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慢性子,也有急性子。


    趙有財性子就特別急,他要是跟人約好了八點上山打圍,那他不到等七點就收拾利索了,然後就在家等著。


    同伴七點半到他家匯合,趙有財都嫌人家來晚了。以前李大勇順著他,頭一天晚上約第二天早八點的話,李大勇不到七點就過來了。


    可今天跟趙有財上山的是趙軍,這小子從馬家跑迴來,進屋以後就見趙有財用眼睛一下一下地剜自己。


    趙軍一不解釋、二不道歉,隻衝趙有財嘿嘿一笑,然後就坐在炕沿邊開始打綁腿。


    “你快點兒的!”趙有財沒好氣地催了趙軍一聲,然後從牆上摘下一棵半自動槍挎在肩上。


    這時,王美蘭拿著裝大煎餅的麵口袋進來,見趙有財挎槍、背兜,不禁皺眉道:“你這不追我兒子呢麽?”


    王美蘭說的這個“追”,不是男追女、女追男的那個追,這個“追”意思與催相同。


    人家趙軍打綁腿呢,趙有財把槍背上了,還站在一旁等著趙軍,這就是無言的催促。


    “磨磨蹭蹭的。”趙有財伸手把大煎餅接過,塞進自己挎著的兜子裏。


    王美蘭白了他一眼,對趙軍說:“兒啊,你啥前兒把大彩電給我們整上啊?這不出人兒也看不了啊。”


    “唉呀!”趙有財搶在趙軍之前打斷王美蘭,道:“迴來再說吧,我們著急走呢。”


    說著,趙有財背槍就往外走,在臨出門時衝趙軍一擺手,道:“你刹愣的!”


    趙軍無奈地一撇嘴,把剩下那條綁腿在手上一繞塞進兜裏,然後起身對王美蘭說:“媽,那天線等我迴來給你整哈。”


    說到此處,趙軍指了下後窗戶說:“得擱那窗戶框子上鑽個眼兒,完了把線順出去。”


    “啊……那就不著急了。”王美蘭往窗外瞪了一眼,小聲道:“你爸呀,剛才說等你迴來,就讓你給我按那彩電。這你迴來了,他又著急要走。”


    趙軍笑著微微一揚下巴,是勸王美蘭不跟趙有財一般見識。


    “兒啊!”這時王美蘭看趙軍把綁腿塞進兜裏,忙攔趙軍道:“你給綁腿打上啊?”


    “上車再打吧。”趙軍抬手往前院一甩,道:“我爸那不著急了嗎?”


    “這一天呐!”王美蘭往窗外瞅了一眼,她也沒辦法,也不能總跟趙有財來硬的。


    趙軍出來時,趙有財剛將二黑、白龍撒開,此時正站在青老虎窩前拽那老狗呢。


    正常情況下,獵狗看人作上山打扮,都激動得連竄帶蹦。


    可趙有財從屋裏出來以後,二黑、白龍、黃龍倒是挺激動,而黑虎、青龍、黑龍、青老虎的表現就相對冷漠了許多。


    黑虎與趙有財結怨多時,幹完活兒不給野豬肉、屠老牛白出力還挨揍、騎花妞妞沒到頂峰就被抱走,黑虎對趙有財的意見老多、老大了。


    青龍、黑龍倒是跟趙有財打過圍,但除了對趙軍以外,它倆對趙有財、李寶玉、李大勇、張援民、解臣的態度都一樣。就是我跟你走也行,你們不領我也行。


    所以,兩條小狗並未表現出太大興奮。


    而青老虎,它壓根就是掐半拉眼珠子也看不上趙有財。眼看趙有財先解二黑、再放白龍,緊接著就奔自己來,青老虎將身一轉,便鑽進了狗窩裏。


    強人所難就夠過分了,趙有財竟然還要強狗所難,他把手伸進狗窩抓住青老虎一條前腿,愣是將它從狗窩裏往外拽。


    要麽說狗忠誠呢,狗很少有自私、自我的,尤其東北人口中的大笨狗最是通人性。


    即便討厭趙有財,當被他抓著往外拽時,青老虎也沒張嘴咬他。


    趙有財一手摁著青老虎,一手解拴它的鏈子,嘴裏嘟囔道:“我特麽花一百塊錢買的你,你不上山給我幹活?”


