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集團幕後的當家過去了,代表一個時代的結束。


    喪禮隆重又尊榮,牟徹按照老人家的遺願舉辦了個繁花包圍的喪禮。他知道老人家是個愛花的人,真正想做的是普通花農而不是企業經營者。


    喪禮完成之後,牟徹麵無表情的看看腕表,對穿著一身黑衣的朗雨說道:“仲奇送你迴去,我還有點事必須親自去辦。”


    兩人最近的互動隻能以不自在、尷尬來形容,那一夜成了遙遠的記憶,不能迴想,一想起就會酸楚。


    她點點頭,有一點宿命的無奈。其實她不是太認命的人,可人生有時候並非完全能夠操之在己的,她和他的未來,她還沒想清楚。


    “穿暖一點,春寒料峭。”


    “謝謝,我不冷,倒是你……真的不需要人陪嗎?”她想關心他,但是這一陣子總是不得其門而入,他把情緒藏在深處。


    “不需要,我隻想一個人靜一靜……今晚不用等我,我不一定什麽時候迴去。”他說。


    兩人間的交談雖然不是很多,也不住同一間房,但是他沒迴家,她總會替他等門,然後煮一頓宵夜給他吃,是彼此的默契。


    “我知道,不是要管你……別喝太多酒,傷心的時候如果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


    “我的事我自己心裏有數。”牟徹淡淡的說。


    朗雨不能反駁什麽,將兩人牽扯在一起的牟爺爺已經不在了,彼此的糾纏除去一張結婚證書……就是那一夜。


    結婚證書有離婚協議書來終結,而那一夜……在現今社會根本不具任何拘束力,充其量隻是一場男歡女愛,或說一夜貪歡。


    她頷首,“我明白。”


    “迴去吧,有什麽事等我調適好再說。”牟徹轉身準備離去。


    她站在原地,一臉悵然,為著自己的多情,也為他的無情。


    可她知道這一切不能怪他,約定好的事,是她自己逾越了;她自作多情,結果多情反被無情傷,該調適的人應該是她。


    闕仲奇撐著黑傘朝她走來,“朗雨,下雨了,我們走吧!”


    “我想迴店裏。”她說。


    “好,我送你過去。”


    ※※※※※※※※


    兩人進入車內,闕仲奇體貼的協助她係上安全帶。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去店裏?”他問。


    朗雨搖搖頭,“我吃不下。”她想找個地方靜一靜,把一些事情想清楚。


    “明珣昨天來台灣,現在住在飯店裏。”他看她一眼。


    因為老人家過世,汪明珣延後來台,她是知道的。“怎麽今天沒見她來參加喪禮?”


    “徹不讓她來,身份不適合,怕被媒體逮到作文章的機會。”


    “那……汪小姐一定很失望吧,來到台灣卻沒法親自參加喪禮。”


    “是啊,失望一定會有,不過她也是抱著希望來台灣的。”他意有所指。


    她不語,這一番話她聽得懂,汪明珣抱著什麽希望她當然心知肚明。


    “說真的,你有什麽打算?”闕仲奇問得實在。


    朗雨苦澀一笑,“我沒想這麽遠,不過完全尊重牟徹的決定。”她不會霸著位置不放。


    “如果徹要你離開,你也會離開?”他有些意外。


    女人對牟徹一向沒有抵抗力,這一段時日他觀察出牟徹和朗雨之間不尋常的互動關係,兩人表麵上看去似乎很見外,可骨子裏卻透著曖昧。


    而且他們臉上同樣掛著心事重重的表情。


    “是啊,這是說好的事,我不會反悔的。”她是一個重承諾的人。


    “你舍得……”


    朗雨微愣住,似笑非笑的說:“舍不得又能如何?”


    “可以爭取啊,我想你這個正牌妻子應該比外麵的女人更有理直氣壯的權利。”他故意說反話探問。


    她搖頭,“我累了,再說有些事不是靠爭取就能得到的。”


    她的話觸動了闕仲奇的勇氣,深吸了一口氣後他說道:“讓我照顧你。”


    她駭住,“仲奇……”


    “我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如果你願意接受我,我們會是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這點自信他是有的。


    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他,她和牟徹的結合已經是個錯誤,她不能因為貪圖方便,找個男人就往他身上靠。“謝謝你,但是我不能這麽做,這是不對的。”


    因為執意複仇,她的心陷落在牟徹身上,她不能再害人了:知道闕仲奇對她有好感,但是她不能、也不該利用這份好感。


    她很清楚自己這一生不可能對牟徹以外的人發生感情了。


    是的,她愛上了他,一個她一開始利用來報複汪明珣的人。


    她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隻知道自己狂亂的戀著他。也許是因為兩人那一夜深刻的結合,也許是因為他與眾不同的陽剛氣息,總之她戀上了,而且不可自拔。


    她變得沒法抗拒他,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希望他的目光可以在她身上多停留一會兒,哪怕隻是一個無意識的目的。


    也許他會取笑她,這不是真愛,他會說這是因為她對他的性愛技巧過於迷戀,把肉體的吸引誤以為是愛情。


    隻有她心底明白這不是單純的肉體吸引,女人不會隻是為了肌膚之親而狂熱的愛上一個男人。


    “為什麽?”闕仲奇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拒絕。


    “我不能害你,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們之間做朋友比做情人舒服。”


    “你是說這一生永遠不可能愛上我羅?”他承認心底有一些受傷,不過並不強烈,充其量隻是一種情緒上的失落。


    她沉默,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


    “不說話是什麽意思?”


