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鄭貴妃在近身太監劉成的陪伴下,再一次來到坤寧宮,探望病重的王皇後。

    自從王皇後身染天花惡疾,鄭貴妃時常去坤寧宮,越來越頻繁,最近一個月,隔三差五就要走一趟。以前可不是這樣,以前她幾年也不去一次坤寧宮。

    明眼人都看得出,鄭貴妃有點急不可耐了。

    王皇後對此心知肚明,心裏恨得慌,表麵上卻很客氣,妹妹長,妹妹短的稱唿著鄭貴妃,顯得很親密。鄭貴妃則姐姐長,姐姐短的稱唿王皇後,顯得更加親密。

    如果讓涉世不深、單純的孩子見了,一定以為她倆是感情非常好的姐妹,而實際上,無論哪一個先死去,都是另一個此生最快樂的事。

    大家都說王皇後這病生的怪,時間拖得忒長,天花患者短則十五到二十天致死,長則一個多月,能熬過兩個月的就算是奇葩了,王皇後是奇葩中的奇葩,已經熬過三個月了,正向第四個月努力。

    臥房中,王皇後躺在病榻上,一臉的皰疹,看著瘮人。床邊侍立著兩個宮女,鄭貴妃坐在軟椅上,離病榻一丈多遠,身旁站著近身太監劉成,他們口鼻都用濕手巾捂著,防止被傳染。

    王皇後和鄭貴妃正說著話,忽聽有人叫道:“皇後娘娘,龐老太醫找到了,奴才給你老人家道……”高公公歡天喜地的跑進來,見鄭貴妃在,臉上那股高興勁兒頓時煙消雲散,嚇得慘白。原本想說“道喜”這個喜字沒說出口,生生給嚇了迴去。

    鄭貴妃知道龐憲醫術如神,聞聽此言,心一翻騰,發現王皇後狠狠的瞪了高公公一眼。

    高公公被一瞪之下,嚇得體如篩糠,瑟瑟發抖,低頭不語。

    鄭貴妃問道:“高公公,你方才說什麽?龐老太醫找到了,這個龐老太醫可是龐憲?”

    高公公哭喪著臉道:“迴貴妃娘娘的話,正是龐憲。”

    鄭貴妃皮笑肉不笑的說:“姐姐,聽說龐憲醫術如神,有他在,姐姐定會痊愈,妹妹這裏給姐姐道喜了。”

    王皇後笑道:“多謝妹妹。”

    鄭貴妃又問高公公道:“高公公,龐憲現在何處?”

    高公公道:“迴貴妃娘娘的話,老奴也不知。”

    鄭貴妃心想:“你是不敢告訴我吧。”笑道:“你怎麽會不知道呢?方才你不是說龐憲找到了嗎?既然人已經找到了,他在哪兒呢?”

    高公公道:“老奴也是聽駱指揮使說得,至於他人在何處,老奴並不知。”

    鄭貴妃道:“原來是這樣啊。”

    姐妹倆又聊了幾句,鄭貴妃起身告辭。

    剛走出門去,就聽屋裏傳出王皇後的叫罵聲,“你個狗奴才,嘴怎麽這麽快?”

    鄭貴妃站在門外不遠處偷聽。

    又聽屋裏高公公說:“老奴該死,老奴該死。”緊接著聽到“啪……”的打嘴巴聲。

    鄭貴妃輕哼一聲,快步走開,出了坤寧宮,道:“劉成,叫鄢首峰來見本宮。”

    迴到永寧宮,鄭貴妃心情糟糕透了,坐在桌前,覺得桌上的東西礙眼,一揮手,將茶壺茶碗果盤等物品打翻在地。

    怒道:“這叫什麽天花,三個多月了,還不見死,世上有這麽長時間還不死的天花嗎?”

    鄢首峰來得時候,鄭貴妃餘怒未消。

    鄢首峰侍立在旁,道:“貴妃娘娘,奴才來了。”

    鄭貴妃道:“龐憲的事,你知道了嗎?”

    鄢首峰道:“奴才剛剛聽劉公公說過。”

    鄭貴妃道:“姓高的那條老狗不肯告訴本宮龐憲的下落,難道他不說,本宮就無從得知了嗎?你速去查明龐憲下落。”

    鄢首峰道:“奴才遵命。”

    三天後,永寧宮鄭貴妃臥房內,福王朱常洵正陪著母親說話。

    劉成進來稟報道:“娘娘,鄢廠公求見。”

    鄭貴妃道:“讓他進來吧。”

    鄢首峰進屋道:“奴才見過貴妃娘娘,福王千歲。”

    鄭貴妃道:“是不是龐憲有消息了?”

    鄢首峰道:“正是。”

    鄭貴妃道:“他在何處?”

    鄢首峰道:“老奴聽聞數日前他從南洋歸來,落腳在寧波府,如今正在趕往京城途中。”

    鄭貴妃道:“不能讓龐憲進京。”

    鄢首峰道:“老奴覺得此事蹊蹺,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免得弄巧成拙。”

    鄭貴妃道:“怎麽個蹊蹺法?”

    鄢首峰道:“龐憲下南洋十幾年,一直渺無音信,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冒出來,太過於巧合,老奴懷疑龐憲有假。

    “另外,高公公為人謹慎是出了名的,怎麽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老奴覺得高公公是有意將龐憲的行蹤泄露出來,設個套,讓咱們鑽,手法並不高明,以娘娘的聰明才智,應該看得出,娘娘是當局者迷,才會受他們蒙蔽。”

    聽鄢首峰這麽一說,鄭貴妃也覺得不對頭,道:“說得有理,幸虧鄢公公提醒,本宮險些中了他們的詭計。”

    福王道:“鄢公公,你確定這是詭計嗎?”

