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東方大亮,巴國六萬大軍沿著閬水,向著上遊極速前進。


    巴國統帥柒玄休在占領了武勝邑後,本想以逸待勞,等著充國大軍前來決戰,利用武勝邑來消耗敵軍後,再尋機反攻,可十天過去了,充國沒有絲毫動靜,隨後得到令人震驚的消息,梁國大軍奪迴宕溪城,正大踏步的向著充城挺進。


    巴國上下都感到強橫的梁國軍威,本以為宕溪城的充國大軍會消耗梁軍一段時日,讓梁國無暇南下。巴國來個坐山觀虎鬥,等兩敗俱傷後,再兵發充城。


    沒想到梁國大軍這麽快攻下宕溪城,挾大勝之威,帶著歸順的賨部大軍,急攻充城。若梁國攻破充城,控製了閬水,就會搶下充國,見到戰局急轉,對自己如此不利,柒玄休心急如焚,催促大軍急急趕路,要求三日後攻擊充城。


    前幾日的大雨衝毀了很多道路,讓隊伍不時的停下來修繕,隨著太陽高升,天氣更加濕熱,流淌的汗水在急速消耗著戰士的體力和精力,見到大軍如此疲憊,在部下的極力勸阻下,柒將軍不得不讓行軍速度降了下來。


    充國是莽川大國,四戰之地,北接梁國,東與賨部相爭,西與苴國為敵,西南結盟冉國,東南抵禦巴國。都城充城坐落在閬水西部,長期以來,充國和冉國結盟,對抗巴國、苴國和賨部,莽川五國在數百年的爭鬥中,實力漸趨平衡。隨著梁國衝出巴山,平衡之態便被打破,現在的莽川重新進入爭霸的動蕩局麵。


    充城的石堡中,大酋領暉舉眼中冒火,看著丁欽安被押了上來。


    巴國大軍,高舉著白虎旗幟急速北上,梁國漫天的公羊旗幟也飄揚在充國北部上空,漫山遍野而來!充國本打算以逸待勞,絕沒想到,現在被南北兩個大國夾擊,若是東南的冉國不能及時的舉國相救,充國的亡國之日也就不遠了。


    看到大鼎被十多個壯漢抬了過來,熊熊大火也被點燃,有人上前,指著丁欽安,大聲問道:“大酋領,我們是煮了他?烤了他?還是油炸了他?”


    看著大火越燒越旺,大鼎已經燒得發紅,丁欽安極力壓製遍身的恐懼,此刻的他正暗罵師傅,臨別時,怎麽也要透露點風聲啊!自己也好有個準備,先跑出去不是,這下好了,成了甕中之鱉,被人活捉了,待會兒怕要殺鱉吃肉了。


    充國掌相相碭暴怒,花白胡須顫抖,亟不可待的跳了起來,咆哮道:“丁老賊,當日結盟時,你們梁國說的什麽?你答應了我們什麽?如今為何背盟?”


    當日和梁國的結盟,就是他一手操辦的,本想將充國領地擴充到宕溪城,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宕溪城被梁國所奪,而且大酋領的弟弟,領兵出征的暉至也被梁國所擒獲。相碭已被國內千夫所指了,不暴跳如雷,不氣急敗壞才怪那!


    雖然心裏罵了師傅無數遍,丁欽安還是慢慢心安下來,充國沒將他斬首,想必是有安排。見到大酋領滿眼怒火,丁欽安能體會他的憤恨和不甘,想到還沒從賨部挑選絕色女子就喪命在這裏,他很不甘心,把心一橫,對著大酋領底氣十足的朗聲言道:“大酋領,我們梁國是不會背信棄義的,宕溪城中,發生了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應該先搞清楚再說?若說是暉至將軍挑起事端,也是有可能的。”


    方麵大耳的酋領上去就是幾記耳光,抽的丁欽安左臉紅腫,嘴角流血,似乎還不解恨,“唰”的一下,從胳膊上抽出匕首,對著丁欽安的眼就刺了下去。


    看到鋒利的匕首衝著自己眼睛而來,丁欽安頓時就嚇傻了。


    酋領沒想到丁欽安居然“處危不亂”,很是驚訝,語氣緩和下來,“老小子,有幾分膽色,倒是我小看了你,看來你剛才說的,也不都是謊言。”


    另外看起來陰狠的三角眼酋長上前,目光冷酷的看著丁欽安,“大酋領,管他說什麽,就炸了這老小子,生吞活剝了他,讓他嚐嚐背叛的滋味。”


