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家屬區的茅房,都是林場當初統一搭建的,男廁往裏走是蹲坑,外麵是小便池。


    而小便池前麵那堵牆上,磚頭之間留有十字型的通風孔。


    李如海剛在這裏站定,就聽自家院裏狗叫聲陣陣,他順著通風孔往外一看,頓時嚇得一激靈。


    李如海慌張地往左右觀瞧,這地方還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讓人甕中捉鱉了!


    “吾命休矣!”李如海危難時候,扯著嗓子大喊:“大爺!大哥!”


    可該說不說的,這茅房還挺隔音,估計趙有財是救不了李如海了。


    就在危難之際,眼看著李寶玉提棒衝到茅房前的一瞬間,他忽然腳步一頓,手裏的水曲柳棍甩飛出去,落在堆積雪的大雪包上。


    李寶玉將身一轉,望向西邊,咧嘴笑:“嗬嗬嗬……”


    此時西邊走來一姑娘,她穿著藏藍色的小棉襖,身材高挑,麵容姣好,梳著一根麻花辮,驚訝地看著李寶玉,問道:“你幹啥呢?”


    她叫劉梅,是李寶玉的未婚妻。


    “沒幹啥,沒幹啥。”李寶玉雙手合在一起,互相拍打一下手掌心上的灰土,迎著劉梅就走了過去。


    “沒幹啥,你咋拿個大棒子呢?”劉梅好奇地看了那邊的雪包一眼,然後叮囑李寶玉道:“咱可不興跟人家打仗。”


    “沒有,沒有。”李寶玉迴身指道:“我剛才看那兒有個大耗子,嗯?”


    李寶玉所指處,李如海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如海?”劉梅一怔,隨即笑道:“剛才是你擱茅房喊的呀?我還尋思誰沒帶紙呢。”


    “嫂嫂!”李如海悲唿一聲,直奔劉梅而去。


    可李如海剛跑到半道,就被李寶玉給逮住了,但有劉梅在,李寶玉沒太粗暴,隻是將李如海抱住。


    “嫂嫂救我……”李如海一張嘴,就被李寶玉給捂住了。


    他李寶玉管趙軍叫哥哥,是學自《水滸傳》,而李如海管劉梅叫嫂嫂,怕是也學自那《水滸傳》。


    在那本書裏,英雄好漢唿喚比自己年長的、地位尊貴的,都叫哥哥,這沒毛病。


    至於叫嫂嫂的,好像也不隻一例,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武鬆叫潘金蓮。


    想那武二郎是李寶玉的偶像這不假,但他可不想有個武鬆這樣的弟弟。


    “你倆這幹啥呢?”看著撕吧在一起的兄弟倆,劉梅淡淡笑道:“別總欺負如海。”


    李寶玉猛地一轉身,將劉梅擋在後頭,然後低頭小聲對李如海道:“你敢亂說話,我要不給你牙掰下來,以後你是我哥!”


    李如海打了個哆嗦,他連著點了兩下頭,然後就見李寶玉轉過身麵向劉梅嗬嗬一笑。


    與此同時,李寶玉右小腿往後一折,踹在他身後的李如海腿上,意思是你趕緊起開。


    “嫂嫂!”李如海衝劉梅一抬手,笑道:“我先迴去了哈。”


    “如海再可不能這麽喊我。”劉梅糾正道:“我還不是你嫂……嫂子呢!”


    “那不早晚的事兒嘛!”李如海笑著迴了一聲,這句話可是得到了他哥的認可,李寶玉給了李如海一個讚許的眼神,然後臉快速地向家那邊一甩,示意這小子趕緊滾蛋。


    李如海一步三迴頭地往家走,走著、走著一頭撞在趙軍身上。


    “哎呀!”趙軍扶住李如海時,上下打量他一眼,問道:“咋沒挨揍啊?”


    “嗯?”李如海一怔,趙軍忙改口道:“我怕寶玉打你,我緊忙出來救你。”


    說著,趙軍看到了站在李寶玉對麵的劉梅,不禁感慨李如海這小子命好。


    而李如海走後,李寶玉笑著向劉梅問道:“找我有事兒啊?”


    “嗯。”劉梅一點頭,倆人向旁邊走去,道上劉梅就問李寶玉說:“我一早晨起來,聽他們說你是小八戒什麽玩意的。”


    李寶玉嘴角一扯,心想出這麽大事兒,肯定是瞞不住了。與其等別人說,還不如自己這個正主說呢。


    等李寶玉跟劉梅把昨天的事一說,逗得劉梅哈哈直樂。


    姑娘笑夠了,叮囑李寶玉道:“如海也是淘氣,你拐打他兩下就得了,主要以批評教育為主,別總打他啥的。你自己弟弟,萬一打壞了呢?”