    “我們就做朋友,不是很好嗎?”她希望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好是好,可就是少了一點什麽。”這種心情他說不清。


    不過他在心裏已經慢慢的接受了朗雨的拒絕。


    ※※※※※※※※


    “你變了。”這是分別兩個月後汪明珣對牟徹說的第一句話。


    她一到台灣就打電話找牟徹,可他身邊的人給她的答案是“牟先生正在忙,請留話,我會通知牟先生。”。


    “我沒有變。”牟徹臉上有一絲憔悴。


    “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汪明珣覺得他疏遠得令人害怕。


    “我在忙。”牟徹簡單的話迴答一切。


    他突然不想說太多話。她說得對,他是變了,變得不想看到她,不想和她說話,因為直到最近他才發現,自己從來不曾愛過這個女人。


    怎麽會這樣?他一度以為習慣一個女人陪在身邊就是愛,結果他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受賢妻良母型的女人所吸引,沒想到他現在竟會對一個隻會縫縫補補的小裁縫心動。


    一直以來他發誓他要的女人不能是多愁善感的,他很怕這種女人,怕善感是一種負擔,怕小小的人兒承受不起這麽多憂愁會融化掉,就像他的母親。


    他始終覺得母親的不快樂來自於父親,因為他們的婚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們沒想過要怎麽樣更了解彼此,就走了。


    父母相處這麽長的時間卻不能真正認識彼此,是非曲直隨著意外之旅而消逝,他不能接受自己也步入父母的後塵,所以極力抗拒長輩安排的婚事。


    直到近距離的和朗雨相處過,他竟起了占有之心。


    “忙不可能是愛情的阻力,我知道你的心不再是我的了,這才是真相,對不對?”


    汪明珣感歎自己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隨你怎麽說。”他冷冷的迴答。


    “你連解釋都不願意,我想我應該考慮放棄,是嗎?”她想大哭一場。


    一段她辛苦經營的感情,竟然白忙了一場,是報應嗎?


    “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沒有意見。”牟徹的話比冰還冷。


    “為什麽?”她開始哭。


    “我想漢克比我更適合你。”他不疾不徐的說。


    她呆住,張口無言。


    “我不怪你,你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我又不在你身邊,自然會有別的男人對你獻殷勤;再說我自己也非自由身,你有男伴,我一點也不怪你。”


    “是啊,你不怪我,反而鬆了一口氣對不對?漢克是對我有好感……我不否認我和他上過床,一次……不!是三次,可那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愛的人是你,在乎的人也是你,和別的男人上床是因為……你把我當作破鞋對待,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所以……”


    他打斷她的話,“你不用向我解釋,我說過這是我的錯,我娶朗雨在先,怎能要求你對我忠心?”


    她哭著搖頭,哽咽的道:“你是因為不在乎我了,所以才這麽說。”


    “你不要鑽牛角尖。”他安慰的道。


    “我知道你喜歡上朗雨了,你百分之百喜歡上朗雨了。”張著被淚水包圍的雙眸,她隻想讓他明白自己也是受害者。


    “我們能不能不要討論這件事?”


    “你不了解……朗雨是為了替她妹妹報仇,所以才嫁給你的。”汪明珣困難的說出真相。“她對你並非真心,也不會有真心,她有喜歡的男人了。隻要你不要我,隻要我痛苦……她就會和你離婚,是她設計了一切。”


    聞言,牟徹相當驚訝,“你胡說!”


    “是真的,我沒必要在這件事上騙你,我認識她很多年了,朗雨恨我入骨。”她黯然的說,看來紙是包不住火的。


    “你說朗雨恨你,她為什麽要恨你?”他一時沒法消化。


    “因為……我搶了朗月的男朋友……我故意接近朗月的男人,用盡一切辦法破壞他們,隻因為那時的我迷戀在台大任教的王拓蕪。我總以為有個教授男友是一件很有麵子的事,不惜任何代價就是要得到那個男人,最後我贏了,而朗月瘋了。”那對她來說是很久以前的事,可有人不肯放過她。


    “朗月是朗雨的姐妹?”他麵色沉重的問。


    她點點頭,“是妹妹,聽說後來那個男人的前途等於是被朗雨給毀了,他現在的下場和身敗名裂沒什麽兩樣。”


    “所以你離開了那個身敗名裂的男人,你覺得我比那人有本事,因此你選擇了我?”牟徹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徹,你不能怪我,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我不可能要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男人,我的男人一定要是強者,你是強者,所以我要你。”


    他怒極,麵色鐵青,“荒謬!”


