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洋這孩子毛病不少,但他身上有馬家人的骨氣,骨子裏就有一股要強的勁兒。


    雖然趙軍是他姐夫,雖然趙軍多給他的那個發卡是送他姐的。但這個發卡的錢,馬洋還是想還給趙軍。


    那天錢不湊手,馬洋隻付了給心上人買發卡的錢。而從那之後,馬洋逃課次數翻了一倍。


    可山牲口多靈啊?


    這傻小子連把彈弓都沒有,單靠腿兒攆、石塊打,成功率低得讓人心疼。


    但該說不說,馬洋這孩子屬實是個幹事兒的人,硬是靠著頑強的毅力堅持著湊了仨兔子、倆野雞。


    馬洋粗略地算了一下,把這些兔子、野雞換成錢,再加上自己之前剩的,足夠還給趙軍了。


    可等了幾天,馬洋也沒等著李如海,無奈之下才來了個送貨上門。


    剛才金小梅一出屋,馬洋直接開門見山向李如海訴說自己的來意。


    要放在三天前,這點破玩意,李如海根本不放在眼裏。用當地的話說,李如海手指縫裏漏出去的,都夠買這些野兔和野雞的。


    但今天的李如海不光褪去了光鮮的外衣,同時也落得身無分文。


    尤其是金小梅說了,從今往後李如海每個月的工資,除了給他留五毛錢以外,剩下的全都得上交。


    永安林場每個月十號左右發工資,如今距離下次發工資還有半個月呢,李如海拿啥買馬洋的野雞、兔子?


    李如海說不買,馬洋一下子就急了。


    “你幹啥不要啊?我急等著用錢呢?”馬洋還真不是道德綁架,當初是李如海讓他去逮兔子、打野雞的,馬洋累死累活地忙活好幾天卻換不來錢,擱誰也不能幹呀?


    聽馬洋這話,李如海一愣,迴過神來笑道:“你這嗑嘮的真有意思,我又不是該你的、欠伱的,我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這年紀的男孩子最是衝動,馬洋一急一氣就推了李如海一下。


    李如海這幾天曆經大起大落、親人冷落,心情正是最不好的時候,迴手就給了馬洋一下子。


    然後,他倆就動上手了。


    當趙軍進來的時候,李如海、馬洋倆人正抱摔著倒在炕上。


    馬洋雖沒李如海長得高,但比李如海壯多了,瞬間就將李如海壓製。


    “哎?哎?”眼看馬洋要把李如海騎在底下,趙軍兩步躥到炕前,一把推開馬洋後,單手揪住李如海後脖領子,用力將其往起一扯。


    這倆小子,一個是小舅子,一個跟自己弟弟一樣,趙軍不能偏向,隻能各打五十大板。


    “幹啥呢?”趙軍質問二人道:“打什麽仗啊?”


    趙軍濃眉大眼,眼睛一瞪,瞬間震住了兩個小子。李如海、馬洋不敢跟趙軍頂嘴,但都忿忿不平地瞪著對方。


    “不是?你幹哈來了?”趙軍在馬洋肩膀頭上輕推了一下,道:“這才幾點啊?放學了嗎?你幹啥呀,一天不好好上課?”…。。


    說著,趙軍一拽馬洋胳膊,道:“走,迴家,我問問我大娘去!”


    趙軍此言一出,馬洋瞬間慫了,他雙手拽住趙軍手腕,道:“哥!別!”


    “撒開!”趙軍甩開馬洋,抬腿想踢他一腳,但又放了下來。


    緊接著,趙軍迴頭又給了李如海一杵子,道:“你咋迴事兒啊?家來客了,你就這樣兒啊?你等我叔、我嬸兒迴來,看你挨不挨揍?”


    “大哥!”李如海也如馬洋一樣,拽住趙軍胳膊,道:“你可不能告訴我爸、我媽呀!”


    如今的李如海仍是戴罪之身,再惹禍又得挨收拾。


    趙軍斜了李如海一眼,轉頭又用眼皮夾了馬洋一下,喝道:“迴家去!”


    馬洋二話不說,彎腰撿起那串野雞、野兔,拎著就往外走。


    趙軍又瞪了李如海一眼,然後追馬洋而去。


    二人到了屋外,趙軍喊住馬洋,向其伸手時下巴向前一點,道:“把那給我。”


    馬洋挺聽話,把手裏的野雞、野兔給了趙軍。趙軍接過一串獵物,問馬洋道:“往人家拿完東西,還帶往迴拿的?”


