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嚴青菊扶著腰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麵灰蒙蒙的天空,雪花從天空中往下落,隨著風從窗口飄進來,吹到她臉上。


    「夫人,天氣冷,還是將窗關掉罷。」丹寇柔聲道。


    嚴青菊應了一聲,搭著她的手往房裏走,動作有些笨拙。


    剛走幾步,便見紀顯掀簾子進來,看到她笨拙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大步走過去扶住她的手,將她扶到軟榻上坐著,摸了摸她圓圓的的肚子道:「應該很快便要生了吧?」


    嚴青菊微笑道:「是啊,大夫說,可能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紀顯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沉吟一會兒說道:「既是如此,你這些天便小心一些,若是誰給你氣受,你告訴我,我直接讓人滅了他。」聽說孕婦不宜多思多慮,但他家這個天生腦子就愛那些彎彎繞繞的,讓他有些頭疼。平時也罷了,但懷孕後就不必想那麽多了罷。


    嚴青菊忍不住微笑道:「爺放心,沒人會給我氣受,不是還有爺麽?」


    「知道就好!」紀顯頗為高傲地道,仿佛隻要他鎮著,什麽問題都不會有。


    嚴青菊忍不住低首微笑,突然想到了什麽,又道:「明日是端王世子的滿月,爺屆時會去吧?」


    紀顯嘴角翹了下,不屑地道:「自然去的,爺行得正坐得直,還怕外人說麽?」然後拍拍她有些浮腫的手道,「你也不必擔心那麽多,端王妃好著呢,端王現在雖然幹了得罪人的事情,安知卻不是他的目的。」


    嚴青菊幽幽地看著他,目光微轉,抿嘴笑道:「妾身不太明白。」


    紀顯意味深長地道:「你不用明白,那是男人的事情。」省得她又為了端王妃,開始算計來算計去。上迴因為她時機把握得好,才能算計了英國公府和康王府,再來一次可不是那麽容易。


    嚴青菊知道他的意思,心裏並不惱。上迴的事情,她尋思了三個月,才安排好棋子安插進英國公府,又有紀顯的人手幫忙,才讓她成功。若是其他的府第,可沒那麽容易。這男人知道後,沒有說什麽,她也樂得當作不知道。


    她的本性便是這樣,既然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她也不想裝一輩子隱瞞他,省得要做點事都束手束腳的。


    到了晚膳時間,天上的雪已經越下越大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紀顯和嚴青菊坐在炕上,一個看書一個做針線活,直到有下人過來稟報道:「主子,有消息了。」


    紀顯見嚴青菊放下做了一半的小衣服看他,便道:「你先歇息,別太累著。」便出去了。


    到了書房,下人已經將整理好的消息放到書桌上,紀顯拿起看罷,眉頭挑了起來,有些意外道:「原來是他……」


    想了想,召來了個小廝,將那條信息折疊起來密封好,說道:「送到青杏胡同去。」


    等小廝離開,紀顯背著手在書房思索片刻,久久籲了口氣,暗忖著:天家的事情他還是少摻和吧,那些皇子們行事不留餘地,莫怪陸禹要下狠手。說來那位看著溫和的王爺,不愧也同是皇子,也是個狠人。


    端王府裏,陸禹接到了從青杏胡同遞來的消息,麵色不變,但一雙眼睛卻露出了冷然之色。


    半晌,他麵無表情地將那張紙丟到了旁邊的火盆著,看著火舌躥起將紙焚燒盡殆,神色始終未變,那森冷的氣息仿佛與外麵的冰雪融一般。


    何澤打了個寒顫,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看來這消息與眾不同,不然也不會教王爺如此生氣,莫不是先前襲擊王妃的事情有消息了?就不知道幕後指使者會是誰了,不管是誰,王爺估計都不會放過他。


    等陸禹迴到正房時,阿竹正在逗弄著剛喝飽後還沒有睡著的胖兒子,見他咂吧著小嘴,明明知道他還不會笑,卻樂此不彼地逗著他,希望他能露出個無齒的笑容來讓她歡喜幾下。


    見陸禹進來時,阿竹特快活地道:「王爺,快過來,豚豚對我笑了呢。」


    陸禹探頭看了看,毫不客氣地道:「你眼花了,他才一個月,根本不會笑。」


    這男人不氣她會死麽?阿竹怒,發現這男人近來越來越不客氣了,就愛拆她的台,給她一種他們已經生活在一起一輩子,成了可以互相拆台吐槽的老夫老妻了。


    剛抬頭看他一眼,很快便發現了不對勁,不禁問道:「禹哥哥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別看這位王爺平時看著好說話,一副高冷男神範兒,不屑同凡人計較,那是因為他一計較起來,可真是要人命呢。近來朝堂上風聲鶴唳,人人夾著尾巴過日子,很多世家勳貴被抄家、官員落馬,都與他有關,估計很多人恨都恨死他了。


