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對於自己兒子的話,趙有財有些不以為然,道:“咋地?人家在房前屋後打個黃皮子,扒皮拿來賣,你還不收啊?”


    還沒等趙軍說話,王美蘭已將賬本奪過,她翻到前一頁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十分難看。


    “兒子!”王美蘭指著上麵的對趙軍說:“昨天上午也有個人,到咱家來,也就賣一張黃葉子。”


    趙軍眼睛一掃,果然那賬本上記得清清楚楚。


    “媽。”趙軍對王美蘭說:“你迴憶、迴憶,看你能不能想起昨天那人?”


    王美蘭微微皺眉,迴憶起昨天那人,然後搖頭道:“那人,我跟伱老舅都不認識。”


    “那他說沒說,他從哪兒來的?”趙軍再問,王美蘭道:“你老舅問他一嘴,他說他是鳳凰山下頭沈家堡的。”


    “沈家堡的……”趙軍聞言看向趙有財,趙有財斬釘截鐵地說:“今天來這個,是你張叔他們屯的陳氓流子。”


    “陳氓流子?”趙有財話音剛落,王美蘭便搖頭,道:“昨天肯定不是他,要是那屯子的,我們都能認識。”


    附近這幾個屯子的人,即使不可能都打過交道,但見麵也會覺得眼熟。


    “不是一個人,那也沒毛病。”此時趙有財的臉沉了下來,他拿過毛巾一邊擦腳,一邊說道:“要是踩點兒,不可能兩天讓同一個人來。”


    “踩點兒?”王美蘭臉瞬間就白了,她畢竟是女人,聽到這種事,心裏難免有些害怕。


    “媽。”趙軍見狀,急忙安撫王美蘭,道:“你先別著急,啥事兒還不一定呢。”


    “行啦。”這時,趙有財對王美蘭說:“蘭呐,別尋思沒有用的了,趕緊收拾、收拾,該睡覺就睡覺。”


    說完,趙有財將擦腳的毛巾丟給了王美蘭。


    “行,爸、媽,你倆早點歇著。”趙軍道:“我迴去再捋捋這賬。”


    “哎?”就在這時,趙有財叫住了趙軍,讓趙軍到他跟前,同時伸手拿過了賬本。


    “這個……”趙有財指著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對趙軍說:“這是秦強他小舅子,陶三勝來賣的。”


    “誰?”趙軍、王美蘭齊齊一怔,娘倆聽到這個消息,比懷疑有人來他們家踩點還要驚訝。


    “陶三勝。”趙有財重複一遍,聽得王美蘭驚訝道:“那老秦頭子還沒發送呢,他們就著急賣皮張啦?這都啥人呐?”


    “我說也是。”趙有財道:“我瞅他們來氣,完了原皮我給按三十六算的,母的我給他按二十六。”


    在這件事上,趙有財沒選擇隱瞞,沒選擇眯錢。


    聽趙有財的話,趙軍拿過賬本仔細看了一眼,才問趙有財說:“爸,你這頂上記的三十八、二十八呀。”


    “我怕他過兩天找後賬來。”趙有財道:“我就按原來那數寫的。”


    “你淨瞎整!”王美蘭更是懟了趙有財一杵子,沒好氣地道:“你這麽整,要傳出去了,咱成啥啦?誰還上咱家賣貨呀?”


    “別人……那我沒有。”趙有財說:“別人來,我該多少錢,就給人多少錢。”


    “爸,你這事兒辦的不穩妥啊。”趙軍道:“你按三十八收旁人家皮張,完了到他這兒,三十六、二十六,那秦強他家過兩天不得找你來呀?”


    “你呀!”王美蘭指著趙有財,道:“你一天淨惹禍,明天你趕緊把差那錢給我送去。”


    “送啥呀?”趙有財梗著脖子,道:“我憑啥給他們送啊?一幫牲口崽子,他爹死了,他特麽就尋思錢。”


    “那人家過後找你,你咋說?”王美蘭追問,趙有財道:“說啥呀?我給誰都是二十八、三十八,十裏八村都知道。陶三勝沒拿迴去那麽多錢,那是他的問題。”


    “嗯?”趙軍、王美蘭皆是一愣,緊接著就聽趙有財說:“一共三十三張灰皮,差他們六十六塊錢。明天讓如海拿著這錢上陳大賴家給我買個麅子。再等老秦家大小子走的時候,我把那麅子給他就完了唄。”


    聽趙有財這麽說,王美蘭白了他一眼,道:“你這辦的什麽事兒啊?你折騰這圖意啥呀,以後可少幹這事兒吧。”


    趙軍站在一旁沒吭聲,王美蘭能數落趙有財,他當兒子的不行啊。


    但迴想一下趙有財剛說過的話,趙軍道:“爸,最近這些日子,你可不能出門啊。”


    “為啥呀?”趙有財聲音瞬間抬高,緊接著就聽趙軍道:“萬一那秦強,還有老陶家找來呢?我媽他們能擺平這事兒嗎?”