    “大哥!”這時,隔壁院裏傳來了李大勇的聲音,他喊趙有財問道:“我把小花給你撒開呀?”


    “撒開吧。”趙有財迴了李大勇一聲,而趙軍也動手去解黑虎。


    脖子上鏈子一下,黑虎撒歡兒地奔隔壁跑,它要去見它朝思暮想的花妞妞。


    “哎呦……”李家院門前傳來一聲輕喝,趙軍聽著是李如海的聲音,便停下望向門前。


    他也是好奇,想看看李如海被李大勇打成什麽樣子了。


    “去!去!”伴隨著李寶玉驅趕黑虎的聲音,李如海沿著帳子走到趙家院門前,露出本來真麵目。


    “哎?”趙軍一看卻是一愣,因為李如海臉上並無傷痕,就像沒事兒人似的。


    但李如海走起路來,卻沒有了往日的精氣神,走路彎著腰、低著頭。


    就在趙軍詫異時,隻聽趙有財喊道:“你別撒那狗!”


    “嗯?”趙軍看向趙有財,就見趙有財指著自己左邊,趙軍往左一看就看到了連蹦帶跳的黃龍。


    這狗自上山吃了幾迴肉,正在慢慢地成長為一條合格的獵狗。當日在石塘帶,它與花龍聯手給那金錢豹來了一招雙鬼拍門甚是驚豔。


    但趙有財看黃龍,就跟青老虎看他一樣,那是掐半拉眼珠子也看不上。


    就趙軍他們去東大溝捕魚那天,趙有財率領趙家獵幫上山打圍,把能帶的狗都帶了,卻唯獨不帶黃龍。


    今天趙有財也不想帶它,可趙軍卻解開黃龍脖上的鏈子。


    “沒事兒啊,爸。”趙軍得給趙有財一個解釋,於是便道:“我領著它,不怕的。”


    趙有財瞪了趙軍一眼,便去解拴黑龍的鏈子。而這時,趙軍湊到西牆邊,小聲問李寶玉道:“我叔沒打如海呀?”


    “沒有啊。”李寶玉很是納悶地問道:“哥哥,我爸為啥急眼呐?”


    看了這傻小子一眼,趙軍也不知該咋跟他解釋,隻問道:“我叔急眼了,咋還沒揍他呢?”


    趙軍純是好奇,而李寶玉卻搖頭道:“不知道,反正我爸告訴他了,今天晚上不讓他迴來,讓他擱收發室住。他要迴來,就打死他。”


