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奶奶蒞臨西山的消息不脛而走,西山屯男女老少扛著麻袋、背著背簍、挎著土籃,從四方八方趕來。


    “大夥都排隊啊!”李寶玉、解臣不僅充當安保角色,還要維持現場秩序。


    “趙大奶奶!”站在最前麵的是武大林一家,武大林的媳婦林文芹從肩上摘下背筐,從裏麵拿出一個個破麻袋片的包裹。


    武大林的兩個孩子,也各自從背上摘下一個麻袋卷。


    而武大林,他把肩上扛著的氣槍摘下,放在桌上後,一邊從兜裏掏單據,一邊笑著對王美蘭說:“趙大奶奶,這槍我們家要了。”


    “哎呦。”王美蘭聞言笑道:“看樣兒最近的收獲不錯呀。”


    武大林一笑,就見他兩個孩子將麻袋卷打開,武大林走過去,先是拿出一疊狐狸皮,然後又拿著四個皮筒一一擺在桌上。


    跑山人在扒灰皮、大皮和黃葉子的時候,都習慣性地將皮子扒成筒狀。剛才武大林拿出來的四個皮筒,都是灰皮,也就是鬆鼠皮。


    身為會計,李彤雲隻管賬和錢袋子。而王美蘭是大東家,坐在那裏主持大局。


    兩旁的金小梅、徐春燕、解孫氏和李如海四人紛紛動手,將一一皮張筒打開,從頭到尾的檢查皮張情況。


    四人檢查後,將四張鬆鼠皮的情況匯報給王美蘭,然後他們又去檢驗狐狸皮。


    王美蘭單手按著鬆鼠皮,抬頭對武大林說:“兩公兩母,母子有一張帶眼子,給你算三十八。另外那張母子四十二,公子一張是四十三,兩張是八十六。”


    王美蘭說話時,李彤雲用帶來的算盤劈裏啪啦地將總和打出,然後報數道:“一百六十六。”


    李彤雲話音剛落,查狐狸皮的李如海報數,道:“四張狐狸皮,三張灰的、一張白的,白的狐狸皮有傷不大。”


    聽李如海的話,王美蘭又對武大林道:“白狐狸皮有傷,就也按十塊錢算。完了這四張,就是四十塊錢。”


    “成,成,沒問題。”武大林說完,旁邊的林文芹也終於將背筐裏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趙大奶奶。”林文芹把一個個破麻袋片包打開,露出裏麵的東西來。


    氓流子條件不好,生活中的每一處都需要省錢。所以,他們不用黃油紙包東西,而是將破到沒法縫補的麻袋剪開,然後用麻袋片來包東西。


    王美蘭一看,那裏有木耳、元蘑、茄子幹,還有少許地瓜幹。


    “小梅呀!”王美蘭招唿一聲,金小梅、徐春燕過去,用盤子秤將林文芹拿來的幹貨一一稱了。


    這些東西,頂數木耳貴。這也是好東西,在古代皇帝甚至會拿這玩意來賞賜文公大臣。


    一斤二兩的木耳,都是野生的幹貨,就這點玩意,武家兩口子從開春撿到秋。


    王美蘭按供銷社的收購價,以一塊八一斤來收。


    至於元蘑、茄子幹、地瓜幹,王美蘭看看東西,又看看林文芹道:“這些東西,你們不留著自己家吃啊?”


    王美蘭這話說的婉轉,但其實這三樣就沒有值錢的東西,甚至連供銷社都不收。


    “趙大奶奶,你就看著給吧。”林文芹一句話,表明了她的態度就是要錢。


    聽她這麽說,王美蘭往旁一揮手,道:“泡秤。”


    金小梅拿過一張麻袋,先掛在秤上稱了一下,然後將桌上的元蘑收進袋子裏。


    這東西不壓秤,堆了半張桌子的元蘑才八斤多。


    旁邊徐春燕稱茄子幹、地瓜幹,茄子幹是六斤二兩,地瓜幹是五斤四兩。


    這三樣加在一起,差不多二十斤重,王美蘭直接讓李彤雲給武家賬上記了四塊錢。


    雖然這些東西,王美蘭隻按兩毛錢一斤收,但武大林、林文芹已經對王美蘭感恩戴德了。這些不值錢的東西,莫說送到供銷社了,就算拿到集上都沒人會花錢買。


    眼看王美蘭連這些都收,後麵派隊的人,有不少都往家跑,迴家去劃拉這些農副產品。


    武家拿來的東西,總共賣了二百一十塊錢,扣除武大林買氣槍的七十,李彤雲又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百四,遞到林文芹手中。