    “我……”這時候趙有財心裏後悔了,早知道自己才不管老秦家那破事兒呢。


    王美蘭聽出了趙軍的言外之意,抿嘴一笑,並不言語。


    趙有財狠狠瞪了趙軍一眼,從炕沿邊站起身,到東牆前抬手去摘牆上的半自動。


    “幹啥呀,爸?”趙軍見狀忙問,卻聽趙有財說:“我給槍放我旁邊,萬一有啥事兒啥的,我抄槍就起來了。”


    “你可拉倒吧。”王美蘭忙攔趙有財說:“你別整走火了。”


    “那能嗎?”趙有財如此說,趙軍忙勸說道:“爸,不一定咋迴事兒呢,不至於呀。”


    說著,趙軍往外一指,道:“咱家院裏那麽多狗呢,誰能說進來就進來呀。”


    “就是啊!”王美蘭附和一聲,然後從趙有財手中奪過半自動,將其掛迴牆上,道:“咱兒子說的對,你可別瞎整了。”


    ……


    與此同時,氓流屯兩間草房裏。


    東屋炕上躺著一排人,炕頭這邊是女人、孩子,炕稍這邊是兩個男人。


    沒辦法,家裏窮。家來客人了,就是男主人隔男客人,女主人隔女客人。


    趙有財口中的陳氓流子,陳進民此時躺在自己媳婦與胡忠厚之間。


    這胡忠厚,就是前天到趙軍家賣了一張黃葉子的那個人。他自稱家住鳳凰山下沈家堡,可實際上他家是東二石橋萬壽屯的。


    這胡忠厚的爹媽給他起個好名字,但這人跟忠厚二字根本不沾邊,他平日遊手好閑、奸懶饞滑,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卻連個媳婦都沒有。


    以前他爹媽在的時候,胡忠厚還收斂一點兒。可自從前年他老娘去世,剩下他一個人的胡忠厚,就開始在屯子裏偷雞摸狗。


    這人還不屬於屯大爺,他偷東西隻要被人抓住,就是一頓胖揍。


    啥事兒都是日積月累,胡忠厚越偷東西,屯子人就越膈應他。


    上個禮拜,胡忠厚偷粘豆包被抓,惹得三家人一起打他。而且還不是打一頓就拉倒,是隻要見著他就揍。


    胡忠厚扛不住,便逃出了屯子。


    可等出了屯子,胡忠厚才發現自己竟然無處可去。這兩年,他不但給屯裏屯親得罪透了,就連個樂意搭理他的親戚都沒有了。


    胡忠厚也不傻,他想都說遠的香、近的臭,附近的老親舊鄰投奔不了,就走的遠點。


    於是,胡忠厚就來到了陳進民家。


    忽然有客來,陳進民兩口子是真招待他,雖說沒有肉吧,但陳進民媳婦把留著過年吃的凍豆腐都拿出來了。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胡忠厚住下就不走了。以陳家的條件,自家吃喝都困難呢,哪能受得了他這麽白吃白喝的呀?


    陳進民媳婦實在沒辦法了,不得以拿話點胡忠厚,可胡忠厚就像沒聽懂似的。陳進民媳婦無奈,讓自家孩子問了一嘴“大叔你啥前兒走啊”。


    胡忠厚的迴答,差點兒沒把陳進民兩口子嚇死。胡忠厚說,他要過完年再走。


    這下子陳進民都不幹了,一個勁兒勸胡忠厚去他姐家。


    可胡忠厚的姐夫最看不上這個小舅子,之前胡忠厚去過兩次,可每次到那兒一吃飯,他姐夫就喝多。然後就借著酒勁兒,使勁扇胡忠厚嘴巴子。


    兩次下來,胡忠厚就明白了,他姐夫是故意的。他雖然沒皮沒臉,但挨打是真疼啊。所以,胡忠厚再也不往他姐家去了。


    總被陳進民攆,胡忠厚也鬧心。他就想著,既然你們不讓我白吃白喝,那我就出去劃拉點兒東西迴來。


    就當胡忠厚在氓流屯裏晃蕩的時候,聽到了一幫人在議論趙家商會,大夥嘮趙家怎麽、怎麽有錢,家裏收多少皮張、收多少熊膽。


    聽到這些的胡忠厚,瞬間起了奸心眼兒。他混在人堆裏跟著嘮嗑、套話,對趙家情況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然後,他又摸進永安屯,到趙家實地考察了一番。


