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佩向來是瞧不出蕭轍的心思的。他看上去憨厚老實,平時說話也是不繞彎子的。他瞧著蕭轍麵色沉著,眼底沉靜,不知這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殿下,宋軼在當地是有名的人物,可那小二竟不識得他的畫像。您說那小二會不會是吹噓的啊,宋軼一人升了官,可不是人人都想和他攀上關係。”


    蕭轍眼如深潭,幽暗而又平靜。他聲音暗啞,淡淡的說道:“所以,單憑一個賣茶水的,根本探不出宋軼的身份。”


    白子佩又道:“當地縣衙肯定知道宋軼,登記的肯定也有他的檔案,我們過去一查便知。”


    蕭轍聞言,雙唇微抿,瞪了白子佩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你如此興師動眾,是想讓陛下知道我們懷疑他的人嗎?”


    白子佩下意識撓了撓頭,“查檔案也不行,拿了畫像問村民也不行。殿下,那您說怎麽辦啊?”


    蕭轍抬眼,朝宋宅的方向看去,“我們就去他家,見一見他的家人吧。”


    宋宅是座新修的宅院,白牆灰瓦,頗有江南的風格。大門刷著紅漆,大門上掛著兩個漆金大字“宋宅”,跟周圍破敗的土房子比起來,頗具威風。


    蕭轍上前,輕叩門栓。來開門的,是個少年,說話的嗓音還帶著稚嫩:“你們找誰?”


    蕭轍淺淺而笑,俯身一禮道:“我們是宋大人的朋友,從長安來的。”


    那少年聞聲,轉頭朝庭院裏喊道:“爹娘,大哥的朋友從長安來了。”


    話音才落不久,隻見一對老夫婦從院子裏走了出來。那二人穿著幹淨樸素的衣衫,鬢間藏滿了白發。隻聽宋母上前說道:“二位是軼兒的朋友?”


    蕭轍俯身又是一禮,恭敬道:“正是。我們二人是從長安來的,是宋大人的朋友。大人平日裏公務繁忙,特派我們二人前來探望宋父宋母,順便帶些銀兩貼補家用。”


    蕭轍一邊說著,一邊讓白子佩拿出幾錠銀子來。


    宋父宋母見狀,急忙請蕭轍二人進到宅中。


    “你們二人長途跋涉也挺辛苦,快進來坐吧。”宋父麵帶微笑的接過銀子,繼而引著二人來到正屋內。


    宋母斟了兩碗茶水,遞給蕭轍二人。她一邊倒茶,一邊笑著說道:“軼兒也真是的,他先前留下的銀子已經足夠貼補家用了,這又派人來送銀子,也不知道自己在長安過得好不好。”


    白子佩接話道:“伯母放心,宋大人在長安無恙,就是平日裏公務繁忙抽不開身,之前還同我們二人講,說等忙過這一陣兒了,就接你們二老到長安同住。”


    宋母滿麵慈愛的微笑,眼裏卻閃著淚花,隻見她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水,感歎道:“無恙就好,無恙就好。”


    蕭轍坐在屋內的椅子上,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宋父宋母身材高壯,皮膚黝黑,還有方才開門的少年,這三人的模樣怎麽也跟長安的宋軼聯係不到一起。若此宋軼非彼宋軼,那長安城裏的那個人又是誰呢?究竟是誰有心在背後操縱這一切,隻為安排自己的人進禦史台。


    蕭轍剛想到此,就被宋父的話打斷了思緒,“二位長途跋涉也辛苦了,不如今夜就留宿在府上,我讓內人給二位備上酒菜,明日再啟程吧。”


    蕭轍抬手一禮:“就不勞煩伯父伯母了,我們二人還要盡快迴京複命,宋大人還等著我們的消息呢。見家中一切安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蕭轍說著,便站起身來,“那我們就不多留了。”


    宋母起身又道:“吃頓便飯再走吧。”


    蕭轍謙遜道:“不了,多謝伯母美意,我們二人這就要啟程了。”二人推脫著,一路走到了院門口。蕭轍背過身去,故意將手中的畫像丟下,剛好被宋母看到。


    “這位大人,您的東西掉了。”宋母拿起畫像掃了一眼,遞給了蕭轍。


    蕭轍轉身,細細地望了宋母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多謝伯母。”


    迴長安的路上,蕭轍一直沒有想明白,宋軼身份有假,究竟是誰的安排進入禦史台的?是卓旭仍嗎?推薦不成,讓人冒名頂替?可如此辦事不精細的,確實不像卓旭仍的風格。可若不是他,又是誰呢?


    清玉館內,白子佩坐在椅子上。他雙眉輕蹙,疑惑地說道:“看宋父宋母的樣子,這個宋軼是確實存在的,可長安的這個宋軼,卻不是平陽的宋軼。是有人殺了真正的宋軼,又讓人冒名頂替啊。”


    蕭轍坐在桌案前,眼底的深湖,深不見底。“如此手法很不謹慎,輕易就被我們查了出來,不像是卓旭仍的作風。他在朝野隻手遮天,根本不用冒名頂替。什麽樣的人,才會冒名頂替?”


    蕭轍與白子佩對視了一眼,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撞出了火花來。白子佩好似想到了什麽似的,說道:“沒有身份的人,才會冒名頂替吧。”


    二人正說著,常有餘上前行了一禮。“殿下,禦史台的宋大人求見。”


    蕭轍冷笑了一聲,“來的真快。請他進來。”“是。”


    不過片刻,清玉館的庭院內,便響起一個空靈的聲音:“聽聞殿下到微臣的老家去了,不知家中近況如何,殿下能否告知一二?”


    宋軼雙手背在身後,進到屋內盯著蕭轍。他的眼底微紅,帶著隱隱的戾氣,幾分熟悉,卻又有幾分陌生。


    蕭轍示意白子佩出去,又將屋門帶上。


    “宋大人消息靈通,本王才剛迴府,你就來興師問罪,看來這後台不是一般的強硬。”蕭轍嗓音嘶啞,語氣中帶著幾分嘲諷。


    宋軼微微一笑,帶著幾分狂蕩不羈,“若真是興師問罪,這會子,我該在陛下的長樂殿。”宋軼說著,拿出一直藏在身後的蓮花燈籠,放在身前。


    蕭轍抬眼看去,隻那一眼,他便認出了眼前的這個少年。那年少時的情誼一下子湧上心頭,紅了他的眼眶。那日夜盼望找到的人呐,如今就站在他的麵前,他竟沒有認出他。


    “錦書哥哥,一別多年,可還記得代深嗎?”宋軼眼眶通紅,眼底溫潤,這些年的隱忍,這幾年的逃亡,那些委屈,那些傷痛,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柔軟了,眼前的蕭轍,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一句“錦書哥哥”,一下子將蕭轍的迴憶拉迴了小時候。他眼眶通紅,鼻頭一酸,上前抱住了宋軼。


    “我一直在找你,我以為,我以為你不在了。”蕭轍的嗓音帶著幾分哽咽。


    宋軼輕輕拍了拍蕭轍的肩,說道:“這一切,都要多謝嚴相。”


    這時,蕭轍好似想到了什麽似的,即刻傳來了白子佩,“即刻去安排宋軼的身份,派人去平陽,將宋軼的父母送到其他地方看護起來。還有檔案,若再有人看出宋軼的身份有異,我拿你試問。”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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