    陸禹抬頭看她,唇邊帶著笑,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怎地知道我生氣了?」


    那還用問麽?這雙鳳眸的冷意都快和外麵的冰雪一樣冰冷了。其實她也覺得奇怪,難道隻有她一個人覺得他那雙遺傳自安貴妃的鳳眼美麗則矣,但不僅沒有丁點的嫵媚,反而清冷之極,心裏的冷意一起,遮都遮不住。


    見她一臉理所當然,陸禹心裏的喜悅一點一滴地往心口蔓延,直到快要溢滿心口,終於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在上麵咬了咬,留下一個淡淡的齒印,笑道:「胖竹筒真是神奇呢……」


    又叫她胖竹筒!她哪裏胖了!阿竹怒指胖兒子道:「這個才是胖,我哪裏胖了?」


    胖兒子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睡著了,沒有理會說他胖的壞娘親。


    「那是你生的,自然一樣胖!」陸禹理所當然地說,見她怒目而視,忍不住大笑起來,將她摟到懷裏,親吻她已經有些血色的臉蛋,聲音低不可聞,「阿竹……」


    當聽到他的話,阿竹眼睛圓瞪,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端王世子滿月那日,大雪紛飛,整個京城一片銀裝素裹。


    然而,大雪卻無法阻礙人們的出行,特別是今日端王府世子滿月宴,京中有頭有臉的人都紛紛帶賀禮過來了,十分給麵子。他們麵上一副笑臉盈盈,絲毫看不出這個月在朝堂上被端王三言兩語氣得臉色發青的模樣。當然,他們心裏如何想便沒人知曉了。


    沒辦法,即便心裏憋屈得厲害,但是皇帝都發話了,誰人不敢給麵子?即便知道龍椅上的那位又一次將眾人都刷了一迴,但隨著他在位日子越長,積威越深,越難揣摩聖心後,很多朝臣也隻能小心謹慎地遷就他了。


    端王府一大早便有小廝將落了一夜的雪掃幹淨了,門前隻餘一層剛下的薄雪,馬車輾過雪,留下道道車軌痕跡,很快便又有仆人過來清理雪跡。


    而端王府裏,一大早阿竹便讓人準備了洗澡水,將身體來來迴迴地刷了幾遍,直到覺得自己幹淨了,才在鑽石的催促中離開了沐桶,而這時她已經泡得渾身都紅了。


    起身穿衣服的時候,阿竹特地捏了捏腰上的軟肉。坐月子的時間她憂思過多,加之生產時遭了罪,雖然每日湯湯水水補著,仍是瘦了,穿上衣服,看起來就和未懷孕時差不多,隻是多了些女人的韻味。這其中也有柳氏的遺傳在,唯有這腰間的軟肉還需要減一減,那就完美了。


    係上腰帶,阿竹撫了撫衣袖,迴到了房裏。


    奶娘將喝飽了奶後、正眯著眼睛昏昏欲睡的胖兒子抱了過來,阿竹接過他看了看,將他放到床上,開始仔細地端詳著終於滿月的胖兒子。


    肌膚仍是有些淺紅色,看起來嫩嫩的,她都不敢太用力,免得弄疼了他,而且也很注意修剪指甲,免得指甲不小心劃破他的肌膚。這張小臉蛋肉肉的,不過五官現在已經可以看出了某位王爺的輪廓,不太像自己呢。


    阿竹摸了摸胖兒子的臉蛋,他吐了吐泡泡,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外麵怎麽樣了?」阿竹突然問道。


    翡翠答道:「聽說前麵來了很多賓客,王爺正招待他們,除了體弱的靖王,京中所有王爺都過來了,還有幾位閣老……」翡翠將自己知道的人名都點了出來,這些都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阿竹安靜地聽著,沒有作聲,麵色淡淡的。


    翡翠看了她一眼,發覺自從王妃懷孕後,身上漸漸地多了一種凝靜之態,不說話的時候,麵容平靜,雙眸幽遠,淡然得仿佛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看透了一樣。除此之外,翡翠也覺得,王妃似乎越來越安靜,而這種安靜是建立在憂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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