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說說吧,為何在朝堂上阻止歐陽卿和範卿?”


    終於等到散了朝,趙禎把趙昉提溜到崇政殿詢問道,跟隨而來的範仲淹等人,也目光灼灼的望著他,等待他解釋。


    趙昉癟癟嘴,看一眼在場的人,眼神偷瞄過章得象,無奈的暗歎一口氣“繞不過這老頭啊,這老頭是宰相,重大事情都會在場,這事怎麽整。”


    見他不答,趙禎催促道:“說啊,這裏不是朝堂,在場的都是朝廷忠臣,有話別藏著掖著。”


    “爹呀,你坑娃啊!”


    哀嚎一聲,趙昉無奈的反問道:“永叔前輩可否告訴我,你那太學生聯名的奏章是誰給你提供的?”


    歐陽修一怔,馬上驚訝道:“大郎是覺得有人算計我?”


    “嗯呐!詭戶籍之事牽涉利益之人太多,而且都是州縣官吏,各地裏正甚至整個大宋每個鄉村都牽涉到,牽一發而動全身,有人要用這影響最大之事來牽製住朝廷變法之路,讓你們沒精力去處理,真正動搖他們利益的大事。”


    趙昉索性說開了,並悄悄地觀察章得象,果然見他眼神一眯,這下他更確定了。


    歐陽修一聽頓時怒道:“朝中竟有如此奸臣,是可忍孰不可忍!”


    “未必是奸臣!”


    趙昉馬上打斷他,正色說道:“諸公請記住一句話,支持變法者未必是忠臣,反對者也未必是奸臣,隻是政見不同罷了。”


    韓琦一聽大聲反駁道:“朝廷弊政這些年越發凸顯,朝野上下唿籲變革之聲高漲,凡事有良知者都在支持,大皇子還覺得反對者不是奸臣嗎?他們難道不知道弊政對朝廷不利,對百姓不利嗎?”


    趙昉苦笑道:“韓樞密眼中難道隻有黑白,須知這世上之事不是一個對錯可以定論的,有人反對不是說他不憂國憂民,而是怕變革不慎,會引起更大的亂局,而守成是最穩妥的,至少不用擔心不可收拾。”


    韓琦還欲再反駁,範仲淹趕忙攔住道:“大皇子是說,有一種人其實不是要反對變革,而是擔心變革做不好而寧願不變是嗎?”


    趙昉正色點頭道:“正是如此!”


    說著再次開口道:“還有一種人,那就是擔心祖製被改變,這種人才是最難說服的,因為這牽涉到的不是他個人利益,而是一整個群體的利益。”


    “群體利益難道還能高於朝廷利益嗎?大皇子這話不妥。”


    歐陽修正容喝道。


    趙昉目視向他,嚴肅的迴答:“道理是這麽講的,可能做到的有幾人,誰敢自詡君子說自己沒私心,就拿當年丁謂和寇準之爭來說,真的就是忠奸之爭嗎?沒有丁謂,永叔日後能邁向宰輔之位嗎?這點章相最有發言權吧。”


    說著看向一直看熱鬧的章得象,老頭遲疑一下苦笑道:“大郎說正事不說,扯到過去的事幹嘛。”


    趙昉馬上迴道:“因為太祖祖製,不許南人為相,章相是福建人,現在卻高居宰輔,可見祖製不是不能改,而是當一個群體力量足夠大時,祖製也是可以更改的,就如當年丁相借用我祖母的手,推翻南人不能為相的祖製。”


    章得象目光微微一縮,不敢正視他。


    歐陽修麵色通紅,想要反駁卻張張嘴停下。


    韓琦卻憤怒開口道:“大皇子欲為丁謂平反乎,此賊當年想讓太後學武則天,大逆不道至極,難道僅是所謂的群體利益嗎?”


    “不錯,丁相最大的罪過就是這,我沒說他無罪,而是問問諸位,他為何會走上這條路?縱觀他入仕的一生,何嚐不是兢兢業業為國為民,可為何到了後來,會去學那許敬宗,留千古罵名?”


    這話讓大家沉默了,不錯,丁謂後來所犯之罪誰也洗不清,可是誰把他逼成這樣的,還不是所謂的祖製和當年朝中那些大臣。


    要說才華在座沒人敢說自己勝他,別看後世唐宋八大家裏沒有他,可當年他被譽為自韓愈、柳宗元之後,二百年來文章比肩他們的才子。


    而且這家夥還過目不忘,不用趙昉這樣的金手指,人家就能做到十幾萬字看一遍就能背誦,這能力簡直逆天。


    沒有被後人列入八大家,恐怕正是因為他被列入奸臣,因此才華被人故意忽略了。


    像蔡京一樣,蔡京的書法可以說超過米芾等人,可北宋四大家照樣沒有他的份。


    要知道宋徽宗那樣的書畫宗師,都對他的書法讚不絕口,甚至不少自己的畫作,都讓他來題跋。


    這可不是因為寵信的原因,要知道一幅畫,要是題寫的字不好那是會破壞整幅畫的美感的。


    癡迷書畫的宋徽宗如何能容忍這種事發生,說到底就是蔡京的字讓他認可,不會破壞美感,還可能增色。


    後人認為北宋的文化造極巔峰,後人無法超越,何嚐沒有這原因,多少如丁謂、蔡京這樣的驚才絕豔,因為名聲不好被有意的淹沒於曆史。


    ……


    呂夷簡卻在此時心中一動:“章得象今天不對勁,難道……”


    想到這他假惺惺的開口道:“大皇子真要更改祖製呀?也不是不可以,隻要民情民意支持,老夫也是支持的。”


    說著目光悄悄觀察一下章得象,果然見他臉色變了:“呂兄請慎重!你我這樣之人,豈能不知民情民意不可信乎!”


    看著望向自己的呂夷簡,章得象真急了,他能不在意範仲淹、韓琦等人的蹦跳,卻不敢不在意呂夷簡的立場。


    這不是範韓等人才能不如呂夷簡,而是地位不同,三次拜相一次副相的呂夷簡,豈是範韓等人這新生代可以比擬的。


    曆史上的慶曆變法,主導之人全是朝廷新生力量,根本得不到老臣的支持,章得象可以旁觀,說些風涼話而不插手。


    因為他明白這些人份量不夠,不足以對抗權貴集團,可呂夷簡就不同了,他本身就代表老牌的權貴集團。


    呂家是大宋官宦世家,從唐朝就開始當官,曾祖父輩就是高官,叔叔是宋真宗時代名相呂蒙正。


    下一代中呂夷簡已經有三個兒子進入朝堂,呂公綽、呂公弼和呂公著,姻親故舊更是遍布官場。


    嶽父是宋初名臣馬亮,大宋三個宰相跟馬家的姻親,這些全都是呂夷簡的助力。


    相反範仲淹是草根出身,韓琦雖說也是世家子弟,但他是庶子,歐陽修、司馬光等人的家世,也達不到權貴集團的高度。


    因此呂夷簡若是支持變法,對老牌權貴來說就是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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