    野雞、野兔不值錢,按李如海收購的價格,野兔是八分錢一隻,李如海從中抽取一分錢的好處,馬洋到手就剩七分。


    而野雞就更便宜了,公的五分,母的四分。馬洋手裏拿的這些,一共正好是三毛錢的。


    東西不貴,李家也不差這個,金小梅要給馬洋買吃的作迴禮,隨便買點兒啥都比這些野雞、野兔值錢。


    但禮輕情意重,有趙軍在中間,李家和馬家就不是外人。


    馬洋現在把野雞、野兔拿走了,金小梅晚上迴來找不著得怎麽想?


    趙軍接過野雞、野兔,隨手往牆根下一丟,這些都是凍貨也不怕摔。


    然後,趙軍、馬洋幾乎是同時從兜裏往外掏錢。


    “軍哥!”馬洋臉向牆根那邊一揚,迴頭對趙軍說:“那是三毛錢的東西,我再給你三毛五……”


    “行了,行了!”聽他這話,趙軍揚手道:“咱就這麽地了,你也不用給我了。”


    說著,趙軍往牆下一指,道:“正好家來客,尋思吃兔子蹬鷹呢。”


    “兔子蹬鷹?”馬洋聞言,好奇地問趙軍:“那是啥呀?”


    “不知道吧?”趙軍淡淡一笑,道:“晚上在家吃啊?”


    “不得啦。”馬洋搖頭,道:“我得迴家。”


    “等會兒。”趙軍快步到隔牆前,從牆頭拿下野豬腿,迴來遞向馬洋說:“拿家去,讓我大娘烀了蘸蒜泥吃。”


    “不要了,軍哥。”馬洋往後抽身卻被趙軍抓住,然後硬將豬腿塞在他手裏,道:“趕緊迴去吧,別搖哪兒亂跑啦。”


    馬洋應下,拿著豬腿出了李家。


    送走了馬洋,趙軍剛要迴自己家,卻見李如海不知何時從屋裏出來了。


    趙軍白了李如海一眼沒說話,而見趙軍要走,李如海忙追過來,指著馬洋背影對趙軍說:“大哥,我今天就是給你麵子,要不他絕對出不了我家大門。”…。。


    “你可拉倒吧。”趙軍沒好氣地說:“我進屋前兒,人家都給你摁底下了,你還吹什麽nb?”


    “誰吹nb?”李如海不服氣地說:“大哥,不是我說你小舅子,他純是匹夫之勇。”


    “那人家有勁兒,你賴誰?”趙軍道:“你除了會動嘴皮子,你還會啥?”


    “我……”李如海一時語塞,然後比劃著對趙軍說:“大哥,你讀書少,你不知道自古都是文官掌權……”


    “你滾特麽犢子!”趙軍怒推李如海肩膀,隨即在其屁股上抽了一腿,喝道:“你才讀書少呢?滾犢子!”


    李如海灰溜溜地迴家去了,而趙軍剛到自家門前,就碰見了從屋裏出來的王美蘭。


    王美蘭雙手托著大蓋簾,蓋簾上放著一塊塊野豬肉。


    “兒啊!”看見趙軍,王美蘭招唿道:“給媽開缸蓋。”


    趙軍答應一聲,到西牆根下打開大缸上的鐵帽子,王美蘭連肉帶蓋簾一起放進缸中。


    如此等肉都凍實了,用刀背一磕或是一翹,肉就下來了。


    趙軍把缸蓋蓋好,然後拉著王美蘭到牆角,小聲將今天從邢三那裏探聽來的消息說給王美蘭聽。


    王美蘭聽得眼睛一亮,緊接著趙軍又把王強的計劃說給她聽。


    一聽過完陽曆年就要上山尋寶,王美蘭道:“兒子,媽跟你們去!”


    “你快拉倒吧。”趙軍笑著攔道:“我、我爸、我老舅、我三大爺,我們四個就夠用。”


    說到此處,趙軍謹慎地往左右看看,然後才湊到王美蘭耳邊說:“我老舅今天說的對,胡子頭藏東西他也得有記號。我們幾個都是跑山的,我們到那兒看著樹上有道啥的,我們能知道。”


    “嗯,那也行。”王美蘭聞言點了下頭,隨即遲疑道:“但是……你爸叨咕說他以後都不上山了。”


    “沒事兒,媽。”聽王美蘭這話,趙軍並沒有多重視,而是笑道:“到時候給我爸塞倆錢,他樂顛就跟我們走了。”


    “好像不行。”王美蘭努嘴、搖頭,道:“我瞅他那樣啊,他要上山也得消停一陣子。”


    “沒事兒。”趙軍還是信心滿滿地說:“不行就多給他加倆錢兒。”


    說著,趙軍一笑,道:“重賞之下,必有匹夫!”