    接過錢的林文芹,眼淚差點下來了。武家四口再三感謝了王美蘭,才挎著自家的氣槍和空了的背筐,樂樂嗬嗬地往家走去。


    王美蘭繼續帶人收貨,狐狸皮、鬆鼠皮有多少要多少,蘑菇、木耳之類的山貨也是來者不拒。甚至就連豆角絲、黃瓜幹、茄子幹這些東西,王美蘭也給出了讓西山屯人滿意的價格。


    這些幹菜是不值錢,但趙家沒有了。幾家人天天在一起吃喝,秋天晾的幹菜,早都吃沒了。


    今天出來的時候,大夥就商量在西山屯收一些迴來吃。每家都吃,那正好就走了公家的賬。


    王美蘭帶著手下人,熱火朝天地忙活著。


    永安林場一食堂後廚,廚子、幫工們同樣忙的不可開交。


    唯有趙有財,他獨自一人坐在窗前,抽著石林煙,眼神憂鬱地望著窗外。


    “要麽你就不上班,上了班你還不幹活。”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趙把頭的胡思亂想。


    在這食堂裏,敢這麽和趙有財說話的,也就隻有食堂主任張國慶了。


    趙有財微微一怔,迴頭白了張國慶一眼。


    張國慶也不在意,伸手拿過趙有財放在桌子上的煙盒,從中拿出一顆石林煙塞進自己口中。


    點著煙,美美地吸了一口,張國慶一邊甩滅火柴,一邊問趙有財說:“這幾天不上班,又上哪兒騷了去了?”


    騷了是這邊的方言,帶有貶義色彩,是東走西竄的意思。


    趙有財未答反問:“老張啊,我要是調崗,你能不能答應?”


    “啥?”屁股坐在桌子上的張國慶連忙下來,他驚訝地看著趙有財,問道:“你幹啥?調崗?你一個廚子,你調雞毛崗啊?”


    張國慶理解差了,他以為趙有財是像範誌生、李大智他們換林場一樣,要調到別的林場去。


    這樣的事,在林業係統裏很常見,不光是場長一級的幹部會有調動,就連下麵技術員也會有這種情況。


    可趙有財一個廚子調崗,那卻是張國慶聞所未聞的事。


    “不是。”趙有財道:“我想調到保衛那邊兒·去。”


    說完這句,趙有財又補充一句:“咱場子保衛。”


    “咱場子保衛?”張國慶更詫異了,他皺起眉頭問趙有財說:“你都多大歲數了?你還幹保衛去?那保衛員得倒班兒,半夜三更的還得巡邏,你能幹了嗎?”


    “不是,你聽我說完嘍啊。”趙有財道:“我想幹營林保衛去。”


    “營林保衛?啊……”張國慶這迴明白了,但他隨即說道:“有財呀,你是不是沒當上這個食堂主任,你不樂意了?你容我一年行不行?明年我上去,我把這主任騰給你。”


    之前張國慶讓趙有財幫他抓野豬送禮,就是為了往上努力。當時張國慶許諾,如果他上去了,空出來的食堂主任就是趙有財的。


    結果,張國慶沒上去,趙有財也沒能升官。


    “老張,我可不是那意思。”趙有財說:“這後廚我是真幹夠了,一天油煙瘴氣的,還把著死身子。”


    “唉呀!”聽趙有財這麽說,張國慶歎了口氣,然後道:“那行,那你走吧。”


    “啊?”趙有財一怔,他沒想到張國慶會答應的這麽痛快。


    “你瞅我幹啥呀?”張國慶問道:“你到底想不想走啊?你跟我倆整事兒呐?”


    “沒有,沒有。”趙有財連忙擺手,道:“我尋思你不能同意呢。”


    “我幹啥不同意呀?”張國慶追問,趙有財道:“我走了,倆食堂都沒有大師傅了,誰帶徒弟呀?小灶誰上啊?”


    趙有財一番話,給張國慶聽樂了,張國慶笑著湊到趙有財麵前,問道:“你是不覺(jiǎo)著自己可了不地了?”


