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英道:“四哥,不要再問了,總之是我負了靜茹。”

    張簡修道:“是家裏定親了?叔父叔母早已仙遊,是他們以前給你定的親?”

    牟英道:“我沒有定親,你不要再問了。”

    張簡修道:“牟英,你和靜茹相好有兩年多了吧?”

    牟英道:“是有兩年多了。”

    張簡修道:“你總該對她有個交代吧,總不能連個為什麽都不說就這麽斷了。我是他的四哥,我得為她做主,向你討個說法。我們家靜茹不是嫁不出去,上門提親的名門望族子弟有的是,不是非賴著你不可。

    “你們之間可以了斷,但你必須給個說法,黑不提白不提就這麽斷了,那可不行,打我這兒就說不過去,今天你必須說出個子醜寅卯,否則我不答應。”

    牟英道:“四哥,你為何苦苦相逼,這話我不願說。”

    張簡修急得恨不得掄起巴掌過去給牟英兩下,他將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墩,杯中酒一個高兒跳出來,濺得周圍都是。

    張簡修氣惱的說:“牟英,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不能說得?今天你要是不和我說清楚,咱倆割袍斷義,從此絕交,從今之後你也沒有我這個四哥,我也沒有你這個兄弟,咱倆就公事上的關係,私下裏誰也別搭理誰。牟英,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究竟是說,還是不說?”

    牟英依然坐著低頭不語。

    張簡修一拍桌子起身道:“罷!罷!罷!牟英,咱倆這麽多年的交情就算是到此為止了,牟鎮撫使保重,在下失陪了。”

    他真是生氣了,連對牟英的稱唿都變了,改叫牟英牟鎮撫使,他以前從來沒這麽稱唿過牟英。

    見張簡修要走,牟英道:“四哥,且慢,我說還不行嗎,你先坐下消消氣。”

    張簡修坐下道:“快說,究竟是為何?”

    牟英道:“四哥,你是了解我的。我牟英雖說是錦衣衛世家出身,名門之後,但我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打拚出來的,並不是仗著祖上的福蔭。”說到這兒,他頓了頓。

    張簡修道:“往下說呀,這與你不能迎娶靜茹何幹?”

    牟英又道:“能娶靜茹為妻真的很好,他有一個權傾朝野的父親,我牟英要是娶了她,飛黃騰達,步步高升指日可待。”說到這兒,他又頓了頓。

    張簡修想著牟英的話,吧嗒吧嗒滋味,覺得這話裏有話,說道:“往下說。”

    牟英道:“其實我不能迎娶靜茹的原因很簡單,我不想讓人以為我牟英攀龍附鳳,抓著嶽父的尾巴上天,就這麽簡單。”

    張簡修道:“呸,虧你說得出口,你以為做了張家的女婿,老爺子就能利用手中的權利讓你飛黃騰達,步步高升。牟英,你想什麽呢?你也忒小瞧我們家老爺子了。

    “牟英呀牟英,原來你就是這麽看我們家老爺子的?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錦衣衛左指揮同知也是靠老爺子的關係才當上的?如果靠我自己,我根本坐不到這個位置,你是不是這麽想得?”

    牟英心裏還真是這麽想得,但是嘴上不好意思這麽說,口是心非道:“沒有,四哥,我沒那麽想過。”

    張簡修道:“別否認,你一定是這麽想得。牟英,你讓我太失望了。”說著起身離開。

    看著張簡修負氣離去,牟英也沒追。他極少口是心非,如果和張簡修沒有交情,他會毫無顧忌的直言不諱。但他們之間有交情,是多年的生死之交,明明心裏是那麽想,卻說不出口,怕傷了張簡修。

    牟英想起京城流傳的一首打油詩,“狀元榜眼俱姓張,未必文星照楚邦。若是相公堅不去,五郎還作探花郎。”

    詩中的狀元指的是張居正的三子張懋修,榜樣指的是張居正的二子張嗣修,而五郎則是指張居正的小兒子張允修。那時允修還小,剛過十歲。

    楚邦借指張居正的家鄉,張居正的老家荊州古時是楚國的領地。

    科舉考試殿試第一名是狀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

    詩文的意思是狀元和榜眼都是張居正的兒子,但他們未必是憑真本事考出來的,如果張居正的首輔繼續做下去,等張允修長大成人後還能做探花。

    這首詩出來之後,張居正怒不可恕,把牟英叫過去,嚴令北鎮撫司徹查此事。

    牟英覺得這首詩寫得好,他對狀元榜眼俱姓張也是憤憤不平,因而沒有徹查此事,隻是敷衍張居正,後來此事不了了之。

    牟英和張家人都認識,他覺得張狀元和張榜眼的確有才,但夠不夠狀元和榜眼之才還在兩說,如果這二人隻是一介草民,牟英覺得他們夠嗆能成為狀元和榜眼。

    任人唯親古來有之,不光是張居正這麽幹,曆朝曆代的有權之人都這麽幹,當然隻是古時候如此。

    作為一個權傾朝野者,張居正並不是一心謀私利,他也為國為民做了許多好事。例如鞏固國防、整頓吏治、改善財政、改革稅賦,這些舉措讓大明帝國更加富強,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黎民百姓的生活水平,這都是張居正的功績,不可磨滅。