    可等胡忠厚一迴家,卻發現陳進民兩口子吵起來了。


    這年頭夫妻過日子,兩口子輕易不當著外人吵架。胡忠厚進屋了,陳進民媳婦還罵罵咧咧,罵陳進民什麽逼人都往家招,那明顯是罵他胡忠厚呢。


    胡忠厚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他笑嗬進屋勸架。對於這樣沒臉沒皮的人,陳進民媳婦也是無奈。她能嫁給氓流子,就說明她娘家的條件也不好,想迴娘家都不成。


    而第二天早晨,陳進民借打酒為由,將胡忠厚帶出家門。可等到了外頭,陳進民就從兜裏拿出兩塊錢,讓胡忠厚拿錢另謀去處。


    胡忠厚接錢倒是痛快,可他接完錢,卻對陳進民說了一句:“老陳,我領你發財呀?”


    這一句話,給陳進民幹懵了。


    發財,陳進民不敢想,但他做夢都想讓媳婦、孩子過上好日子。


    所以即便胡忠厚不靠譜,陳進民也上鉤了。


    可等胡忠厚將自己的計劃一說,陳進民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陳進民沒去過趙家,可也聽說過趙家人強狗壯,院子裏拴著十來條狗,想去他家偷東西,那還不如做夢呢。


    可胡忠厚說他有絕活,那就是不管他到誰家,狗都不叫。


    陳進民不信,胡忠厚就張羅去永安屯。氓流屯沒有狗也沒有小賣店。反正陳進民打酒也得去永安屯,於是倆人就一起往永安走。


    進屯子往王富家小賣店的時候,途徑林祥順家。奇怪的是,陳進民自己經過林家帳子,院子的白狗就叫。胡忠厚自己過去,院子裏的白狗竟然什麽反應都沒有。


    兩人又走到張援民家張援民家的兩條狗也是如此。


    往後又試了幾家,最後到趙家門口,竟然也是這樣。


    見胡忠厚有這本事,陳進民也起了歪心眼。於是,陳進民又把胡忠厚帶迴了家。


    陳進民迴家沒敢說他和胡忠厚研究偷趙家。而他媳婦一看,沒把瘟神送走,還倒搭兩塊錢。這給陳進民媳婦氣的,直接領孩子就迴了娘家。


    可她這一走,反而方便陳進民和胡忠厚了。陳進民拿鍬下地窖,挖出一個黃油紙包,裏麵裝著他們兩口子攢了十年才攢下的一百塊錢。


    然後,陳進民拿這一百塊錢,買了兩張黃葉子。胡忠厚先往趙家跑一趟,陳進民又往趙家走一趟,兩人兩次打探趙家虛實。


    隻不過胡忠厚去的時候,陳進民也跟著了。因為胡忠厚說,今天自己要登門,萬一因為狗沒叫,引起趙家懷疑那就不好了。


    所以,昨天胡忠厚來的時候,陳進民也跟著來了。陳進民到跟前,引得院子裏狗嗷嗷叫,陳進民便躲到一旁,讓胡忠厚自己進屋“考察”。


    胡忠厚進屋後,觀察趙家擺設。見王美蘭將收下的皮張拿到西屋,並從西屋拿出錢來,胡忠厚就認為趙家的錢都在西屋裏。


    進屋偷,胡忠厚是不敢,於是他又瞄準了趙家倉房。


    今天陳進民再次登門“考察”,進出趙家的時候,仔細觀察了一下趙家的倉房。


    倉房門口守著二黑,將近一百二十斤的二黑站在那兒,陳進民腿肚子都發軟。


    二黑朝他叫時候,陳進民裝作害怕地問趙有財,這狗會不會咬著他。當時趙有財給的答案是,那鐵鏈子拴著呢,咋咬你呀?


    聽到這話,陳進民心裏更有底了。


    一覺睡到後半夜,兩點多鍾的時候,隔壁家養的大公雞一叫,胡忠厚和陳進民就起來了。


    兩個人躡手躡腳地拿著棉襖、棉褲下炕,在外屋地穿好衣裳後,出門摸向了永安屯。


    到永安屯後,胡忠厚讓陳進民在屯外等著接應,他自己一個人進了屯子。


    胡忠厚一路走過,各家養的狗都察覺到了,但它們隻是抬頭看看,卻真是不叫。


    就這樣,胡忠厚向趙家摸來。


    此時趙家門上懸掛的大燈籠已經滅了,胡忠厚一路到趙家院門外,院子裏的狗紛紛從狗窩裏探出頭來。


    這胡忠厚卻是有本事,當他撥帳子門的時候,最靠外麵的二黑、白龍和三條紅狗都沒叫!


    這章補前天請假的,今晚照常更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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