    “嗯?”趙有財一怔,感覺張國慶說的不是好話呢。


    這時,張國慶把臉一扳,對趙有財說:“你願意走,你就走吧,我是不留你。”


    在趙有財驚愕的目光中,張國慶繼續說道:“你說你這一個來月,你正經上幾天班?今天打虎去了,明天整熊去,三天兩頭就請假,我有替你班那工夫,我自己幹得雞毛的了!”


    說完這番話,張國慶起身就走。沒走兩步,張國慶又迴來了。他從趙有財的煙盒裏,抽出一顆石林煙別在自己耳朵上,然後指著趙有財說:“你要走,我放你。但你走之前,你給我站好最後一班崗哈!”


    說完,張國慶揚長而去。


    望著張國慶離去的背影,趙有財哢吧、哢吧他那小眼睛,感覺事情不應該這麽發展呐。


    ……


    臨近中午時,吉普車駛進山河林業局。


    車在辦公樓前停下,趙軍、周春明下車往裏走。


    進到樓裏,沿台階往樓上走時,趙軍不禁有些感慨。


    這大樓,趙軍上輩子來過。那時他是腰纏萬貫的大老板,而他姐夫周建軍是這林業局的生產副科長。


    印象裏,那次他來林業局,是接周建軍坐他新買的大奔一起迴屯子。


    可麵對他這麽一個有錢的小舅子,周建軍卻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上了車,周建軍就數落他,說他瞎特麽嘚瑟,把家弄散了,把工作也弄沒了。有錢的人哪聽得了這個,當時趙軍非常生氣,也就是看自己大姐麵子,才沒跟周建軍吵架。


    上到一二樓之間的拐角處,上麵有人搬著東西下來,趙軍、周春明停下給人讓路。待那人過去後,趙軍趁著機會問周春明說:“周大爺,我姐夫說沒說我啥呀?”


    “嗯?”周春明一怔,隨即笑著一指趙軍,道:“你姐夫老高興、老自豪了,上班都跟他同事誇你,哈哈……”


    趙軍也是一笑,二人再往樓上走,上二樓就來到了楚安民的辦公室。


    周春明剛要敲門,門自動就開了,裏麵開門的是保衛科長李春明。


    看到趙軍,李春明忙迴身道:“楚局,趙軍來了。”


    周春明:“……”


    這時,李春明也感覺不對,忙補充了一句:“周書記也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楚安民從自己的辦公桌後起身,道:“李科長啊,一會兒我們吃飯去,你也去吧。”


    李春明聞言一笑,道:“楚局,那我就不客氣了。”


    倆人說話時,趙軍和周春明從外麵進來,楚安民熱情地招唿他們坐在沙發上,然後親自拿起暖瓶要給二人倒水。


    李春明還算有眼力見,主動攬下沏茶、倒水的活。楚安民坐下以後,問趙軍道:“啥前兒從嶺南迴來的?”


    “昨天迴來的。”趙軍答了一句,楚安民追問道:“那邊兒那虎打著沒有啊?”


    “打著了。”趙軍也感覺他爹不容易,替趙有財揚名,道:“我爸打的!”


    “哎呦。”自從和趙有財有過接觸之後,楚安民對趙有財的實力認可了許多,聽趙軍說趙有財在嶺南打虎,楚安民笑著誇道:“趙師傅行啊。”


    “趙師傅可厲害了。”正在給趙軍倒水的李春明見縫插針地誇了趙有財一句。


    聽李春明這話,楚安民卻白了他一眼。當然了,楚安民的白眼並不是衝趙有財,而是衝他李春明。


    也難怪楚安民不樂意,林業局派你堂堂保衛科科長,帶著三個得力手下去永安林區打虎,是讓你們給下麵的林區解決困難。


    結果你們成了困難,四個人傷仨,差點全軍覆沒。


    據說這還得虧趙有財去的及時,要不然整不好那三個人裏就得有因公殉職的。


    想到這裏,楚安民想起了趙有財的好,當即問趙軍道:“他們給趙師傅頒獎金沒有?”


    “給了二百塊錢。”趙軍一笑,道:“還有張獎狀呢。”


    “還行哈。”楚安民與周春明相視一笑,而那李春明屬實是沒眼力見,倒完水的他在趙軍身旁坐下,然後問趙軍說:“趙軍,你們那營林保衛沒給趙師傅招進去?”


