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屯陳大賴家。


    陳大賴媳婦鄭林瑛與她兩個弟媳正在家中等待男人歸來。


    “姐呀!”鄭廣軍媳婦苗少芬問鄭林瑛說:“水都燒好幾個開兒了,他們咋還沒迴來呢?”


    “豬幫大。”鄭林瑛衝苗少芬一擺手,道:“你沒聽你廣軍跟你姐夫說麽,七八十頭豬呢,你姐夫沒少帶子彈,要磕個四五頭豬,那也得挨個在山上開膛。”


    “啊……”苗少芬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剛想再問些什麽,外屋地門忽然被人扯開,陳有亮跑進裏屋嚷道:“媽,老李家小二叔來了!”


    這屯子姓李的有好幾家呢,可能讓陳有亮如此稱唿的,整個林區也隻有一人。


    “呦!”鄭林瑛、苗少芬、蘇秀蓉聽說李如海來了,忙起身往窗外張望。


    此時的李如海剛進陳家院門,他穿著那身炫酷行頭,背著小手踱步往裏走。


    “姐!”看到李如海,蘇秀蓉有些緊張地問鄭林瑛,道:“他是不是朝你要錢來了?”


    “不能吧……”鄭林瑛雖說著不能,可心裏也是沒底,當即埋怨陳大賴道:“你姐夫啊,非得買那槍管子。我不讓他買,他還借錢買,那有一個使著就完了唄!”


    鄭林瑛嘟囔這番話時,李如海已到了屋前,鄭林瑛忙往外迎。


    趕上李如海到門前,鄭林瑛推開房門,很是熱情地衝李如海笑道:“如海來啦?趕緊進屋來!”


    “陳嫂子!”李如海笑著迴應道:“我陳哥擱家沒有啊?”


    李如海說話間,已進了陳家。


    “你陳哥沒擱家。”鄭林瑛道:“他上山了。”


    “啊……”李如海剛要說話,就見苗少芬、蘇秀蓉站在裏屋門口。


    “廣軍嫂子、廣財嫂子。”李如海跟她們打聲招唿,然後被三女迎入裏屋。


    李如海往炕頭一坐,鄭林瑛去給他倒水,蘇秀蓉問李如海說:“哎?如海,今天你家跟老劉家過禮,這是完事兒啦?”


    “啊!”李如海含糊地應了一聲,接過鄭林瑛遞來的茶缸子後,李如海將其放在炕桌上,然後對鄭林瑛笑道:“陳嫂子別忙活了,我待一會兒就走。”


    聽李如海說他待一會兒就走,鄭林瑛以為他是來要賬的。


    “如海呀。”鄭林瑛有些為難地對李如海說:“嫂子吧,有啥就跟你說啥。現在我們家裏錢不太富裕,但陽曆年之前,肯定是能給你湊上。”


    “陳嫂子,你誤會了。”李如海笑著擺手,道:“你跟我大哥啥樣兒人,咱屯子誰不知道啊?那錢差不了,我不著急要,你們也不用著急給。”


    “嗯?”聽李如海這麽說,鄭林瑛一愣,苗少芬、蘇秀蓉對視一眼,都有些出乎意料。


    李如海話說的挺好聽,給足了鄭林瑛麵子,鄭林瑛便問李如海道:“如海,那你今天過來是有事兒啊?”


    “嗯呐!”李如海點頭笑道:“我尋思問問那個……咱家有沒有麅子,我想買一個。”


    “你買麅子?”鄭林瑛哢吧兩下眼睛,道:“麅子……家還真有一個,擱房後凍著呢?”


    “陳嫂子,那麅子能有多大?”李如海道:“我要拿著送禮。”


    “送禮行!”鄭林瑛抬手一比劃,說道:“那是個大母麅子,四十左右斤,能出二十斤好肉。”


    “那行,陳嫂子。”李如海搗騰這麽長時間野豬、麅子,他現在對山牲口的了解已經不次於他哥李寶玉了。


    此時李如海起身,對鄭林瑛說:“這麅子我要了,我先把錢給你,完了咱上後邊扒雪甕子去。”


    “哎呀,如海呀!”鄭林瑛搖頭、擺手,道:“要什麽錢呐,要錢?你有用,你就拿去,你陳哥迴來也不帶說啥的。”


    “那不行!”李如海甩手,搖頭說:“我陳大哥一天多不容?我哪能占你們便宜?嫂子你說多少錢,我就給你;你要說不要錢,這麅子我也不要了。”


    “兄弟……你看。”鄭林瑛似有些為難,最終強下決心道:“你比嫂子懂,你就看著給吧?”


