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岐被程蘇拉著,越走越覺得不對勁,明明天雲深穀兩側的山壁高聳入雲,可自從進了這青峽之內,四周山勢驟然下降,到了此地的茂密山林中,入眼盡是連綿不絕的青翠大山,淡淡雲層高懸在藍天之上,如同一層白色薄紗。


    此時,他站在一塊兒山林中布滿藤蔓的白色巨石之上,轉頭向四周看了看,愈發愕然,目之所及,哪裏還有直插入雲的劍峰,好似天雲穀所在就此消失了一般,少年好像來到了另一方世界。那跟著程蘇到底能不能找到落月,李元岐心中一點底都沒有,卻還是隻能跟著她走。


    “哎!你老往我身後看什麽看?”白衣勝雪的程蘇突然轉身,放開了李元岐的手,雙手叉腰嘟囔道。


    李元岐尷尬地摸了摸腦袋,說了一句:“看你的尾巴在哪裏……”


    程蘇的動人雙眸白了李元岐一眼,隨後極為認真地說道:“我雖然剛化形不久,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露出尾巴的!”


    李元岐歉意一笑:“我在書上看過,妖族壽元動輒千年,那你有多少歲了,我該叫你姐姐?姨?”


    “哎喲!”


    程蘇重重掐在李元岐的手臂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都說了我剛化形不久!妖族裏麵還算幼年!”


    “那我叫你……姐姐?”


    “叫名字!”


    “好嘞!”


    終於應付過了如何稱唿這件事,李元岐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在程蘇的帶領下,又走了半個時辰,一人一狐來到了所登這片山嶺的山頂之上的一片黑色的嶙峋斷崖邊。驟然間,李元岐隻覺得微風拂麵,直令人心曠神怡。


    在少年的眼前,一片瑰麗無比的景色躍然出現於天地這張大畫紙之上。


    此時,好似自己與程蘇所在斷崖於山嶺是這片天地間的極高之處,現在青鬆橫生的崖邊往外看,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蒼茫大地,在那大地之上,山川河流、盆地沼澤,湖泊峽穀還有那四四方方的城池星羅棋布,高空之中不斷縈繞著紫色的煙霞,與那高掛淡粉色天空之上的太陽,一同照映得大地之上五彩斑斕。


    在高空之中,不時有雁群白鶴鳴叫飛過,近處的地界上,還能看到狼群圍殺猛虎之景。


    高峰之上,掛著直下千尺的晶瑩飛瀑;湖泊之中,丈許的青魚四處可見;百裏楓林為大地染上了惹眼紅霞,翠綠竹海蕩出層層綠波。在那連綿高峰的青鬆掩映之中,處處可見古樸無比的建築群屹立不動,細細看去,建築群內亭台樓閣、牌坊寶塔應有盡有,極為繁複。突然,李元岐定睛向極遠處望去,那裏的青山之巔,竟然定定插著一把灰石巨劍,按那山嶽大小來說,這把石劍少說也有不可思議的數百丈之巨;而在巨劍之側,悍然立著一尊與巨劍差不多大小的青石葫蘆,上麵覆滿了碧綠的草木藤蔓。


    如此巨物,早已超過了少年腦中的想象,於是他如同腳下生根一般呆立原地,不斷地轉動腦袋四處張望。


    “這裏……究竟是哪兒?”李元岐口中喃喃道,目光被眼前勝景牢牢吸引。


    一旁背著手靜靜陪著李元岐的程蘇嗬嗬一笑,開口迴道:“這裏呀,是飄渺洲的紫煙原。”


    “紫煙原……壯麗如斯”李元岐閉上眼睛深深唿吸了一口,腦中如夢似幻。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於定下蕩漾的心神,緩緩睜開了眼睛,輕輕問了一句:“程姑娘,為何你願意帶我到這裏?”


    聽聞此問,程蘇歪著腦袋想了想,用極為懵懂的聲音開口:“我嘛,天生能感應到眼前之人的善惡意圖,在你心中,我沒有覺察到惡意。要是方才那些穿盔甲的人,沒有我的引路的話,剛一踏入我們上來的那片山林,便會被那裏的樹木毫不留情地絞殺的……而且,你不是要尋你的師姐嘛,嘻嘻。”


    李元岐愕然:“那麽經常有人進入到那條青峽嗎?”


    程蘇輕聲答道:“近百年以來,沒有吧。再之前,我還是一隻跟在別人身邊的小狐狸,離這裏可遠了。”


    李元岐心中一沉,眼前如此遼闊的地界,要什麽時候才可以尋到師姐身邊。


    ……


    天樞關城牆之上,林仕之雙眼緊閉獨自負手站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人,還是沒有消息……”此時,長孫若川走到了他身旁,輕聲稟報道,身旁還跟著樓震甲。


    林仕之睜開雙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前深不見底的天雲穀,不知何時變得一片坦然,濃白大霧已經盡數散去,深穀之中的青色巨石和那崖壁之上的青鬆苔蘚鮮明可見


    隨即他問道:“前線如何了?”