    這話說的,趙軍也想白他一眼,但在楚安民麵前,趙軍忍下來。


    “那個……沒法招了。”趙軍笑道:“我們六個營林保衛員現在已經滿員了。”


    說到此處,趙軍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再說了,我是副組長,我爸來了當組員,那也不好啊。”


    “哈哈哈……”楚安民、周春明聞言都是哈哈一笑。


    “趙軍呐。”楚安民看了周春明一眼,然後對趙軍說:“營林保衛那邊你就看著辦,真要手底下缺人……”


    說到此處,楚安民手往旁邊一比劃,對周春明說:“老周,不行你再給趙軍批兩個。”


    “哎。”周春明應了一聲,趙軍卻緊忙說道:“不麻煩了,楚局,算我七個人,那就夠用了。”


    “嗯。”楚安民點了下頭,不著痕跡地掃了李春明一眼,然後說道:“倒也是,兵在精,不在多哈。”


    聽楚安民這麽說,趙軍連連點頭,一旁的李春明竟也點頭附和。


    “趙師傅是有本事的。”這時,楚安民又對趙軍說:“你看情況,如果有需要的話,給趙師傅也調過去。然後,給他也掛個副組長就完了唄。”


    “行,楚局。”趙軍笑著答應道:“我迴去問問我爸,但他夠嗆能幹。”


    “他不幹也行。”楚安民笑道:“到真有事兒的時候,你是他兒子,他還能不幫你嗎?”


    “哈哈……”趙軍幹笑一聲,而這時楚安民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鍾表,然後說道:“走吧,十一點了,咱吃飯去吧。咱到那兒,菜還得炒一會兒呢。”


    趙軍、周春明、李春明紛紛起身,四個人又帶上楚安民的秘書、司機,再加上周春明的司機韓根良,一行七人到林業局後胡同裏的大眾小吃搓了一頓。


    下午還有事,所以誰都沒喝酒。


    吃完飯,楚安民將趙軍、周春明帶到他的辦公室,然後由秘書趙子陽續上茶水。


    “趙軍呐!”楚安民很滿意地看著趙軍,說:“你這迴是給咱山河林業局長臉了!”


    “沒有,楚局……”趙軍照常謙虛,卻被楚安民打斷,就見楚安民擺了下手,笑道:“什麽沒有?我都覺著長臉!”


    這迴趙軍沒法再說謙虛的話了,他淡淡一笑,就聽周春明在旁邊附和,道:“我也覺著長臉,現在我一想到年前局裏開大會,我都著急。”


    “嗯?”楚安民一怔,正想這事兒跟局裏開會有什麽關係呢?


    周春明笑道:“到時候我好跟那些場長、書記啥的顯擺呀。”


    “哈哈哈……”楚安民哈哈大笑,道:“老周你得顯擺。”


    說著,楚安民手向趙軍那邊一比劃,道:“等上市裏開會的,我也得顯擺。”


    趙軍被這倆領導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忘了自己是咋想的,一下子把上輩子的歌詞說出來了。


    他倒不是有心做文抄公,關鍵是趙軍也不記得那首歌是啥時候出的了。他重生後就貓在山溝裏,沒聽過什麽流行音樂,也不知道那歌出了沒有,那天順嘴就說了。


    說了幾句玩笑話,楚安民有些嚴肅地對趙軍說:“趙軍呐,今天是報社來給你拍照片,完了報社這幫人呢,他們跟電視台不一樣。”


    聽楚安民如此說,趙軍沒吭聲,耐心地聽著領導往下說。


    楚安民繼續說道:“老人家講話了,團結、緊張、嚴肅、活潑。這幫人呢,前三點都占了,就不占活潑。”


    楚局長倒是挺活潑,說的俏皮話把趙軍、周春明、趙子陽都逗樂了。


    楚安民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了敲門聲,楚安民麵色一扳抬手朝門一比劃,趙子陽連忙過去開門。


    還沒看到來人,趙軍他們就坐在沙發沒動地方。可隨著門被打開,就聽屋外有人問道:“這是楚局的辦公室嗎?”


