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山抬參這行的規矩比打獵還多,相傳野山參非有福者不得見,一切機緣都來自山神爺、老把頭,所以“見兆就拜”是放山人的傳統。


    有兆就有參垵子,懷著一份虔誠與恭敬,祈求山神爺、老把頭也能保佑自己發財。


    所以趙有財拜兆沒毛病,即便這兆是他兒子砍的,趙有財拜的也不是趙軍,而是山神爺、老把頭。


    可關鍵這兆是假的,趙有財拜也沒用啊,“哐哐”往地上磕頭,王強能不攔他嗎?


    聽王強的話,趙有財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趙軍提過這茬。


    “艸!”趙有財口吐芬芳,羞憤地從地上起來。


    眼看趙有財目光不善、臉頰緊繃,王強也沒敢說啥,隻分出一根火把給了趙有財。


    趙有財接過火把,跟著王強來到那財寶窖前,繞著大青石和樹轉了一圈,又看看樹幹上刻字的痕跡,趙有財像模像樣地點了點頭,道:“應該就在這底下呢!”


    “嗯呐!”王強嘴角微微扯動,有想陰陽怪氣兩句的衝動,但怕趙有財怒氣未消,他就沒敢。


    這時候的趙軍已到了老郭頭的窩棚,他將摩托停穩後進窩棚去接邢三。


    老頭子早都吃完飯了,這時正跟郭德旺坐在炕上抽煙呢。


    見趙軍來了,邢三當即從炕上起來招唿趙軍拿東西。


    看著趙軍往外拿鍬、鎬、油鋸,郭德旺很是好奇地問趙軍說:“孩子,你們這是要幹啥呀?”


    前天邢三過來借宿的時候,郭德旺就問過他的來意,當時邢三說自己是來摳獾子的,郭德旺也多沒想。


    可昨天邢三出去一天,晚上迴來的時候是坐摩托迴來的,還弄迴來這麽多工具,鍬、鎬確實是摳獾子的東西,可誰家摳獾子能這麽大陣仗啊?


    再說了,啥獾子洞啊?昨天摳一天了,還摳不完?


    “不告訴你摳獾子、摳獾子嘛?”這時,邢三搶在趙軍前頭迴應郭德旺,罵罵咧咧地道:“告訴你好幾遍了,逼哧、逼哧地還問!”


    郭德旺連忙閉嘴,但卻狠狠地瞪了邢三一眼。郭德旺覺得自己不跟邢三一般見識,因為這窩棚是當年邢三讓給自己的,而不是因為邢三後腰別的那把剔骨刀。


    趙軍看了郭德旺一眼,但他沒說什麽,背著油鋸、提著工具就往外走。


    而這時,邢三對郭德旺道:“你那倆大水梢,我先拿走,使完給你送迴來。”


    水梢是北方方言,說白了就是鐵製的水桶。


    郭德旺在山裏住窩棚,平常就用扁擔挑水梢取水。兩大水梢,省著用能夠他用一個禮拜。


    一聽邢三要借水梢,郭德旺更懷疑了,但他不敢再問了,隻道:“你拿去吧,使完給我送迴來就行。”


    “肯定給你送迴來,我晚上還得在你這兒住呢。”邢三說著,拿著扁擔、水梢就往外走。


    郭德旺起身相送,卻聽邢三道:“把你那喂得羅也給我拿著。”


    “啊……”郭德旺迴手將他摳魚用的喂得羅提起,拎著送出了門外。


    兩個大水梢和喂得羅拴在摩托車後,扁擔和鍬鎬紮在一起,然後邢三上車由趙軍馱著消失在窩棚前。


    郭德旺抻脖看著趙軍、邢三離去的方向,他很好奇但又不敢跟過去。


    而就在這時,南邊崗岔上下來兩人,看到這窩棚前有人,便過來問路道:“大兄弟,永安屯怎麽走啊?”


    ……


    十幾分鍾後,還是昨天停車的地方,趙軍將摩托車鎖在樹上,便和邢三去與趙有財、王強匯合。


    等四人兵合一處時,已經七點十五了。這段時間,趙有財和王強也沒閑著,他倆在附近劃拉了不少幹樹枝。


    油鋸一到,即刻找鬆明子、糟爛木箱截柴火。忙活到八點半時,大青石南側架起了柴火堆。


    點著柴火,火苗子很快竄起兩米來高。山風一吹,火頭燎到北麵的樹幹。這樹可能是被石頭頂的,朝北有個欠身,得有風吹火才能燎到它。再一個,樹幹裏水分入冬凍住,所以樹很難被燒著。


    而放這火也不是為了燒樹,是為了燒石頭。石頭燒得滾熱,取冰涼山泉水往上一澆,石頭炸開,下麵的財寶窖不就露出來了嗎?