    “啊……”聽李寶玉如此說,趙軍就知道李如海為啥沒有精氣神了。


    這時,解臣匆匆趕來,他開車、趙有財坐副駕駛,趙軍帶著黑虎、二黑、青龍、黑龍、白龍、黃龍、小花、青老虎坐後車箱。


    眼下小熊仍然不能出戰,它的護甲就暫時借給了黃龍使用,今天上山的八條狗皆著戰甲。


    離了趙家,解臣開車先去接王強。在去王強家的路上,坐在後車箱裏的趙軍看到了馬洋。


    說來真是奇怪哈,應該挨揍的李如海沒挨揍,馬洋臉上卻有一個巴掌印。


    “嘿!”趙軍抬手衝馬洋一招,看到他的馬洋卻背過身去,看得趙軍一愣。


    到王強家,把埋在王強家後院的那頭炮卵子扒出來抬上車。


    那天趙軍答應過解忠,等他打著野豬分一頭給他們楞場,以感謝那些套戶對張援民的救命之恩。


    炮卵子一上車,八條獵狗瞬間圍了過來。可這野豬凍得邦邦硬,獵狗們咬著野豬啃都啃不動。


    經過解忠楞場,解臣將車開進楞場大門,連摁了數聲喇叭。


    喇叭一響,解忠、邢三、楊樹秋都出來了。


    眼下正是上工的時候,楞場裏也就他仨閑著,趙軍、趙有財、王強、解臣都下車,幫著把野豬弄到夥夫窩棚前。


    趙有財、王強因為二黑曾與邢三打過交道,跟楊樹秋那就更不用說了,他們之間互相都認識。


    而在趙軍臨走前,邢三又從他那窩棚裏拿出兩個大皮皮筒給了趙軍。


    這是老頭子最後一次溜套子溜迴來的,這兩張大皮又是兩千來塊呀。


    從楞場出來,趙有財在車上指路,汽車到一座山腳下靠邊停住。


    四人帶狗下車,沿爬犁道往上走。翻山頭走下坡路,往下走了二裏多地,穿過幾個鬆樹再往下,就是張援民當初布置連環套的地方。


    再向下走不多遠,就是張援民最後一戰的那片石塘帶了,趙軍走到張援民當日施展拖刀計的地方,望著四散開來的獵狗,心裏不是很有底。


    張援民被送下山以後,永安天降大雪。那天是周一,今天是周六,五天過去了,腳印、氣味怕是都不好搜尋了。


    “咱往那麽去!”趙有財抬手向西南一指,招唿趙軍、王強過來說道:“那是早先那老工段的炸藥庫吧?”


    “對!”王強點頭,道:“現在那邊沒伐區吧?”


    “沒有了。”趙有財對王強說:“強子,你跟小臣下山,讓他開車、你指道兒,把車開到那山根子北邊,完了你倆從那兒上去,咱在老炸藥庫碰頭。”


    “姐夫,那你跟小軍掏山過去?”王強問了一句,就見趙有財點頭,道:“嗯,我估計它得奔那上頭兒,那頂上還有石塘帶。我倆領狗從這麽走,看看它要在半道蹲倉子,我們也能給它劃拉起來。”


    黑瞎子被驚出倉子以後,是步步奔高山、步步奔大崗。但它出倉子那天下了場大雪,難道這黑瞎子半道不會找個樹倉子蹲進去。


    “行!”聽趙有財這麽說,王強點頭道:“那姐夫,你們要半道兒打著那黑瞎子了,你就打槍叫我倆。我倆要聽不著呢,你們就擱那麽下山。完了我倆等時間長,我倆也就下去了。”


    “老舅啊。”這時,趙軍開口道:“你跟我爸,你倆都有表,你倆定個時間。到時候看不著我們,你倆就下山。”


    聽趙軍這麽說,趙有財、王強齊齊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現在剛過九點,還不到九點零五呢。


    趙有財撂下手,從兜裏拿出裝大煎餅的口袋,取出四張大煎餅遞給王強,然後對他說道:“午後一點,你倆要沒看著我們,你倆就下山。下山要還沒看著我們,你倆就等我們一會兒,反正車停北頭,我們肯定得過去。”


    正常來說,兩路人狗會在趙有財所說的老炸藥庫匯合。如果在規定時間內,王強、解臣到了,而趙軍、趙有財沒到,那就說明他們在半道碰著獵物了。要是那樣的話,王強、解臣也就別等了,兩幫人幹脆直接下山到車旁匯合。


    分好了幹糧,四人兵分兩路。趙有財叫著二黑,趙軍喊著另外七條狗,他們繞路繞過石塘帶向西南行進。


    石塘帶不能走,上麵積雪覆蓋,下麵是什麽誰也不知道啊。當日連熊瞎子都能掉進去,何況人和狗呢?


    到了西南山,父子二人繼續帶狗趕路。正如趙有財、王強所說,這山曾是老工段所在,這幾年一直未被劃入伐區,山上全是原始森林。


    大樹參天,遮陽護雪。


    趙家父子上山走有四五百米,前麵是一片慢崗,這裏的雪及腰。


    之前一路走來都是伐區,伐區各個楞場把頭組織人手清理上山、下山的爬犁道。


    而這座山不在伐區之內,也就沒人管了。


    這麽大的雪,獵狗們踟躕不前。


    不是狗慫,狗往雪上一躥,直接沉下去了,上演一出雪上消失術。


    “我開路!”趙有財輕喝一聲,把槍往肩上一挎,高抬腳地往雪裏邁。


    一腳踩下去,整條腿直接沒在雪裏,趙有財吃力地抬另一條腿。


    他這麽往前挪步,勉強留在雪地上兩個淺坑,趙軍還能踩著他足印前進,狗不行啊。


    爺倆半個小時走出一百二三十米,然後趙有財找了一棵大鬆樹,在樹下下抽煙休息。


    這大鬆樹樹冠結實成傘狀,護住樹幹周圍,使樹下雪略淺,獵狗們在這附近休息、拱雪。


    “艸的!”趙有財一邊抽煙,一邊掃視這幾條狗,嘴裏忽然吐出一句髒話。


    “嗯?”趙軍一怔,轉頭看向趙有財,心想:“不能是罵我呢吧?”