    長孫若川沉吟片刻才開口:“今日晨間大霧散去便有前線斥候來報,昨日推進入穀的五千騎軍步卒已經在天樞關外八十裏處結軍陣紮營,輜重營昨日夜裏也已到達,在軍陣十裏之外布好了拒馬陣,穿石營已經埋伏在峽穀兩側,全線斥候已經攜帶鷹隼就位。但是……除了遇上幾隊十餘人的慶陽斥候,再無其餘慶陽軍伍動向。”


    林仕之轉頭看向長孫若川,長孫若川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圍殺中唯一被俘獲的一名斥候,也已咬舌自盡了。李萬川在前線守著,暫無紫雲山七先生與靜塵道長的消息。”


    此時,樓震甲亦是說道:“入穀的五寧宮修士已經到達陣樞之處,天雲台之上毫無靈氣波動,像是徹底熄滅了一般。”


    林仕之轉迴頭來,看向深穀,目光深邃。


    就在此時,林仕之與長孫若川同時向城牆之下看去,有一匹快馬自穀外入關。


    “報!……”不多時,有一名灰甲士卒狂奔著衝上了城牆,迅速來到了二人麵前,躬身抱拳。


    “稟二位大人,昨日派出的斥候林峰費錦,帶著一名負傷的肆虎軍士折返到了關外三裏處,他們帶迴了鏡元觀,紫雲山弟子的消息!”


    林仕之與長孫若川互望一眼,迫不及待地快步下了城牆。


    兩刻之後,天樞關甕城之中的軍機大帳中,林仕之雙眉緊皺看著眼前三人,正是林峰費錦與左肩纏著繃帶的方雲先。在他身旁,則站著樓震甲與長孫若川。


    此時,林仕之緩緩開口說道:“這麽說,你們一行人進了那青峽不久,走著走著就莫名其妙地迴到了天雲穀……”


    身著黑甲,一副虛弱之相坐在椅子上的方雲先迴道:“是,大人,我們再次迴到天雲穀時,明明依舊是晨間,但那大霧卻消失不見了。落月姑娘、陸姑娘和元岐小兄弟也不見了蹤影。遍尋不到,我三人隻有先行返迴天樞關報信。”


    就在此時,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自帳外響起。


    “我哥呢!我哥呢!”


    大帳的簾子被掀起,有幾人快步跑了進來,正是李元溪、陸知、洪宗白、呂鴻鈞四人。一身紅衣的小姑娘李元溪雙眼紅腫,眼中盡是淚水,似是哭了很久,其餘三人臉上亦是掛著極為擔心的神情,無比期盼地看著林仕之。


    樓震甲上前摸了摸李元溪的腦袋,隨後將方才幾人所說告知於她。


    “還是丟了……”李元溪低頭嘶啞說道。隨後她雙眼朦朧抬頭看向林仕之:“林爺爺,我能去找我哥嗎?”


    有著圓圓稚嫩臉龐的小陸知則是神色認真,聲音微弱地說道:“我可以感應到我姐姐的氣息,會有用的。”


    一旁的林仕之背著雙手沉默良久,深深地看了四個孩子一會兒,隨後轉身說道:“樓將軍,你我一同入穀,帶上他們四個交予李萬川,隨後你在前線接替他的位置。”


    此言一出,長孫若川與樓震甲同時愕然問道:“大人?”


    “無妨,樓將軍與李萬川都在,任何情形皆可應對。並且,他們在李萬川身邊更為安全些。”林仕之迴道,同時摸了摸下巴上的長須。


    “大人,我等莫名離開青峽那處,離著天樞關三十五裏。”此時,一旁的林峰躬身說道。


    林仕之點了點頭:“長孫將軍,我們與下一波騎軍一同出關,天樞關這裏拜托你了,這迴由我坐鎮前線。”


    長孫若川沉默片刻,抱拳領命離去。


    滿臉淚水的李元溪緊緊握了握小拳頭,陸知則是雙手捧著那方金屬八卦,若有所思。


    “書呆子,咱們可不能拖後腿,一定得把小山包他們尋迴來。”呂鴻鈞小聲地衝身旁的洪宗白嘀咕道,同時拍了拍自己腰間掛著的長刀。


    洪宗白眯眼沉默了好久,隨後轉身便向大帳之外跑去,淡淡丟下一句:“我得多帶些筆墨。”


    呂鴻鈞當下便想抽刀。


    ……


    斷崖之上,李元岐看著下方的萬丈深淵和遠方紫煙繚繞的瑰麗大地,一時犯了難,緩緩問道:“照程姑娘所說,師姐她們幾人可能會被陣法送到了紫煙原的那幾個地方,那咱們現在怎麽下去啊?”


    一旁的程蘇微微一笑:“等著。”


    “轟!”


    李元岐身前,程蘇站立之處突然有三丈白霧暴起,瞬間便淹沒了她的身軀。少年心急,正要上前察看。


    就在這時,白霧中緩緩探出了一顆碩大的白色頭顱,頭顱之上雙目淡紫,眉心處有一道彎彎曲曲的紅色豎紋。隨後,白霧緩緩散去,一隻足有兩丈高的巨大九尾白狐出現在了少年眼前。


    李元岐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這時,渾身毛茸茸的、眉心處豎著紅紋的九尾白狐張口:“還愣著幹嘛,爬到我背上來呀。”


    正是程蘇少女一般的悅耳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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