    要一次成功,就得燒到火候。


    四人耐心圍著火堆坐著談天說地,一直嘮到十點多,期間添了兩次柴,保證火勢不大不小。


    眼下隨著不再加柴,火勢慢慢減小,趙軍、王強起身,趙軍挑著兩個水梢,王強提著喂得羅,二人去不遠處抬水。


    ……


    與此同時,永安屯來了兩個外人。


    這二人風塵仆仆,自永安屯南而入,一路走來經過一戶人家時,就見院裏走出一人。


    這人年紀不大,但舉止古怪,走路咧著腿、搖晃著身子,就像一隻大鴨子似的。


    “小夥子!”二人中,年長之人向其問路,道:“跟你打聽一下子,趙有財家怎麽走?”


    “嗯?”張來寶一愣,心想這迴怎麽不找趙軍了?


    張來寶抬手,下意識地就想給二人指條岔路,但轉念一想,因為給人指錯路,自己都挨兩頓打了。


    想著,張來寶懊惱地一甩手,道:“我不知道!”


    “哎?”中年人聞言,怒指張來寶道:“你這小兄弟咋迴事兒啊?這不永安屯嗎?你們一個屯子住著,你還能不知道?”


    被中年人用手一指,張來寶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生怕再挨揍的張來寶,忙自己給自己找台階地問道:“你倆不是我們林區的吧?你們找趙有財幹啥呀?”


    “我爺倆是嶺南韓宋堡子的。”這時,最先開口問路的老頭子攔了中年人一下,緊接著對張來寶說:“我們過來找趙有財、趙軍,想讓他們爺倆上我們那兒打虎!”


    這老頭子名叫宋祥臣,是韓宋堡子的老書記,也是黃貴媳婦宋蘭的三叔,更是張援民他爸的伯樂。


    當年張大腦袋遊(要)曆(飯)到了韓宋堡子,宋祥臣看他可憐,收下他給生產隊放牛。


    當時趕上東北虎遷徙,張大腦袋設下驅牛釣虎之計,讓東北虎又多吃了韓宋堡子生產大隊的兩頭牛。


    想當年,永安林場會因為老虎吃牛而大動幹戈,韓宋堡子生產隊一連損失三頭牛那還了得?


    宋祥臣因此引咎辭職,而且從那以後,他們生產隊的書記一直由韓家人出任。


    多年之後,韓宋堡子再遇虎患,宋祥臣請侄女婿黃貴過去打虎。


    黃老尿子還真尿性,到那兒就摟倒一隻虎,卻沒想到這次是雙虎過境。


    黃貴受傷後,在病榻上向宋祥臣舉薦了趙軍,一聽是威震嶺上的伏虎將,宋祥臣當然樂意了,但電話打到永安屯,卻被王美蘭給攔了下來。


    韓宋堡子顧名思義,早先是韓宋兩姓的聚集地。這麽多年下來,兩姓通婚,彼此之間早就不分你我了。


    但當年的引咎辭職,被宋祥臣視為平生之恥,老頭子雖然年紀大了,但他想在閉眼之前看著自己兒子從韓家人手中奪迴大隊書記的寶座。


    正所謂: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這次打虎,不但他們家找人了,大隊書記韓秋實家也找人了。現如今兩方都不曾成功解除虎患,所以宋家父子便往永安而來。


    正好大隊上有人到大海林探親,他二人便跟著順路車先到的大海林,然後掏山過來永安請趙軍、趙有財。


    這是黃貴的意見,他在永安的時候看趙有財展示過虎耳、虎尾,知道趙有財確實有兩下子。


    所以到永安屯以後,宋祥臣打聽的時候,就問趙有財家怎麽走。這是正常的,畢竟趙有財是老人。


    “打虎?”聽宋祥臣這話,張來寶一怔,脫口問道:“那不犯法嗎?”


    “我們上報了!”中年人宋長青道:“那老虎媽子禍害我們老牛,還好懸沒傷著孩子。”


    “禍害老牛?”張來寶聽得一樂,笑著擺手道:“那你們可別找趙有財。”


    “嗯?”宋祥臣、宋長青一愣,宋祥臣問道:“小夥子,那是為啥呀?”


    “哈哈哈……”張來寶開口先是一陣嘲笑,然後才道:“他禍害老牛比老虎媽子還厲害!”


    聽他這話,宋家父子對視一眼,爺倆此時心裏閃過同樣的念頭:“難道又是一個張大傻子?”


    這時,宋祥臣向宋長青使個眼色,宋長青問張來寶道:“小兄弟,到底咋迴事兒呀?”


    張來寶一笑,手往四外圈一劃拉,笑道:“你們爺倆擱這屯子打聽、打聽,趙有財有個外號叫屠牛炮,嗬嗬嗬……”


    “屠牛炮?”宋家父子麵麵相覷,而張來寶繼續說道:“不到倆月,他磕死倆老牛了,你們找他去了還能有好?”


