    「女客在這個房間裏挑選喜歡的書冊,讓小二到隔壁或前頭取書,若有喜歡的,直接在這裏結賬,不必到前頭等候,這是爺的主意,剛開始我們覺得多此一舉,沒想到正是因為這樣,讓千金閨秀成為我們的常客。」


    關宥慈理解侯一燦的安排,能讀書認字的女子多出自高門大戶,自小便被教導無數規矩,這樣的名門淑媛怎能和男人在一處選書?再則,貴女出門不易,而長輩給的書籍多是《女誡》、《女則》之類,再不就是教化女子要貞靜賢德,千篇一律的教條式故事。


    女子若是喜歡其它書籍,隻能托家中兄弟幫忙帶,終究不是親自挑選,帶迴來的書不見得能符合心意,有這樣一處可以自在選書地方,會令不少女子開心吧。


    侯一燦能想到這個法子,確實很有能耐。


    「請教楊掌櫃,在同文齋裏,女客和男客相較,購買量相差多少?」


    聞言,楊掌櫃的眉毛不自覺微揚,這丫頭不簡單,一開口就直指問題中心,主子瞧上眼的人,果然有幾分本事。


    當初辟出這間雅室時,主子給的第一道命令是分帳,把男女客購買的書冊做登錄,並且分開結算帳目,開始的第一年,知道同文齋有雅室的人不多,並未發現有太大的差別。


    第二年,主子連辦幾場書會,請女夫子講書說經,之後女客買書的量連年上升,去年同文齋在男客、女客身上賺得的銀子已經相差無幾。


    別輕看這個,要曉得女子買書、看書純為興趣,和男子需要參加科考、進學有大差異。


    他迴道:「約各占五成。」


    關宥慈揚眉,這麽多?「她們多數選擇哪一類別的書?」


    又問到重點了,楊掌櫃的下巴朝她手中的目錄努了努,「關姑娘要不要猜猜?」


    關宥慈認真地從第一行看到最後一行,半晌後,她有些猶豫地指向《開到荼蘼花事了》、《海棠三世》這類的風月小說,臉兒微紅,低眉輕問,「是這一類的書嗎?」


    不隻她,關宥默、關宥善也微微紅了臉,有些別扭地別過頭去。


    楊掌櫃想鼓掌了,這丫頭才多大年歲,居然連這都想到了。「姑娘為什麽猜這個?」


    關宥慈暗罵自己一聲,害羞什麽?往後要在這裏做事的,難道女客詢問,她也要扭扭捏捏?於是她深唿吸一口氣,迴道:「女子並不能光明正大看這類書冊,更別說朋友之間相互借閱,想看的話隻能私下買迴家,不能流通,隻能收藏,賣的量自然大了。」


    「說得好,我終於明白主子爺為何如此看重姑娘了。」


    看重?關宥慈一頭霧水,她什麽時候被看重了?


    她不知道,楊掌櫃卻清楚得很,訓練人的事,一向由嶽鋒負責,主子才不管這些閑雜小事,可這迴竟親自寫信,諄諄囑咐,讓他手把手好生教導。


    要知道,他打了一輩子算盤,自詡是京中掌櫃第一把交椅,可是被主子網羅門下後,主子親手教導作帳、算學的本事,他這才重新開了眼界,勤練幾年,現在他敢自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即便嶽鋒那裏需要算學師父,他也不會親自出馬,頂多派幾個徒子徒孫了事,可主子現在竟然把人送到自己跟前,指定他親自教導,他原本還懷疑主子怎麽一時胡塗了,原來啊……這丫頭將來定有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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