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中,工地上的竹製腳手架已有十多丈高,工匠正在烈日下拆除範模,隨著範模慢慢揭開,十丈之高的雕像顯露出來,是位懷抱嬰兒的牧羊女。用青銅築成的雕像在斑駁中帶著安詳,正低頭看著懷抱中的嬰兒,眼中充滿了慈愛。


    公羊錯,皋相梁,丁欽安和皋仁本正滿懷期待的等待著。


    皋相梁滿意言道:“君侯,這是東元雕畫大師蔣少遊指導而作的,此人慧敏機巧,善雕畫人,精神入木,這雕像就是根據他的雕像放大而成的。”


    公羊錯仰起頭來,久久盯著雕像,當看到牧羊女充滿慈愛的眼睛,眼睛慢慢濕潤,有點哽咽的問道:“皋相,你見過我的母親嗎?她是這個樣子嗎?”


    皋相梁心中酸澀,“先夫人善良淳樸,光彩照人,雖然隻見麵兩次,音容笑貌卻一直難忘。蔣少遊就是按照我的描繪刻畫的,君侯的眉眼像父親,可性格很像母親!先君因為先夫人而更疼愛你,便認定你是大位繼承人。”


    公羊錯問道:“母親為何這麽做?”


    皋相梁的眼神投向北方的連綿群山,思緒迴到了二十多年前,“君侯,先夫人若不是天女,怎會如此高貴,她悄無聲息的離去,先君覺得她是上天派來的使者,毫不貪戀人間富貴。先君因先夫人而覺得你天生不凡,認定你是天命之子。”


    公羊錯緩步來到雕像下,臉頰貼在銅像上,如同感受母親的慈愛,斟酌片刻,便寫下“天母”二字,皋仁本趕緊拿走,命人擴樣後雕刻。


    遠遠看到有人策馬而來,正是風塵仆仆的蒙正,天熱流汗都花了臉,卻是掛著燦爛的笑容,皋相見蒙正喜形於色,知道必有好消息,“大司徒,大功告成了?”


    “豈止是大功告成。”蒙正大笑道:“充國有傾國之憂了!”


    公羊錯問候,“大司徒辛苦了,先去侯府歇息,下午再商議此事。”


    蒙正喜滋滋的迴道:“為國盡忠,是臣的本分,談不上辛苦。”說著,用袖子擦了擦滿臉的汗水,“君侯,要不趁勢滅了充國,來個一勞永逸?”


    公羊錯聞言,麵露喜色,指著石凳,“坐下來,仔細說說。”


    蒙正坐下,整了整衣冠,娓娓道來,“君侯,此前我們和充國結盟,對付賨部,現在充國已奪下宕溪城,賨部走投無路之下,隻得投靠了我們梁國。”


    皋相梁大喜,“賨部投靠了我們?”見蒙正點頭,忙問道:“什麽條件?”


    蒙正笑道:“君侯,臣已答應賨部,幫他們奪迴宕溪城。”


    皋相梁微微一愣,“充國已奪宕溪城,如何奪迴?難道是贖迴?”


    蒙正麵色鄭重,“臣提議,放棄和充國結盟,聯合巴國,瓜分充國。”


    皋相梁趕緊搖頭,“我們已和充國結盟,如此叛盟,豈不成了言而無信的小人?”


    見公羊錯不言,蒙正很是著急,“君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乃我梁國千載之良機,若能把握,可一舉而定莽川,省卻後人百年之功!充國吞並賨部,巴國豈會坐視不理?我們梁國派出使者,約巴國共伐充國!等巴國大兵一動,臣便去充城壓迫充國,讓他們交出宕溪城!若充國交出宕溪城,我們就聯合賨部攻擊充城,若充國不交,我們就聯合巴國攻擊充城,不管怎麽樣,此戰一定要滅亡充國。”


    皋相梁憂心忡忡,“巴國滅亡,莽川五國均衡打破,局勢難料啊。”


    蒙正點頭,“不錯,充國一旦滅亡,巴國占領充國南部,便和苴國接壤,巴國和苴國向來是盟友,加上我們梁國,便是三家共擊冉國。”說著,露出得意的笑容,“將來是支持巴苴,還是支持冉國,還不是任我們梁國信手操縱。”


    公羊錯點頭,“大司徒說的對,時至不迎,反受其殃。”


    見君侯心意已決,皋相梁沉思片刻,補充道:“君侯,若無大軍襄助,縱橫之策不過是紙上謀劃而已,我們派出大軍,奪下宕溪城,才能進退自如。”


    “臣謀劃多日,皋相不過是片刻所想!”蒙正翹起大拇指,“隻有刀槍才能保證我們說話的份量!君侯,讓丁大人出使充國,臣請命去宕溪城。”


    公羊錯想了想,“還是讓丁大人出使宕溪城,你出使充國吧!”