    “是。”趙子陽應了一聲,而這時楚安民、周春明、趙軍三人起身,楚安民看到門外之人,眼前一亮道:“李主編呐,快請進。”


    趙子陽忙側身、抬手,做了個往裏請的手勢。


    這時趙軍看清了來人樣貌,先進來的是一個帶著厚厚眼鏡片的中年男人。他很瘦,但一身的書卷氣,應該就是楚安民口中的李主編。


    後麵的是一個相對年輕,約莫二十八九歲,脖子上挎著照相機的男人。


    “李主編親自來了呢。”楚安民上前,笑著和李良偉打了聲招唿,李良偉與楚安民握手,卻道:“楚局您好。”


    這人確實不活潑。


    跟楚安民說完話,李良偉目光轉向趙軍,並向趙軍伸手道:“我看過您的采訪,您就是趙軍同誌。”


    “哎!”趙軍忙握住李良偉的手,道:“我是趙軍,李主編你……您好。”


    這邊人沒有稱您的習慣,趙軍從小到大,也隻有上學時,班長喊起立的時候,跟著喊過“老師您好”。


    趙軍記得,當時他們班裏有學生私下跟老師稱您,卻被老師糾正了。


    那老師說的是,咱們師生天天見麵,都是自己人,不用那麽客氣。


    這時楚安民招唿眾人坐下,又讓趙子陽倒茶。


    李良偉挨著趙軍坐下,對趙軍道:“趙軍同誌,我看您那天的采訪了,您那番話說的太好了,讓我深受感動。”


    聽李良偉的話,趙軍很是感慨。人家李主編那麽大的學問,說出來的話自己都能聽得懂。而自家那幾頭爛蒜,卻偏偏淨說些自己聽不懂的玩意。


    但李良偉舉止、話語之間,卻讓趙軍緊張起來,他勉強一笑,道:“李主編,您太過獎了。”


    李良偉自動忽略了趙軍的客套話,隻問道:“趙軍同誌,我冒昧地問一句,您是什麽學曆?”


    “我……”趙軍被問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仍迴答道:“我初一下月期念了九天,然後就不念了。”


    李良偉眉頭微皺,再問道:“那您平時喜歡讀書?看報?”


    “這個……”趙軍看向周春明,心想在來之前,你不說光拍照片,不問這、問那嗎?


    周春明搖搖頭,表示自己愛莫能助。人家主編進屋都沒搭理他,他想插話都插不上。


    楚安民倒是能搭上話,但這位大領導一言不發,饒有興致地看著趙軍和李良偉。


    眼看沒有援兵,趙軍隻能硬著頭皮迴答,道:“李主編,我不撒謊,我也不怕您笑話。”


    說到這裏,趙軍自己先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我平時在家,連小人書都看不進去。”


    李良偉一怔,緊接著就聽趙軍繼續說道:“看的時候也有,就是睡不著覺的時候,拿本書看兩眼,馬上就睡著,那才快呢。”


    “哈哈……”


    “嗬嗬……”


    趙軍的話,把屋裏人都逗樂了,李良偉也是一笑,然後問道:“那趙軍同誌,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李良偉這話說完,也不問趙軍想不想迴答,直接就說:“我並沒有看低您的意思,但您學曆不高、平時又不怎麽閱讀,那您是怎麽能說出,電視采訪上那樣的話呢?”


    李良偉這句話問的,有點二三十年後部分媒體人的尖酸、刻薄了。


    他此話一出,屋裏所有人都看向趙軍,就連楚安民、周春明也不例外,因為他們也好奇。


    趙軍心中暗罵,這哪是露臉呐?這純是讓自己來受罪的。


    但事已至此,趙軍知道自己不能慫,他打起精神,開口迴答問題。


    “李主編,我是沒有什麽文化。”趙軍語帶自嘲地說:“我沒念過幾天書,上學也不正經上。都下學期了,我還拿著上學期的課本去學校呢。”


    聽趙軍這番話,在場的人都沒笑,因為他們感覺趙軍好像要翻車。


    可緊接著,趙軍麵色變得嚴肅起來,他道:“但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向雷鋒同誌學習,是草原英雄小姐妹。在課本上學到的,是董存瑞炸碉堡,是歐陽海攔驚馬。”


    趙軍的語速不快,聲音也不是十分的洪亮,但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都錘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這時,趙軍繼續說:“我永遠都比不了那些英雄,但我願意向那些英雄學習。我沒有太大的能力,但我願意幫助我身邊的人。”