    李如海聞言解開棉襖口,露出裏麵中山裝來。然後李如海從領口兜裏拿出一遝錢,抽出一張十元、一張五元的紙幣,將其放在炕桌上,道:“嫂子,我就給你扔這些。”


    “不行!”鄭林瑛拿起那十五塊錢,雙手將兩張紙幣分開,右手拿著大團結舉起,說道:“這十塊錢,嫂子收了。”


    說到此處,鄭林瑛把五塊那張遞向李如海說:“這個,你拿迴去,給太多了。”


    “陳嫂子,給你了,你就收著唄。”李如海此話一出,鄭林瑛一把拽住李如海胳膊,將那五元錢塞進李如海兜裏,道:“要別人,嫂子沒準兒就要了,你不行!”


    “咋的?”李如海笑道:“嫂子怕我不誠心給呀?”


    “不是,不是!”鄭林瑛連連擺手,道:“兄弟,你都沒少照顧我們家了。”


    說著,鄭林瑛轉向兩個弟妹,跟她們誇李如海道:“以前你姐夫打著啥,賣肉都可費勁了。今年如海攛掇這事兒,我們家整多些肉都能賣出去。”


    “哈哈。”李如海聞言一笑,道:“陳嫂子,咱都屯裏屯親的,還說這幹啥?”


    謙虛了一句,李如海抬手向屋外一指,道:“那咱出去,給那麅子扒出來呀!”


    “不用你,如海!”蘇秀蓉攔李如海道:“你擱屋坐會兒,喝口水暖和、暖和,要不我姐都白給你倒了。”


    “你去呀,秀蓉?”鄭林瑛問了一句,在得到蘇秀蓉肯定的迴答後,鄭林瑛、苗少芬在屋裏陪李如海嘮嗑,蘇秀芬則去後院扒那麅子。


    “如海,你要給誰送禮呀?”鄭林瑛笑著問了李如海一句,而李如海也沒瞞著她,直接說道:“我想一會兒上屯長家看看。”


    “屯長?”就在鄭林瑛、苗少芬詫異時,李如海笑道:“陳嫂子、廣軍嫂子,我還尋思跟你們說呢。”


    “咋的了,如海?”二女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想跟著選婦女主任。”李如海對她們說:“到那前兒,你們投我一票唄。”


    鄭林瑛、苗少芬:“……”


    陳有亮:“……”


    李如海此話一出,屋裏鴉雀無聲。


    在東北管這種情況叫:話掉地上了。


    一般出現這種情況,場麵是很尷尬的。


    但李如海是何許人也,一看話掉地上了,他立馬把話撿起來,對二女說道:“以後跟家裏老爺們兒鬧不愉快了,你們找我,我指定向著你們。”


    鄭林瑛、苗少芬:“……”


    就在這時,蘇秀蓉迴來了,她進屋對李如海道:“如海呀,那麅子我給你擱外頭了。”


    “哎,謝謝廣財嫂子!”李如海向蘇秀蓉道謝後,起身對鄭林瑛說:“陳嫂子,能不能給我著個麻袋,我給那麅子裝上點兒,要不讓人看著,不好。”


    “啊,啊!”鄭林瑛連聲答應,起身就往外走。這時,李如海摸了摸了陳有亮的小臉蛋,笑道:“亮子,好好學習哈!叔走了!”


    說完,李如海下炕,在苗少芬、蘇秀蓉相送下出了陳家屋。


    此時鄭林瑛去倉房找麻袋,那麅子就擺在陳家屋前。


    生前四十斤的母麅子,此時收著四肢、頭向下收在腹前。


    李如海蹲身將麅子翻得肚皮朝上仔細端詳了一下,眼看麅子大腿根兒處沒有冰,他這才放心。


    據李如海所知,永安林區不是哪個損種發明的招,冬天整迴來麅子,用小刀把大腿皮撕開,然後在大腿裏子上剜下塊肉來。


    剜下這塊肉得有二三斤,兩邊大腿兩塊肉就四五斤呐。


    一隻生前四十五六斤的麅子,出好肉也就二十斤,有時候甚至都不到。而好肉還多在後大腿上,這兩塊肉讓他們一挖,那還剩下啥了?