    牟英和駱思恭曾經聊過狀元榜眼俱姓張的事,駱思恭說:“張相為國操勞殫精竭慮,拿個狀元和榜眼又算的了什麽,就是再拿幾個也不為過。”

    牟英不讚同張居正的做法,但對此無可奈何,他管不了別人,管得了自己,他不願意和像張居正這樣的權傾朝野者扯上關係,可張靜茹偏偏是張居正的女兒,這讓他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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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娶了張靜茹,日後飛黃騰達是必然的,擋都擋不住,京城很可能再流傳出一首諷刺他的打油詩,到那時他將無地自容。

    他像鳥兒愛惜羽毛一樣珍視自己的名譽,他總提醒自己他是牟斌的後人,不能給祖上蒙羞,一定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不能給旁人任何口實在他背後戳他的脊梁骨。

    他的脊梁骨很硬,強權壓不彎,金錢買不彎,美女誘不彎。但他的脊梁骨又很軟,如果心裏有愧,不用別人說,他自己都直不起腰,這就是牟英,一個活得很累的男子漢。

    牟英並不知道他之所以會成為北鎮撫司的鎮撫使,都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張簡修幫的忙,他天真的以為他做鎮撫使是實至名歸,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也不能免俗。

    張居正除了任人唯親之外,好色是出了名的,很多官員為了和他拉關係套近乎,不惜重金買美女獻給他,名將戚繼光就曾經給張居正進獻過千金姬。

    戚繼光對張居正的關懷是無微不至的,他考慮到老首輔年事已高,房事有心無力在所難免,聽說海狗鞭對增強男子那方麵機能有奇效,就將此物與美女一同奉上。

    有一次吳昆山和牟英一起喝酒,談及此事,吳昆山道:“這個戚繼光,想不到他也幹這種下三濫的事。”語氣中充滿了鄙視。

    牟英苦笑道:“昆哥,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吳昆山疑惑的說:“怎麽講?”

    牟英道:“戚將軍帶兵打仗得有糧餉吧?糧餉掌握在權貴之手,你不去巴結他,他瞪眼就不給你按時發糧餉,拖你幾個月,你受得了?士兵沒餉開,沒糧吃,誰還跟著你幹,早撒丫子了。戚將軍之所以如此也是迫於無奈,不得已而為之。”

    吳昆山道:“聽你這麽一說,我心裏挺不是滋味,戚將軍也怪不容易的。我錯怪他了。”

    那天晚上張簡修迴到家宅便把牟英的事告知張居正,聽兒子說完,張居正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良久無語。

    張簡修道:“牟英這個人真是豈有此理,孩兒錯翻了眼皮,竟然以他為知己好友,真是荒唐可笑。孩兒打算和他絕交,以後我走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兩不相幹。”

    張居正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而後放下,說道:“牟英屈枉為父了,為父怎會像他說得那樣任人唯親,他一定是被市井的流言蜚語所欺,這才對為父有所誤解。

    “雖然他對咱們張家無義,但咱們張家不能對他無情。他這個人總體來說還是很不錯的,為父很看重他,很想招他這個賢婿。

    “牟英畢竟還年輕,閱曆不足,看事情難免偏頗。你作為他的好友,在他有錯的時候,不應該離他而去,應該幫助他糾正錯誤。

    “為父行的端,做得正,問心無愧,不怕旁人非議,公理自在人心,那些誹謗為父的流言蜚語終將不攻自破,牟英將來一定會為他今天的言行而感到羞愧。”

    張簡修道:“父親所言極是,孩兒不應該和牟英絕交。倘若我和他從此兩不相交,他一定會認為他的想法是對得,孩兒應該幫他糾正錯誤才是。”

    張居正微微點頭,道:“你終於想明白了,就應該如此行事。以後當別人對你有非議之時,不要氣急敗壞,應該設法改變對方的想法,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說著從桌旁拿起一個白玉瓷瓶,拔去塞子倒出幾粒黃豆大小的黑藥丸於掌心,隨後用茶水服下。

    張簡修知道瓷瓶中的藥丸為何物,那是增進魚水之歡的助興藥,吃這種東西時間長了身體是要出問題的。

    他擔心父親的身體,勸道:“父親,總吃這種藥不好,你老可要當心身體。”

    張居正笑著起身道:“不妨事,為父龍精虎猛,老虎也能打死幾頭。天色不早,為父要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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