    當趙軍的聲音落下時,不大的辦公室裏鴉雀無聲。


    楚安民、周春明和趙子陽,三人都愣愣看著趙軍,他們認識趙軍他們見過趙軍的很多樣子,但唯獨沒見過趙軍的這一麵。


    冬日午後的陽光,順著南窗戶照進來,打在趙軍的背上,亮了他的臉頰。


    李良偉抿了抿嘴,又推了推眼睛,才對趙軍說:“趙軍同誌,受教了。”


    趙軍不知道這種話該怎麽迴答,於是便以微笑迴應。


    “李主編。”這時,楚安民對李良偉說:“趙軍絕對是個好同誌,你別看他歲數小,但他在他們林區做了很多的好人好事。”


    李良偉看了趙軍一眼,然後問楚安民說:“楚局,那您能詳細和我說說嗎?”


    “咱部隊有個轉業的叫周成國……”楚安民隻知道這件事,他說完便由周春明接上,周春明把趙軍這兩年做的好人好事、仁義之舉全都說了出來。


    他雖然工作忙,很少管林場外的事。但周春明隻要迴家,隻要坐在桌上吃飯,他兒媳婦就開始誇趙軍,周春明不聽也得聽。


    李良偉很認真地用筆在紙上記著,當周春明說完最後一件事後,李良偉合上了本子、收起了鋼筆。


    然後,李良偉很鄭重地對趙軍說:“趙軍同誌我自從那天在電視上看了對您的采訪以後,我就十分想見您一麵,今天果真是不虛此行。”


    “啊……”趙軍心想我特麽可後悔了。


    李良偉繼續說道:“趙軍同誌,我今天見到您、聽完您的事跡,我就知道您為什麽能說出那句‘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說完,李良偉起身,眾人見狀就連楚安民也起來。


    “小吳啊。”李良偉招唿他的隨行,道:“你給趙軍同誌拍幾張照片。”


    趙軍就穿著他那身“樸素”的林業工人衣褲,拍了四張照片,其中站兩張、坐兩張。


    拍完趙軍的個人照後,李良偉又要求那小吳給他和趙軍拍張合影。


    等照片拍完,李良偉向趙軍伸出手,道:“趙軍同誌,如果有機會,歡迎您到我們報社來。”


    “一定,一定。”趙軍客氣地應下,這時李良偉又和楚安民握手並道謝。


    “李主編。”楚安民借機向李良偉問道:“咱今天這采訪,哪天能上報紙啊?”


    說完這句,楚安民又解釋了一下,道:“我尋思到時候讓我們局裏人都看看,都學習、學習。”


    “這個……”李良偉推了推眼鏡片,道:“我今天晚上迴去就寫,明天排板、印刷,後天就能見報。”


    “後天就能看著,是吧?”楚安民追問,李良偉重重點頭,道:“一定可以。”


    “那太好了。”楚安民聞言一笑,李良偉則又與周春明握手,並對其提供的趙軍事跡表示感謝。


    到此時,眾人是皆大歡喜。


    可就在眾人送李良偉出門時,李良偉忽然停住了腳步他歪頭想了一想,然後轉身問就近的楚安民說:“楚局長,我記得看電視說,趙軍同誌是永安林區的保衛副組長?”


    “啊!”楚安民點頭,然後就聽李良偉問道:“我不是懷疑啊,我隻是出於嚴謹想問一下。咱們林場保衛組的副組長,每天都有那麽多空閑時間嗎?做這麽多好人好事呢?”


    趙軍:“……”


    楚安民、周春明全都看向趙軍,他倆都知道趙軍才上任副組長沒幾天,而以前是幹驗收員的。


    那麽問題就來了,你一個驗收員不好好檢尺,是咋做這麽多好人好事的?


    這麽問,好像還不對!


    那怎麽辦?自己的同誌,就得自己維護。


    “李主編是這麽迴事兒。”楚安民對李良偉道:“趙軍呐,他不是坐班的保衛員,他是營林保衛。”


    然後,楚安民將營林保衛員的職責,簡單地給李良偉講了一遍。


    楚安民一邊講,一邊在心裏勸自己,自己沒撒謊,營林保衛的工作性質的確是這樣的。


    聽完楚安民這番話,李良偉滿意地告辭離去。


    送走了李良偉,楚安民白了趙軍一眼,但沒說什麽苛責的話。


    這章八千字,今天晚上就不更新了。


    加更是國慶的活動,月票達到一定數量加更。


    雖然之前沒說,但我不能裝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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