    “唉呀!”趙有財緊接著又歎了口氣,看著趙軍說道:“你這幾個狗啊,都沒啥經驗。這要花小在呀,都不用我開路。”


    聽趙有財這話,趙軍嘴角一扯,道:“爸,你這是說狗呢麽?你這不是罵我呢嗎?一會兒我開路!”


    “誰罵你了?”對趙軍撿罵的行徑,趙有財很是不爽,把煙頭往地上一扔,隨腳將其踩進雪裏道:“你是沒見著過,那以前花小跟我們上山,碰著這大雪甕子,都是它領幫腔子擱前邊開路。”


    聽趙有財這麽說,趙軍轉過身不瞅他了,趙軍認為趙有財淨說沒用的,花小不在了,你說那幹啥?


    “這狗啊。”這時,趙有財目光落在依偎在一起的青龍、黑龍身上,說道:“能幹活兒是能幹活兒,但都特麽是雛狗子。”


    “爸,你那話說的。”趙軍護短道:“那青龍才將頂一歲,黑龍是當年狗崽子,這都不錯了。”


    趙家狗幫不光這倆是雛狗,黃龍、白龍、小花也都不超過三歲。


    “我也沒說別的呀。”趙有財道:“我不說它們能幹活了嗎?”


    說到此處,趙有財忽然盯上了青老虎。此時那老狗,正坐在樹下磕腳上結的冰疙瘩呢。


    這就跟冬天被驚出倉子的黑熊一樣,熱乎的腳掌沾雪,雪融化結冰掛在狗腳掌心的毛上。要是帶著這冰疙瘩走路會硌腳,狗就得低頭將其嗑碎、嗑掉。


    這些狗平常都養在家,下雪後院子裏也有人清雪,平時踩不著雪。而它們坐車上來後,一路走到這裏,所有的狗都曾有過這樣的情況。隻是別的狗年輕,活動、活動把身上氣血竄開就好了。唯有青老虎,它年紀大了血液循環不好,到現在氣血還沒竄開呢。


    忽然,青老虎感覺不對,它猛地一抬頭,一雙狗眼正對上趙有財那雙小眼睛。


    此時趙有財居高臨下地看著青老虎,當與青老虎四目相對的一瞬間,趙有財眼看著青老虎嘴一咧、呲著牙衝自己發出“唿唿”的聲音。


    “你還有臉跟我叫喚?”趙有財沒好氣地道:“人家那雛狗子沒經驗,你還沒經驗呐?白特麽花錢買你了!”


    “汪汪汪……”青老虎暴起,向趙有財一躥,躥到趙有財身前又往後一退,站在距離趙有財一米左右的地上,扯著脖子衝趙有財一頓狂吠。


    “去!”趙有財向青老虎一揮拳,青老虎轉身躥到趙軍身後,從趙軍腿後繞到另一側探頭看著趙有財。


    “行啦,行啦!”趙軍見狀緊忙勸架,道:“爸,咱走吧。”


    說完,趙軍吹響口哨。


    聽到口哨聲,獵狗們紛紛起身。可就在這時,青老虎將頭一掀,朝著去路大聲吼叫。


    作為有經驗的獵人,趙軍、趙有財都知道這不是狗發現獵物的開聲。看其它狗的反應,也可以證實這一點。


    隨著青老虎一聲聲吼叫,其它七條狗都看著它,有的搖尾巴,有的豎著尾巴。


    “別叫喚了!”趙有財喝住青老虎,然後對趙軍說:“這迴你開路!”


    趙軍二話不說背槍要走,而他剛把腿插進雪裏,身旁一道黑影閃過,趙軍看時隻見青老虎沒入雪中。


    “哎?”趙軍剛要去撈那老狗,就見雪坑前頭雪麵微微塌陷。


    可就在這時,青龍隨著跳入青老虎消失的雪坑中,緊接著是黑龍、黑虎、二黑、白龍、小花和黃龍。


    緊接著,前方雪麵塌陷出坑,並快速地向遠處延伸。很快,一條四五米長的道路出現在趙軍、趙有財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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