    不愧是老師家孩子,這話說的屬實得體。


    “哎!”李寶玉知道劉梅說的是好話,便笑嗬地點頭道:“嗯呐,我知道了。”


    送走了劉梅的一瞬間,李寶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快步衝進自家屋裏,東屋、西屋轉了一圈,仍不見李如海蹤影。


    這時,金小梅叫住李寶玉,道:“寶玉呀,等他明天下班,媽替你揍他哈。”


    金小梅並不是偏心小兒子,她是怕李寶玉失手把李如海打壞了。


    說完,金小梅給李寶玉遞上挎兜子,並叮囑道:“今天跟領導打圍,你可有得點眼力見兒,完了遇到事兒啥的,得聽你大哥的哈。”


    今天兒子陪領導上山打獵,不光金小梅出來送,連李大勇也出來了。李大勇本來也想叮囑兒子兩句,但沒搶上先,他想說的話都讓金小梅給說了。


    “哎,媽,我知道了。”李寶玉應了一聲,忽然聽到外頭有狗叫,他跟李大勇、金小梅道別後,便急匆匆出了自家房門。


    狗叫是因為張援民來了,他今天也會隨趙軍一同前去打圍。


    但今天的張援民,沒背槍、沒別刀,隨身隻有一杆縛豬鉤。


    而就這縛豬鉤,楊玉鳳和小鈴鐺都有交代。在打圍結束後,張援民直接穿山去楞場給解忠幫忙,他就不迴家了,但這縛豬鉤得交由趙軍帶迴來。


    這娘倆對張援民的管控是一刀切,隻要沒有趙軍在,張援民連個家雀(qiǎo)都不行打。


    張援民也曾試圖跟她們說理,但隻要他一張口,楊玉鳳就罵他,小鈴鐺在一邊直接開嚎。


    這孩子哭、老婆叫的,張援民頓時感覺腦瓜子嗡嗡的。


    聽見狗叫聲,趙軍也從屋裏出來,他身後跟著王美蘭和李如海。


    趙軍手拿兩棵半自動步槍,當他將槍遞向李寶玉時,李寶玉伸手接槍的一瞬間,猛然躥了出去。


    “哎呦!”李如海驚唿一聲,閃身躲在王美蘭身後,然後露出個腦袋瓜,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寶玉。


    “行啦,寶玉呀!”王美蘭勸道:“差不多就這麽地吧。”


    李寶玉瞪了李如海一眼,伸手握住趙軍遞來的鋼槍。而這時趙軍白了他一眼,有些埋怨李寶玉沒逮住那小子。


    看到主人全副武裝,院子裏的狗全都激動起來。今天就連黃龍和花龍都有了反應,黃龍是喜歡進山,而花龍就算不打圍,狗也都喜歡溜達呀。


    “來!”趙軍先指了小熊一下,這給小熊激動地,借著被它抻得繃直的繩子,小熊直接像人似的站了起來。


    可當它被張援民用繩子拴住時,就聽趙軍在一旁說道:“給它係嚴實兒的,完了拴倉房裏去!”


    平時這鏈子拴住狗,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它服從主人。而要當狗想掙脫繩索時,百分之八十的時候,它都能做到。


    趙軍記著前世有一天,他背槍要上山打溜圍,他前腳從家走,黑龍就在家試著掙脫繩子,然後一路沿著趙軍腳印往出追。


    那天趙軍坐的是養路工的大板車,車在前麵跑,黑龍在後麵追。


    貓三狗四除以二,狗懷孕倆月,而小熊是是十月初在永興大隊時跟黑虎廝混懷上的,到今天將近一個半月了,挺著個大肚子,現在趙軍也不敢領它上山了。


    當被關進倉房以後,小熊忽然明白過來,扒著倉房的門吭吭唧唧地想要出來。


    “鎖上!”趙軍一聲令下,張援民拿著掛在門把手上的鎖頭把倉房門鎖上了。


    眼看到小熊的“下場”,當黑虎的繩子被李如海解開時,這狗三縱就躥出了院子,坐在汽車後車箱下麵。


    “媽呀。”趙軍對王美蘭說:“你在家把藥給黑虎熬了哈,迴來咱給它把夾板套上。”