    這幫損種也有招,剜下來肉後,把割開的皮一扯,用涼水一澆,水結冰就使皮貼合在麅子大腿內側,擋住了刀剜肉的痕跡。然後把麅子往其身體上一靠,等整隻麅子全凍住了以後,一般人真看不出來。


    等鄭林瑛拿條麻袋過來,她撐著袋子,李如海將麅子裝入麻袋裏,然後向三女告辭。


    “陳嫂子、廣軍嫂子、廣財嫂子,我走了哈!”臨走前,李如海對三女說道:“以後有啥事兒,你們就找我。我陳哥他們整著麅子、野豬,我也先給你們賣,咱這都不是外人。”


    “哎呀,如海,那以後得總麻煩你!”鄭林瑛說話間,三女將李如海送出院子。李如海又說了兩句客套話,才拖著麻袋離去,他一身溜光水滑的,可不能扛著麻袋。


    望著李如海離去的背影,蘇秀蓉叨咕一句:“這孩子啊,拎個麅子給誰送去?”


    李如海在屋裏宣告自己要競選永安屯婦女主任時,蘇秀蓉正在後院扒雪堆取麅子呢,所以她不知道永安屯即將“變天”了。


    “他給屯長送。”鄭林瑛道:“他要報名選婦女主任!”


    “啊?”蘇秀蓉聞言,一時間愣住了。而這時,苗少芬問鄭林瑛說:“姐,咱選他嗎?”


    鄭林瑛看了苗少芬一眼,未答反問道:“你沒聽人家說麽,以後廣軍跟你姐夫打著啥了,他先可著給咱們賣!”


    “哎呦!這孩子……”苗少芬恍然大悟間,不禁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道:“這腦瓜也太好使了!”


    “嫂子,你別看如海歲數不大。”蘇秀蓉平常也是李如海那夥的,隻不過她是後搬來的,暫時沒能擠進核心圈子,但她仍為李如海說話,道:“人家說話、辦事兒啥的,都跟大人似的。”


    說到此處,蘇秀蓉轉向鄭林瑛道:“姐,剛才你沒在屋,如海還跟咱家有亮說呢,讓有亮好好學習。”


    “嗬!”鄭林瑛聞言發出笑聲,但臉上絲毫不見笑容,停頓了將近兩秒鍾,鄭林瑛歪頭道:“就他?還讓我們家孩子好好學習呢?”


    李如海從陳家出來,直奔屯長趙國峰家。


    今天雖是周末,但趙國峰卻在屯部而沒在家。李如海也猜到他在屯部的可能性大,但他拿著禮品不好去屯部。


    到了趙家,李如海把麅子交給趙國峰的媳婦秦小娟,並拜托趙金山去找趙國峰迴來。


    在趙金山走後,李如海坐在炕上跟秦小娟,還有趙國峰的老娘趙劉氏講屯子裏的風土人情。


    當趙國峰迴來時,一進屋就聽自己老娘問李如海說:“那王大龍迴來了,還跟不跟那孫大下巴媳婦聯係了?”


    “咋不聯係呢?”此時的李如海就跟那些說閑話的農村老娘們兒一樣,盤腿坐在炕上,歪頭撇嘴道:“偷摸聯係唄,老爺們兒要有外心,哪個老娘們兒也看不住啊!”


    趙國峰:“……”


    “唉呀!”秦小娟歎氣,道:“這都是有好日子不過,純特麽燒的!”


    “咳!”趙國峰在外屋地輕咳一聲,帶著趙金山邁步進來,看向李如海問道:“如海來啦?”


    “趙大爺!”李如海連忙就要起身,卻被趙老太太拉住。


    秦小娟起來給趙國峰讓位置,當兩口子身形交錯的時候,秦小娟在趙國峰耳邊說:“如海來,給咱拿個麅子。”


    秦小娟說這話時沒避人,李如海也聽見了,當趙國峰向他看來時,李如海衝趙國峰一笑。


    趙國峰也衝李如海笑了,他上炕後問李如海說:“你爸讓你來的?”