    丁欽安嚇得腿肚子都有點轉筋了,卻強作輕鬆,擦了擦臉上被削下來的胡須,訕訕笑道:“油炸了我,梁國就退兵了?別忘了,你們大酋領的弟弟可在我們手中!你殺了我,是想害死他嗎?我死不足惜,你們的將軍可金貴著那。”


    三角眼突然一愣,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惡狠狠言道:“老小子,敗軍之將,死不足惜,我就是油炸了你,我們大酋領也不會說什麽的。”


    其他酋領紛紛附和,要求大酋領將丁欽安油炸了,以解心頭之恨。


    丁欽安麵露悲切,很是“悲壯”的言道:“諸位酋領,我是將死之人了,眾人能不能聽聽我這位臨死之人所言,等眾人聽完了,在做處置不遲。”


    須發皆白的酋領起身言道:“大酋領,不用聽他蠱惑,此人擅長妖言惑眾,就是蠱蟲轉世,最為歹毒,當日我們掌相就是被他蠱惑,才做出的決定。”


    丁欽安麵帶不屑,輕蔑的言道:“我當日說的就不是蠱惑之言,當日所言,眾人都在,大酋領也在,你們愚蠢,難道大酋領也愚蠢嗎?”


    老酋領頓時語塞,怔怔的說不出話來,眾人見此,搖頭不已。


    “此人就是條蠱蟲,可是,我們還是聽聽這條蠱蟲說什麽吧!”身材瘦小的中年酋領站了出來,眼神閃爍著精光,掏出腰間匕首,就要殺人。


    不置一言的大酋領這時才開口言道:“讓這條被暉神詛咒的蠱蟲說說吧!”


    “大酋領,小人鬥膽來問,當前可有辦法阻止兩國的兵馬?”看到眾人沉默以對,丁欽安知道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若是殺了我,就能退敵,大酋領不妨這麽做。莽川五國,巴國、苴國和賨部結盟,來對抗冉國和充國,兩派相互牽製,雖有小打小鬧,可從來沒有發生過滅國大戰,眾位想想,這是為什麽?”


    見對方不答,丁欽安隻得自答,“關鍵是冉國和巴國都不想對方做大!”


    眾人沉默不語,豎起耳朵,聽這個“蠱蟲”還要說什麽。


    “大酋領,形勢變了!”丁欽安開始諄諄勸導,“此前邕梁忙於中原爭雄,要對付北方戎狄,西方羌氐,沒精力南向擴張,莽川五國才能保持穩定,可現在不同了,隨著梁國日益強大,便不可避免的進入莽川。”看到眾人靜聽,丁欽安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眾位不要忘記,相對元越、皇領的兩千萬人口,邕國的千萬人口……”


    眾人聽到這裏,不可思議的深吸口氣,仿佛看到了龐大到不可思議的怪物。


    看到眾人的表情,丁欽安對自己編撰的數字騙過這些土蠻很是滿意,“梁國在中土不是大國,不過四百餘萬人口,可對你們來說,依然龐然大物了,你們不要忘記了,邕國可是梁國的祖母家,皇領可是梁國的祖父家。”


    三角眼不屑的冷哼,“那又能如何?難道你們大,就要投靠你們嗎?”


    丁欽安盯著三角眼,“那我問你,你們現在是不是依附於冉國?”


    相碭生氣的罵道:“老小子,注意你的嘴巴,不是依附,是盟友!懂嗎?我們大酋領就是我們的大酋領,我們隻聽從大酋領,不會聽從冉國國王的。”


    丁欽安厲聲嘲諷,“自欺欺人,同盟之中,事大國以為小者,便是依附!”


    老酋領也趕緊出來反駁,正要開口,大酋領不耐煩起來,擺了擺手,製止爭吵,“好了,不用爭論這些清湯寡水的東西了,讓這個老貨繼續說。”


    聽出大酋領語氣軟化,丁欽安知道大有可為,說話更有底氣,“大酋領,不出十日,梁國合巴國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大酋領誓死抵抗,就算僥幸獲勝,怕也城殘國破,有了這麽好的機會,你的那位盟友,冉國對你也不會客氣吧!”


    眾人心中都咯噔一下,他們似乎都忘記這個“好盟友”了。


    敏銳的發現眾人的微妙變化,丁欽安大事可成,振聲而言,“盟友這東西,多不可靠,你們也都見識了吧!昨日的盟友,就是明天的敵人!國家相交,向來是實力為尊!若是充城被破,在座諸公怕是不妙啊,妻女為人所奪,土地為人所占,為奴為隸,何等卑賤;等你們覺察形勢不妙,再商議投誠時,我們兩國刀山火海的拚殺過,有了冤仇,和解困難不說,就是大酋領的要求怕也得降低啊!”