    蒙正知道君侯擔心自己安危,心頭一熱,“君侯,丁大人巧敏善爭,長於權變,可為使節的經驗尚淺,充國形勢明朗,丁大人出使便可。而宕溪城晦暗不明,若是未能按照我們謀劃而行,就會勝敗難料,還是臣親自前去,好相機而動。”


    公羊錯很是猶豫不決,權衡得失後言道:“此事危險重重,為了賨部,失去我的臂膀,折了我的肱骨之臣,得不償失,對付賨部,慢慢的打就是。”


    蒙正感動不已,“多謝君侯掛懷,結盟之事,時不我待,臣想今日便走。”


    公羊錯問道:“皋相,若有意外,可有合適的人選,保證他們能平安歸來。”


    皋仁本適時進言:“君侯,褒郡白少遊和鄖郡龐從可擔此任。”


    皋相梁氣憤的罵道:“軍國大事,豈是兒戲?君侯麵前,不得放肆。”


    公羊錯疑惑的問道:“白少遊?此人是誰?”


    皋仁本迴道:“就是邕國尤少白,著名的馬賊啊!”


    皋相梁麵露驚愕,“是不是那個在破馬陵大敗官兵的邕國悍匪?”


    皋仁本連連點頭,“是啊,爹,他現在是白少遊了,也不再是悍匪了,在羌山原的下辨澤負責緝捕亂法之徒,手下千人,都是他當年在邕國的死忠。”


    皋相梁更是滿頭霧水,“在褒郡緝盜?褒郡的郡尉不是欒堇父嗎?”然後看著公羊錯,“君侯,官爵乃是國之重器,不經相府,怎能私相授予那。”


    皋仁本趕緊糾正,“爹,白少遊擔任的不是郡尉,而是警巡,負責警戒巡邏!這人行俠仗義,威望很高,部眾都服他,行事迅猛,做事果決,去年冬天,他帶著百人雪夜破白馬氐,一夜之間,奔襲十處,一舉蕩平了盤踞十幾年的悍匪。”


    皋相梁恍然大悟,“去年褒郡的流民案少了許多,還以為是欒堇父治理有方,原來是和白少遊有關啊!聽你這麽說,這白少遊的確是有勇有謀。”


    “爹知道就行了,別亂說,讓邕國知道了不好。”皋仁本好心的提醒。


    “還用你這小子說。”皋相梁沒好氣的言道,“爹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這不是為了爹好嘛!”皋仁本小心翼翼的言道,“君侯,此人雖是山匪出身,卻重諾重義,膽識俱備,臣覺得,他可護得大人周全。”


    蒙正問道:“仁本,那個龐從那,比起白少遊如何?”


    “此人常年和賨部作戰,是個老卒,君侯安置流民,他才去米倉山戍邊。”皋仁本激動的眉飛色舞,“他可是個福將,沒來幾天,就差點射死渠帥!我估摸著,這人天生克製賨部,有這人在丁大人身邊,就是福星高照啊!”


    公羊錯看著丁欽安,笑道:“丁愛卿,有福星相伴,定能平安歸來,若是說服了賨部成我梁國之地,將來賨部中,可隨意挑選二名女子為妾。”


    皋相梁有點錯愕,提醒道:“君侯,此舉有些不妥,丁大人智足以決疑,量足以包荒,才足折衝禦侮,德足輔世長民,可就有這點不好。”


    公羊錯笑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知道,丁愛卿是個風流雅士。”


    看著丁欽安尷尬的笑了笑,皋相梁卻是嚴肅問道,“欽安,你已收留了十多個舞勺之年的少女。君侯應你任選,你若是選範弜女兒為妾,君侯如何處置?”


    公羊錯眼神中透出果決,“皋相,就選範弜的女兒,正好試試賨部的誠心,若連這點都不能接受,依照他們反複無常的性子,早晚也是禍害。”說到這裏,眼中閃出狠厲,“膽敢不從,找個借口,把他們斬草除根就是。”


    皋相梁見君侯動了殺心,心中一驚,“君侯,賨人不過是化外之民,不是不服王化,隻是沒有接觸過王化,隻要真誠相待,他們還是會感激君侯的。”


    公羊錯言道:“先看看他們的誠意,難道我們梁國養虎遺患不成?”


    皋相點頭同意,“君侯所言有理,臣去準備一下,調集桓正懋將軍去奪宕溪城,若是投誠的賨人有什麽異動和歹心,也不用客氣,盡數屠戮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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