    “哎!”王美蘭答應一聲。


    今天上山打狗圍,除了小熊以外,其餘十三條狗全部被帶上了車。


    趙軍、張援民擠在副駕駛上,由李寶玉開車直往屯外。


    當王美蘭從外麵迴來的時候,看了一眼躺在炕上默不作聲的趙有財,嘴角一扯側身坐在炕沿邊,把那裝幹糧的麵袋子口係好。


    這麵袋子裏裝的是大煎餅,是前日趙把頭為自己趙家獵幫準備的給養。現在可倒好,全便宜趙家幫了。剛才趙軍上山,揣走了三斤大煎餅。


    汽車一路出屯直入山場,副駕駛上趙軍對張援民、李寶玉道:“大哥、寶玉,今天上山,你倆就看住了狗。”


    “行!”張援民、李寶玉齊齊應了一聲,而趙軍看向窗外,嘀咕道:“咱今天把他摩(mā)挲(sa)好了,以後可就妥了!”


    當李如海還沉浸於二十年內榮升工會主xi的美夢中時,趙軍卻是知道用不了幾年,當成材的木頭都被砍伐後,林場將會成為過去。


    到時候,就連水曲柳都保護。現在沒人當好東西的巴拉子木,那時也沒人敢碰了。


    但這大山裏,仍有一些合法的資源能夠獲取。趙軍早都想好了,等十年後禁獵封林,自己就包山下養野豬、上養林蛙。


    除此之外,鬆子、榛子、蘑菇、靈芝、樺樹茸,這些東西不但能肥趙軍的腰包,也能帶著屯子裏的老鄰舊居發家致富。


    “哎?”這時開車的李寶玉轉頭對趙軍說:“哥哥,其實應該讓順子哥跟你們來,他擱領導跟前兒混個臉熟,這兩年沒準兒還能往上撓撓。”


    “嗬嗬。”趙軍聞言一笑,道:“他呀,本來想讓他來了,但人家楚局長點名讓你開車。”


    “嗯?”李寶玉一愣,詫異地問道:“那局長還認識我呢?”


    “哈哈哈……”趙軍哈哈一笑,李寶玉瞬間反應過來,臉色直接沉了下去。


    “兄弟!”這時張援民扒拉了趙軍胳膊一下,說道:“你啥前兒來我們楞場呀?”


    “唉呀!”聽張援民問這話,趙軍輕歎了口氣,道:“我這兩天呐,得先到上頭,看看那仨楞場啥樣。有人給我替班,我也得去打個轉兒啊。”


    說到此處,趙軍轉頭看向張援民,很是嚴肅地道:“我告訴你哈,大哥,我不去,你可不行瞎捅咕。”


    “放心吧,兄弟。”張援民嗬嗬一笑,道:“你嫂子跟你侄女兒,啥也不讓我帶。我想磕黑瞎子,我也不能拿手爪子撓啊。”


    ……


    永安屯。


    江家院門外,上茅房迴來的解忠,看到站在院門外的小鈴鐺,忙迎了上去問道:“閨女,死冷寒天的,你擱這兒幹哈呢?”


    “解大爺。”小鈴鐺微微欠身,和解忠打了聲招唿,說道:“我找你有點事兒。”


    “那咱進屋說唄。”解忠說完,還往左右看看,不見別人才道:“你自己來的?啥事兒啊,閨女?”


    “我不進去了。”小鈴鐺道:“我說完馬上得接小虹、小娜,還有小巧上學。”


    “那你說吧。”解忠雖然跟小鈴鐺接觸的不多,但他也知道這孩子相當懂事了,於是解忠彎下腰,歪頭看著小鈴鐺。


    “大爺……”小鈴鐺又想了想,才對解忠說:“我尋思求你幫我看著點兒我爸。”


    “看著你爸?”解忠聽得一頭霧水,他第一反應是我那楞場全是老爺們兒,也沒娘們兒,看著他幹啥呀?


    “我爸他總掂心捅咕黑瞎子。”小鈴鐺道:“我跟我媽一天跟他操老心啦。”


    “啊……我還尋思咋迴事兒呢。”一聽是這麽迴事兒,解忠笑了,他道:“那他不能,他來是幹活兒的,能捅咕那玩意嗎?”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解忠卻見小鈴鐺小臉垮了下去,小嘴一撇,似乎是有什麽悲傷的心事。


    “哎呦!”解忠見狀忙道:“閨女,你放心吧。既然你跟大爺說了,大爺肯定把你爸看好了。”


    說完,解忠又補充強調了一句,道:“放心啊!”