    見火候已到,丁欽安挺胸抬頭,趨步上前,聲音如同振聾發聵,“大酋領,和冉國是結盟,和梁國也是結盟,都是結盟,為何不找最強大的國家去結盟?何不趁著現在,兩軍未至,派出使者到梁軍大營中去,商議未來大計啊!”


    相碭卻是搖頭,恨恨言道:“就你這老賊說的話,還能信嗎?上次我就是被你這麽誆騙的,難道還要被你這個老蠱蟲再蠱惑一次不成?”


    見對方虛張聲勢,丁欽安知道事情已定,笑道:“掌相,不若我在這裏給你們出主意,若事不成,你們將我投入油鼎,以解心頭之恨如何?”


    大酋領心中稍安,隨口問道:“你們梁國會提出什麽條件?”


    丁欽安言道:“大酋領,隻要你們在巴國大軍到來前,打開城門,歸順梁國,你們充國還是充國!此前賨部投入我們梁國時,要求很簡單,編入軍戶,防範外敵,幫我們梁國征戰,君侯的意思,我們對你們充國,也是同樣的條件。”


    大酋領略有心動,有些不信的問道:“就這些?”


    丁欽安自信滿滿,大笑道:“大酋領,你們充國投了我們梁國,難道我們還能掠奪你們不成,你們的糧食沒有我們充足,人口沒有我們繁多,要說是土地,現在的梁國,滄浪水之南可有無邊無際的土地,我們何必索求我們不短缺的東西,而激怒自己的朋友那?你們說是不是?誰會不識時務,自立強敵那?”


    老酋領言道:“也就是說,我們大酋領還是我們大酋領了。”


    丁欽安點頭,“這個自然,若是大酋領開了城門,我們君侯對現在的大酋領還有什麽地方不滿意那?為什麽派個你們不歡迎的人來做大酋領那?”


    大酋領看著眾人,知道眾人已經被丁欽安勸服,便就坡下驢,按照莽川的風俗,對眾位酋領言道:“同意使節提議的站在左邊,不同意的站在右邊。”


    看到大部分人站到左邊,大酋領心中有點五味雜陳,這是他想看到的局麵,也是他不想見到的局麵,隻是揮揮手,“相碭,派出人去吧!”


    邸館中,龐從正在熟練的烤著羊肉,給丁欽安溫著米酒,吹了把火,龐從麵帶崇拜,“今天被他們圍住,我嚇的臉都白了,還以為會被人油炸了那,當時差點尿了褲子,可大人有說有笑,渾不在意,硬是把這些蠻人給鎮住了。”


    “別說,你還真是個大福星!”丁欽安舉杯小酌,嘿嘿樂道,“我看你麵相,也沒啥大富大貴之相啊,怎麽就建了這麽大的功業?”


    龐從很是不解,“小人建啥功業了,來了這幾日,就是吃喝拉撒睡了。”


    “要不說人各有命,有人忙碌終生而了無功業,有人了無事事卻是唾手可得,時也,運也,命也。”丁欽安帶著滿臉的羨慕,“從你射落了渠帥,才有了後麵的謀劃,你以為沒抓到渠帥是個遺憾,沒想到,現在的收獲更大吧。”


    龐從搖頭,“大人說功業是天命,小的可不這麽認為,看到大人如此拚命,我就知道,隻有大人這種真英雄,有大勇,有深謀的,才會建立大功業。”


    丁欽安言道:“你這種福厚之人,自然是無往不利,你會疍語是吧。”


    龐從點頭,“會些,大人,卑職當兵時,曾和巴人做些小生意。”


    “你去江城,告訴廩君,就說梁國把鬥城讓給他們了。”看出龐從滿臉疑惑,丁欽安指著輿圖,解釋道:“鬥城是充國的西部重鎮,控製著閬水以西偌大的地盤,咱們扔出這個大肥羊,讓冉國和巴國這兩條惡狼為了這塊肥肉鬥一鬥。”


    龐從點頭,“大人,我這心眼不夠用,這跑腿的盡管吩咐小的。”


    丁欽安哈哈大笑,“好吧,老龐,趕緊去吧,今日就帶著大酋領軍令,先聯係桓將軍,讓他速來充城,接著去鬥城,讓鎮守將軍覃弗差帶兵去馬頭邑。”說完,看著龐從,“老龐,這件事做好了,將來做個將軍可就不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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