    “朗雨不是真心的,你不要上她的當。”汪明珣急急的說。


    “你也沒有真心不是嗎?如果我現在一貧如洗,你一樣會離開我,人往高處爬嘛!”他諷刺的說。


    “不會的,徹,我對你和對拓蕪是不一樣的。”


    她撲進牟徹懷裏啼啼哭哭。


    他的心早已不在她身上,她哭得再美也是枉然。“我想現在這樣也不是不好,你和我誰也不欠誰,我們把事情說清楚,你得迴自由,我也得迴自由,至少我對你沒有虧欠。”


    她完全崩潰,“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我要你,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不甘寂寞……不該接受漢克的邀約:我發誓我以後不會了,我會乖乖的,我會安分守己……”


    “明珣,我沒有真正怪你,也不該怪你。我知道是我辜負了你,另娶朗雨,卻要求你等我一年,是對你的不公平:現在我反而鬆了口氣,我覺得你和漢克可以試著交往,漢克的家族在地方上也是有點來頭的,應該符合你的標準。”牟徹理性的說。


    “不要,我不是真的要和漢克在一起,我隻是要氣你罷了,我以後不敢了,你不喜歡我做的事我一定不會再做,求你……”


    他略略推開她,“好聚好散。”


    “我不要……”汪明珣繼續哭喊。


    “我是有家室的人,你和我沒有任何可能。”


    “你說好要我等一年的,為什麽現在……”她抬起臉看他。


    “我……離不開她了。”他最終還是承認了。


    她呆住,用一種心碎的聲音抖著問他:“離不開她是什麽意思?”


    “我不想傷她的心。”他轉身準備離去。


    “徹……你會後悔的,她對你沒有心,傷心的人是你不是她。”


    他迴頭看她一眼,“我不在乎她有沒有心,隻要我有心就夠了。”


    “你離開我就中朗雨的詭計了。”她大叫。


    “也許,但我不在乎。”他淡然的道。


    ※※※※※※※※


    “朗雨今天不會來上班啦,你在這裏等也不會等到奇跡的。”何喜珊沒好氣的說道。


    “你和朗雨認識很久了?”闕仲奇問。


    “是啊,怎樣?”她用抹布擦拭玻璃門。


    “朗雨和明珣有過節?”


    汪明珣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隻好求助於他,其實他能有什麽作為呢?這一掛人裏,沒有一個會尊重他的意見。


    何喜珊用一種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並放下擦拭的抹布,“你會這樣問就表示你知道得不少,是誰告訴你的?”


    “這一切真的全是因為要報複嗎?”


    “你現在是代表誰的立場問話?再說我又不是朗雨,沒法迴答你,你不如建議牟先生去問朗雨,是不是報複……我現在不能隨意發言。”


    在她看來,假戲真作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徹要我來問的,是明珣,她現在很痛苦。如果朗雨是因為報複才嫁給徹,如今她的目的達成了,她就應該立刻離開徹,不要讓徹越陷越深,這是不道德的。”


    “什麽道德不道德?你叫汪明珣自己來說,我倒要看看她的臉皮有多厚。”她火大了,早該把那女人的嘴巴給縫起來,免得走到哪裏都是禍害。


    “仇恨不能到此為止嗎?”闕仲奇緩和的問道。


    “不能!”她大嚷。


    “為什麽?”他不解,需要她解惑。


    “你知道朗雨今天為什麽沒有來嗎?因為朗月從療養院偷跑出來誤傷了人,朗月自己也受重傷,可能有生命危險。你說發生這種事,始作俑者應該被原諒嗎?”


    他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朗月小姐的情況這麽嚴重。”


    “你不知道的事還很多呢!汪明珣根本不是好女人,隻有你們這些男人把她當作寶,我看了就覺得惡心。”


    他聽信片麵之詞,確實看走了眼,“我可以幫什麽忙?”


    “把那個女人的嘴給撕爛就是最好的幫助。”何喜珊正氣凜然的說。


    “徹如果知道朗月小姐的事,一定會替她找最好的醫生治病,也許她終有清醒的一天。”他想到韓卓。


    “那也要留住一條命,朗月現在受重傷躺在醫院裏,能不能過這一關都不得而知,談什麽治病的事?”


    “我通知徹,朗雨需要人替她拿主意。”他拿起電話正要撥號,卻被她奪下。


    “你們男人全是好色之徒。”


    闕仲奇不承認可也沒法否認,大部分的男人確實是性化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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