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還沒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刻,穆清卻覺得風若尖刀,水若堅冰。一早起來的時候,尚衣局庭院中的水缸裏,結了一層薄冰,寒風凜冽,穆清用手去戳那薄冰,好似劃在刀尖上。天邊的浮雲淡淡的飄著,庭院中的樹木,也隻剩下枯枝殘葉。


    “幹什麽呢,磨磨蹭蹭的。年關將至,各宮主子的衣服都要盡快趕製,還在那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幹活。”清早,陸司衣尖利的聲音便散落在尚衣局的各個角落。


    “穆清,你在那做什麽呢?還不快去把院子掃了。”陸司衣朝穆清喊道。


    穆清迴過頭去,應了一聲,“是。”


    “還有屋裏桌子上的那些布匹,一會兒拿到院子裏掛起來。你晚上要記得收了,若是刮風下雨,也要早些收進去。”


    穆清邁著細碎的腳步,朝屋裏走去,“哎,知道了。”


    屋內的桌子上,放著幾個托盤,盤中放著幾匹色澤明豔的雲錦。穆清本以為布匹很輕,卻不知積少成多。她用盡全身力氣,也隻能拿得動一個托盤上的布匹。


    她見屋內還站著兩個聊天的宮女,便上前說道:“兩位姐姐,能不能幫我搬一下布匹,就搬到外麵的院子裏。我一個人搬不動那麽多。”


    誰知那二人隻白了她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穆清心中黯然,卻也沒有辦法,隻好自己多跑了幾趟。就這樣,一直從清晨日出,忙到了晌午。穆清放下手中的掃把,轉過身去,恍然發現院中空無一人。她抿了抿嘴唇,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隻覺得腰酸背痛,渾身無力。她進到屋內,發現大家都在吃飯,而飯桶中的飯菜早已空空如也,眾人見她進來,皆起身開始收拾碗筷。


    “喂,你們吃飯怎麽都不叫我啊。”那一瞬間,穆清紅了眼眶,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委屈。


    然而眾人並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似乎人人都將她當空氣一般,視若無睹,徑直出了房門。


    穆清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中的清泉染紅了眼眶。她不想讓人看見,隻好坐在屋內,偷偷的抹掉。


    “穆清公主,我這兒還有個饅頭,你吃吧。”


    穆清轉過頭去,隻見一個大眼睛的姑娘站在她的身後,笑著把饅頭遞給她。那姑娘長著圓臉,個頭清瘦矮小,看上去十分水靈。


    “謝謝。你……”穆清接過饅頭,感激的說道。


    “不是特意給你留的,是我方才拿多了,吃不下。公主可別見怪。”那姑娘在穆清身邊坐下,笑著說道。


    穆清微微而笑,眼中含著的淚花頃刻而落。“別人都不理我,為何你會和我說話,還給我饅頭吃?”


    那姑娘說道:“她們都不理你,是因為沒人敢得罪皇後娘娘。但是我覺得,她們太欺負人了,雖然我沒讀過什麽書,但是心中還是有是非對錯的。”


    穆清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水,說道:“那你,不怕得罪皇後嗎?”


    “怕啊。但是呢,尚衣局這種地方,皇後是不會來的,我偷偷的幫你,她不會知道的。”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緊接著,陸司衣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雪鷺、穆清,你們兩個幹什麽呢?快把桌上的兩件衣服送到雲台殿去,現在就去。”


    穆清一口吞下手中剩下的饅頭,急忙起身說道:“是。”


    宮中的長街上,格外寂靜,隻能聽到長風唿嘯而過的聲音,還有那往來的宮人細碎的腳步聲。穆清和雪鷺並肩而行,走在通往雲台殿的路上。


    雪鷺說道:“其實陸司衣人不壞的,別看她平時嚴厲一些,愛苛責我們,但是心地善良,若是知道哪個繡女家中有困難,她都會拿出自己的例銀幫助別人。而且,陸司衣的繡工可好了,尚衣局裏,人人都想做她的徒弟。”


    穆清眼簾微垂,沉聲說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她是個隻會聽從皇後差遣的壞女人。我一來,就對我那麽兇,連底下的宮女也不理我。”


    雪鷺朝四周看了看,見四下裏沒人,方低聲對穆清說道:“這後宮裏,誰不怕皇後娘娘的手段?別說與皇後作對了,就是繡錯一根針線,都會遭到重罰。你是皇後罰到尚衣局的,自然無人敢親近你了。不過啊,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是南陳來的和親公主,你終究是要走出這尚衣局的。皇後不敢拿你怎麽樣,不過是罰你出出氣罷了。”


    穆清莞爾一笑,眼底閃著些許亮光,“你這話說得,倒是很有道理。沒想到你還是個明白人。”


    雪鷺低聲道:“其實怕歸怕,大家心中早已不向著皇後了。人人都看不慣她那副做派,明明就是個毒婦,還要裝的端莊溫婉。”


    穆清“噓”了一聲,朝雪鷺使了個眼神,“你小點聲,別讓人聽見了。你倒是性子直,不過亂說話,很容易得罪人的。”


    雪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啊,不然也不會被罰到尚衣局啊。”


    這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穆清的身後傳來。她轉過身去掃了一眼,見明晃晃的皇帝儀仗正朝這邊走來。她不由得心頭一緊,急忙讓開了路,跪在路邊。


    窸窣的腳步從穆清的臉前走過,她忍不住抬眼看去,卻隻看到蕭九辰的一個側臉。清冷的冬日裏,蕭九辰穿了一件玄色的錦繡綴紋祥雲遊龍袍,領口綴著翻毛的玄狐領子。他劍眉鳳目,鬢若刀裁,英俊的側臉在淺淺的日光下更顯得棱角分明,那五官好似刀刻一般,令人移不開眼睛。未見其容顏,卻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從他身上散發的那股王者風範,似是能震懾人心,令人不敢靠近。


    “那就是陛下啊!”穆清愣愣的盯著蕭九辰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感歎道。


    雪鷺急忙拉了了穆清的袖子,“噓!小點聲,別讓陛下聽見了。”


    穆清從地上站起身來,疑惑的問道:“聽見怎麽了?我巴不得他聽見呢,好把我從尚衣局裏放出去。”


    雪鷺搖了搖頭,“看來你還不知道咱這位陛下的厲害啊。我給你說啊,你是和親公主,說白了已然是陛下的嬪妃,雖然你現在還沒見過他,但日後總要見的,你可千萬要小心。”她四下裏望了望,又低聲說道:“陛下的脾氣不好,我聽聞長樂殿裏,常有人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呢。”


    穆清微微一愣,“那陛下住在長樂殿,他不嫌瘮得慌啊。”


    “我隻是打個比方,又不是真的死在長樂殿”


    二人正說著,便走到了雲台殿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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