    問這話時,趙國峰還納悶呢,李大勇就算有事求自己,他不親自來,也應該讓金小梅來呀?金小梅不來,李寶玉來也行啊。


    “不是。”李如海先是否定了趙國峰的問題,然後笑道:“我這尋思這要陽曆年了,我這上家來看看。”


    李如海此話一出,趙家四口人都是一愣。因為像李如海剛才的說詞,一般隻有求人辦事時才會這麽說。


    “如海。”趙國峰向李如海問道:“你有啥事兒咋的?”


    “沒啥事兒。”李如海笑著迴答道:“我就是來,尋思找你把名報上。”


    “嗯?”趙國峰一愣,而李如海道:“咱家屬區不是選幹部嗎?”


    聽李如海這話,趙國峰的臉瞬間由晴轉陰,冷聲問道:“咋的?你爸讓來的?”


    問完這句,趙國峰緊接著又問:“咋的?他要當治保主任呐?”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行事準則。


    像趙國峰這代人,男人之間講一個麵子上過得去。就像這種事,除非是死對頭,否則即便背地裏再怎麽不滿意,也不會有人出來跟趙國峰爭。


    女人就不一樣了,女人可不管什麽麵子不麵子。所以永安林場四大家屬區,婦女主任都是一屆一換人,但治保主任卻是沒換過。


    此時趙國峰就以為李大勇有心要跟自己爭治保主任,然後李大勇不好意思自己來報名,才讓一個孩子來的。


    所以,趙國峰挺不樂意。他平時跟李大勇挺好,而且當初李家想給李寶玉蓋房子,找他趙國峰批地的時候,趙國峰可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不是啊,趙大爺!”李如海一看趙國峰誤會了,急忙解釋說:“不是我爸報名,是我要報名。”


    “你要報名?”趙國峰雙眼緊盯著李如海,問道:“真的?假的?”


    “真的!”李如海鄭重地點頭,趙國峰卻笑了,然後就聽趙國峰說:“咋的?你要跟我倆競選呐?”


    如果是李大勇跟他爭,趙國峰確實不樂意,他倒不怕自己幹不過李大勇,而是尋思都是哥們兒,咋能這麽樣兒呢?


    但要是李如海,趙國峰還真不生氣,隻當是孩子玩鬧。


    “趙大爺,你老說啥呢?”李如海連連擺手,道:“我哪敢跟你老爭啊!”


    他這麽一說,趙家人都懵了,趙國峰最先反應過來,心裏雖有猜測,但仍問李如海道:“你……那你啥意思?”


    “趙主任!”李如海鄭重地對趙國峰說:“我要報名,參加咱們家屬區婦女主任選舉。”


    趙國峰:“……”


    趙劉氏、秦小娟、趙金山:“……”


    “你不跟我倆扯呢麽?”趙國峰皺眉道:“那婦女主任哪有你當的呀?”


    “趙主任。”李如海向趙國峰問道:“婦女主任是關心婦女、幫助婦女的,也不是隻有婦女能當啊!”


    “這……”趙國峰有些懵,他也不知道李如海說的對不對,但確實是從來沒有男人當選婦女主任的。


    而這時,李如海在趙家炕上開始了他的演講,隻見他對趙劉氏、秦小娟道:“趙奶、趙大娘,如果我當了婦女主任,就咱剛才說王大龍打媳婦、搞破鞋這事兒,別人不管,我管!”


    說到此處,李如海咬牙切齒道:“太不像話了!”


    “就是!”趙劉氏一揮手中煙袋,抿著沒牙的上嘴唇道:“早就該收拾他了,什麽玩意啊?”


    “如海!”趙國峰攔了趙劉氏一下,然後一臉鄭重地問李如海說:“這事兒你真能管呐?”


    王大龍這麽多年,在十裏八村沒少惹事,趙國峰去鄉裏開會的時候,別的屯子、村子幹部提起來,趙國峰都跟著丟人。


    “能!”李如海斬釘截鐵道:“還敢欺負婦女?看我不收拾他!”


    “對!”秦小娟揮手道:“往死裏收拾他!”


    “趙大娘!”李如海打蛇上棍,對秦小娟說:“選舉前兒,你投我一票。我上任第一件事兒,我就給他辦了!”


    “孩兒啊!”李如海話音剛落,趙劉氏在旁說道:“我也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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