    宋祥臣一把年紀了,能看出來張來寶不像是扒瞎,於是便問:“那趙軍呢?”


    “趙軍……”張來寶聞言抿了抿嘴,比起黑趙有財,他更想黑趙軍,但趙軍沒法黑,伏虎將那是上過報紙的,這怎麽黑?


    就在這時,前頭走過一人,張來寶一縮脖子,抬手向前比劃一下,慌張地道:“她上趙軍家,讓她領你們去吧。”


    說完,張來寶轉身就往迴跑,連茅房都不上了。


    宋祥臣眯眼一看,前麵橫道走過去一個小老太太,他忙帶著宋長青追過去,喚道:“大姐!”


    正在趕路的解孫氏一愣,她茫然地往兩旁瞅瞅,見四下無人,心知身後的人是在叫自己。


    可解孫氏一迴頭見是個老頭兒,當即揚頭使下巴往前一點,沒好氣地問:“你管誰叫大姐呢?你老麽哢哧眼的!”


    “我……”宋祥臣險些一口氣沒上來,一旁的宋長青心裏也氣,但也沒法跟一個老太太吵。


    “大妹子。”宋祥臣平複了一下心情,偷偷打量一下麵前的解孫氏,隻見這小老太太新棉襖、新外褲穿的板板正正,雙手互插在袖子裏,正一臉不善的看著自己。


    自從到了趙軍家,解孫氏胖了十斤不止,腮幫子鼓鼓著,稱得上一臉橫肉,瞅著挺嚇人。


    宋祥臣客客氣氣地道:“我們想上趙有財家。”


    “你倆……幹啥的?”一聽這倆人是奔趙家,解孫氏瞬間警惕起來,上下打量著宋祥臣和宋長青。


    “我倆擱嶺南韓宋堡子過來的。”宋祥臣道:“想請趙……那個……”


    話說到一半,宋祥臣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請趙軍幫我們打虎。”


    原本是請趙有財和趙軍,但自聽了張來寶一番話,宋祥臣改口隻請趙軍。


    “打虎?”解孫氏皺起眉頭,心裏猜測這倆人是黃貴弄來的,但解孫氏知道自己妹子不想讓趙軍去趟這渾水。


    可一想到這裏有黃貴的麵子,解孫氏衝東邊一甩頭,道:“走,跟我走吧!”


    說著,解孫氏在前帶路,引著宋祥臣、宋長青往趙軍家走。


    但沒走多遠,在經過王富家小賣店時,解孫氏腳步一頓,下巴往道邊一點,對宋家父子說:“這是我們屯子賣店。”


    “賣店?”宋長青一愣,宋祥臣先反應過來,道:“啊,我還尋思呢,上人家不能空手去哈?”


    宋祥臣說完,見解孫氏沒搭話,他便帶著宋長青進了小賣店。


    嶺南、嶺東風俗差不大多,宋家父子在小賣店裏買了兩瓶罐頭、兩瓶山河白,湊了四盒禮花了將近兩塊錢,出來後與解孫氏再奔趙軍家。


    兩三分鍾後,就聽前頭狗叫聲聲,解孫氏抬手往前一指,道:“那就趙軍家。”


    “啊!”宋祥臣聽著此起彼伏的狗叫聲,道:“這是養多少狗啊?”


    “二十來條吧。”解孫氏報出個數字,嚇了宋家父子一跳,這個數字趕上他們半個堡子了。


    他們這一說話,狗聽著生人動靜叫得更激烈了。而這時來在趙家門口,宋家父子看著籬笆仗子上的萬朵臘梅花,不禁呆在當場。


    “那啥……”解孫氏手向宋家父子一揮,道:“你倆擱這等會兒,我進去通稟一聲。”


    通稟這個詞,是前兩天李大勇調侃解臣的。李大勇說解臣天天點燈,幹脆在門口蓋個小房,讓解臣當門房,來人去客他就通稟一聲。


    這是長輩跟晚輩開玩笑,大夥聽完哈哈一樂,但解孫氏記住了通稟這個詞。


    此時解孫氏不是跟人擺譜,她是想先進去跟王美蘭通個氣,讓王美蘭有個準備,畢竟王美蘭不想讓趙軍去打虎。


    看著解孫氏跑進了院,宋長青指著解孫氏背影,對宋祥臣道:“爹,這啥人呐?還通稟!這特麽地……”


    這時的宋祥臣,正抬頭看著那高高掛著的兩個大紅燈籠,聽宋長青的話,宋祥臣咬牙切齒地道:“這特麽是地主老財!”


    一點之前還一章,我還差千八百字,下章就取財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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