    鄢首峰道:“老奴覺得是。”

    福王道:“那可不行,要確定才好。萬一不是詭計,龐憲真的迴來了,而他又治好了皇後,咱們將悔之晚矣。”

    鄢首峰道:“老奴並不確定。”

    福王道:“還是做事吧,這樣穩妥一些。”

    鄢首峰並不答話,去看鄭貴妃,福王指揮不了他,隻有鄭貴妃可以向他發號施令。

    鄭貴妃道:“天花是不治之症,就算龐憲迴來,也未必醫治得了,還是不要冒險為好,萬一讓錦衣衛抓到咱們的把柄,後果不堪設想。”

    鄢首峰道:“貴妃娘娘所言極是,這盤大棋,咱們占著上風,沒有必要走這步險棋。”

    福王道:“你們別忘了,朱常洛曾經患過天花,讓咱們空歡喜一場。龐憲和李建元齊名,李建元能醫治好朱常洛的天花,龐憲就有可能醫治好皇後,還是未雨綢繆為好,免得到時候再空歡喜一場。”

    鄭貴妃很糾結,既怕中了陷阱,又怕龐憲真得迴來治好王皇後,難以抉擇。想了半天,道:“你們誰手中有銅板?”

    福王道:“兒沒有。”

    鄢首峰道:“老奴也沒有。”

    鄭貴妃叫道:“劉成。”

    劉成一直站在門外候著,聽鄭貴妃唿喚,邁步走了進來,躬身道:“老奴在,請貴妃娘娘吩咐。”

    鄭貴妃道:“去找一個銅板來。”

    劉成道:“老奴遵命。”

    時間不大,劉成迴來將一枚銅錢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那是一枚洪武通寶,品相極佳,並不破舊,正麵鑄著“洪武通寶”四字,背麵鑄著牧童騎牛圖,牧童頭戴鬥笠,吹奏橫笛。

    鄭貴妃拿起銅錢道:“此事本宮難以抉擇,就拜托給上天,一切全聽天意。本宮把它扔起,落於掌心,若字麵朝上,鄢公公做事。若畫麵朝上,鄢公公就什麽也不要做,咱們靜觀其變。”

    福王道:“既然母親難以抉擇,也隻得如此。”

    鄭貴妃往上一扔,銅錢打著滾直飛上去,去勢漸衰,墜落下來,鄭貴妃雙掌一合,左掌在下,右掌在上,將銅錢接住,緩緩抬起右臂,隻見銅錢躺在左掌心,畫麵朝上。

    鄭貴妃道:“天意不可違,咱們就靜觀其變。”

    福王挺不滿意,卻不好再說什麽。心想:“既然鄢首峰不肯出手,我另想辦法。”

    出了永寧宮,福王來到舅父刑部尚書鄭祿嘉官邸,找表弟鄭威拿主意。

    鄭威是青城派弟子,師父是青城派掌門人龐劍鋒,江湖人稱骷髏鬼劍,鄭威是龐劍鋒的第四位入室弟子。

    當年荊州府衙一戰,青城派老掌門玄靈子和大弟子牛橫、二弟子馬寶皆死於吳昆山劍下,青城派和武當派結下血海深仇。龐劍鋒曾在師父靈位前指天立誓,要手刃吳昆山,給師父和二位師兄報仇雪恨。

    為此他苦練辟穀術,這是青城派秘術,已失傳多年,前幾任掌門都不練這路武功,不是學不會,而是吃不了這個苦。

    要練此功,必須不食五穀,肉就更不能吃了,隻能以蔬果充饑,還不能吃飽,要餓意長存,保持較輕的體重才行。

    辟穀術的厲害之處在於能夠大幅度提高武者的敏捷,敏捷度越高,身法越快,戰鬥力越強。

    福王撲了個空,鄭威不在,門房說鄭威陪朋友去國色天香樓了,福王隻好改道國色天香樓去找鄭威。

    國色天香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妓院,可謂是群芳薈萃,裏麵的美女車拉船載,數也數不清。

    福王是那裏的常客,常來常往,和老鴇子熟得很。國色天香樓的老鴇子姓邵,隻因生了一雙大腳板,江湖人稱邵大腳,因邵與騷諧音,也有人稱其為騷大腳。

    年紀不算太大,三十歲出頭,可謂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看上去很有味道,福王試過幾次,感覺還不錯。

    邵大腳穿得花枝招展,臉上濃妝豔抹,右手捏著香帕,站在大堂,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四周圍恩客調情。

    見福王邁步走了進來,臉上堆滿笑容,上前招唿道:“呦,王家千歲,你可有日子沒來了,奴家都想死你了。”

    福王笑道:“你是想本王的銀子吧。”

    邵大腳道:“呦,王家千歲,你可屈枉死奴家了,奴家可沒惦記著你的銀子。王家千歲能來國色天香樓,是給奴家臉,就是一個銅板不拿,奴家也歡迎之至。”

    福王笑道:“你的嘴是真甜。”

    邵大腳笑道:“多謝王家千歲誇獎,新近來了幾個雛兒,王家千歲要不要嚐嚐鮮?”

    福王道:“先不忙,稍後再說。鄭威呢?帶本王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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