    “什麽玩意?”王美蘭聽得一皺眉頭,問道:“兒子,你這話說的對嗎?”


    趙軍被王美蘭問得一怔,隨即點頭道:“對呀!”


    “必有匹夫?”王美蘭哢吧兩下眼睛,問道:“匹夫不是啥好詞兒吧?”


    “咋不是呢?”趙軍想起了李如海剛才形容馬洋的話,道:“匹夫之勇嘛,就說這人猛。”


    “啊……”王美蘭小時候淨學算賬、記賬了,文化方麵偏弱,被自己初一沒念完的兒子帶跑偏了,當即應道:“行,我豁(he)出去了,我把那二百塊錢還給他。”…。。


    下午四點時,一輛醫護車駛入永安屯。


    車廂裏,楊玉鳳為司機指路,張援民則默默地望著窗外。


    汽車在張援民家門口停下,楊玉鳳下車和司機抬著擔架,抬張援民進屋。


    其實兩口子也挺想趙軍他們,但張援民活動不便,怕給趙軍他們添麻煩,於是就迴了自己家。


    “哎呦!”司機一進張援民家,立刻問抬前麵的楊玉鳳道:“你不說你家沒人嗎?這屋咋熱乎呢?”


    “鄰居幫燒的。”楊玉鳳在前引著擔架往東屋走,嘴上說道:“這天不燒屋,我們兩口子迴來咋待呀?”


    聽楊玉鳳這麽說,司機就沒再說啥。他家也住平房,他也知道這大冬天的不燒火,屋裏地要是凍上的話,這屋裏再燒多少天都不熱乎。


    擔架放在炕沿邊,張援民手往炕上一摸,不禁“哎呦”一聲。


    王美蘭下午三點來給燒的炕,炕還熱乎著呢。


    楊玉鳳拽著張援民棉襖,司機拽張援民褲腿,倆人不敢用太大勁,試探著慢慢將張援民從擔架上拽到炕上。


    “兄弟,你坐會兒。”楊玉鳳對司機道:“我給你整口熱乎水喝。”


    “不喝了,大姐。”司機道:“你現燒水得多半天呐?你給我錢吧,我要走了。”


    說著,司機往窗外一比劃,道:“這都黑天了,我趕緊下山。”


    聽司機這麽說,楊玉鳳二話不說從兜裏掏出三十塊錢,遞過去時才說:“兄弟,你坐兩分鍾,我上鄰居家給你倒點兒熱乎水喝。這到家了,咋也得喝口水呀。”


    司機也渴了,聽楊玉鳳如此說,他點頭應道:“那謝謝大姐了。”


    楊玉鳳拿著茶缸往外跑,到前趟房一戶姓侯的人家倒了缸熱水。


    都鄰居住著,侯家人給楊玉鳳倒了熱水,還詢問張援民情況。


    住屯子沒有秘密,從醫護車一進屯子,就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剛才楊玉鳳和司機抬著張援民進家門,侯家門趴窗戶都看著了。


    家裏還有客人呢,楊玉鳳簡單應付了兩句便從老侯家出來了。


    可剛一出院門,楊玉鳳就見一人搖晃著身子,嘎悠鴨子步迎麵走來。


    “張嫂子!”張來寶衝楊玉鳳喊道:“我張大哥迴來啦?”


    “啊!”楊玉鳳不想搭理張來寶,但人家說話了,楊玉鳳沒辦法就應了一聲。


    可緊接著,就聽張來寶道:“橫死人不讓迴屯子,他咋還迴來了呢?”


    “我俏麗哇!”楊玉鳳大怒之下,連茶缸帶熱水砸在張來寶腦袋上。


    “啊……”張來寶慘叫聲中,楊玉鳳撲過去,雙手連向張來寶臉上抓去。


    “啊……你個b娘們兒……”張來寶連連揮手抵擋,但東北婦女的九陰白骨爪是一絕,張來寶的臉瞬間就被撓花了。


    撓跑了張來寶,楊玉鳳撿起腳下的茶缸,茶缸蓋卻找不著了。


    楊玉鳳也顧不上茶缸蓋了,忙撿著茶缸又跑迴老侯家。


    重新打熱水,迴家送走司機、安頓好張援民後,楊玉鳳匆忙拿上東西直奔趙軍家。


    今天從醫院出來,路過縣城第四百貨,楊玉鳳特意求司機停了一會兒,然後進去買了一些東西。


    趙家那幫人除了上茅房根本不出屋,所以當張援民迴家的消息傳遍半個屯子時,趙家這邊還沒得到消息呢。


    眼瞅著離趙家院子還有十七八米,趙李兩家的狗叫了起來,急促的叫聲中帶著少許激動,是熟人上門才有的動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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