    “嗯!”小鈴鐺重重一點頭,向解忠一鞠躬道:“謝謝大爺。”


    “哎呀嗬!”解忠連忙虛扶,皺眉道:“這是幹啥呀?”


    “大爺,那我走了哈。”小鈴鐺向解忠道別。


    “哎,你慢點兒哈!”解忠望著小鈴鐺離去的背影,心中暗道:“這閨女真好,張兄弟是真有福啊!”


    等解忠迴到屋裏,解臣已經把早晨吃飯的碗筷刷好了。而解孫氏聽見門響,向外喊道:“老大呀!”


    解忠嘴角一扯,邁步進了東屋,問道:“咋的啦,媽?”


    解孫氏抬手往西邊一比劃,反問解忠道:“那房子,你瞅著咋樣啊?”


    “就那玩意吧。”解忠給了這樣一個迴答,讓解孫氏很是不滿,她斜了解忠一眼,道:“那啥,你兜帶錢沒有。”


    “沒有。”解忠很幹脆地答道。


    “一塊錢也沒有呀?”解孫氏沒好氣地問道,她這麽一問,解忠笑著把手往兜裏一伸,道:“那有。”


    解忠也不問為啥,掏出來給了解孫氏一塊,而解孫氏接過這錢,轉頭就給了老太太。


    “這幹啥呀?”老太太一愣,就聽解孫氏道:“嬸兒,我那天不擱你這兒拿五毛錢嗎?”


    “快拉倒吧!”老太太衝解孫氏一擺手,道:“拿就拿了唄。”


    “那能拉倒嗎?”坐在炕上的解孫氏挪動屁股來到老太太身旁,愣是把錢往老太太兜裏塞。


    老太太哪有她有勁兒啊,可等解孫氏鬆手後,老太太掏出解孫氏給的一塊錢,笑道:“咋的,借五毛還一塊呀?”


    解孫氏輕輕地把老太太的手推迴,然後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親昵。


    而這時解忠從兜裏拿出二十塊錢,送到老太太麵前,道:“老奶,這我們哥倆來,也沒給你拿啥,完了這……”


    “那不拿了麽?”還不等解忠說完,老太太抬手往炕櫃上一指,那炕櫃放著罐頭、汽水。


    而在外頭,大缸裏還有瓜子、花生。那是怕放在屋裏受潮,就擱外頭凍上,啥時候想吃就去抓一把。


    解忠這次來,給每一家都帶了東西。尤其是聽解臣說他老娘在老太太這裏住,解忠心裏對老人家格外感激。


    可他剛才說的客套話被老太太給破了。


    見解忠一怔,老太太笑道:“孩子,趕緊給錢收起來,咱不興這個。”


    “老奶,你看……”解忠道:“我老娘天天擱你這兒……”


    “那也不行!”老太太很嚴肅地說:“你媽擱這兒,還跟我倆做個伴兒。”


    說著,老太太把解忠的手往外一推,道:“你再跟我撕吧,那我跟你生氣啦!”


    “那行!”解忠聞言一笑,道:“那我下次來,還給你老買吃的。”


    “這行!”老太太笑著說道。


    這時解忠轉手把二十塊錢塞到解孫氏手裏,道:“媽,你看他們這屯子賣店有啥吃的,你就跟我老奶,你倆買著吃哈。”


    “這行!”解孫氏也笑嗬地答應。


    而此時,擦幹手的解臣從外屋地進來,他好奇地問解孫氏說:“媽,你賣啥啦,咋還擱我江奶那兒拿錢呢。”


    “啊……”解孫氏終於等到這一刻了,她把身子往後一仰,手往褲兜裏一伸,從裏麵掏出個紙包來。


    這紙包不小,比雞蛋還大一圈,隻因解孫氏穿著大棉襖、大棉褲,整個人顯得臃腫,這紙包揣在褲兜裏,誰也沒看出來。


    “嗯,給你。”解孫氏把紙包遞給解忠,道:“媽給你買的。”


    “給我買的?”解忠一愣,與旁邊的解臣對視一眼,然後問解孫氏說:“媽,你給我買的啥呀?”


    “耗子藥。”解孫氏指著解忠手裏的紙包,道:“你那楞場擱山裏,那耗子能少了嗎?”


    解忠、解臣、老太太:“……”


    今天也就這些了,感冒好了以後,經常有後背發緊,四肢無力的感覺。年紀大了,身體素質越來越差。


    今天我家老太太說讓我去看外科,可我感覺不能,想當年咱橫行山林,拳打黑水兩岸,腳踏白山三國,肯定是誅邪辟易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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