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家,西屋裏。


    躺在炕上的趙有財,猛地坐起,抬手指著趙軍吼道:「快給如海招喚迴來!」


    國難思良將!


    危難時刻,趙有財想起了曾幫過他的李如海。


    那次趙有財沒迴來,但他聽送李如海迴來的李寶玉說,他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李如海從車上一下來,整個永安屯的輿論導向瞬間被逆轉。


    「爸,今天好像不行。」趙軍道:「今天如海是當班!」


    趙軍此話一出,趙有財又躺倒了!


    李如海和另外兩個老頭,他們是三班倒,李如海一天上班,一天下班,一天休班。


    上次是趕上李如海早晨下班,因為他年紀小,沒法自己走山路迴家,所以白天被滯留在林場。


    這種情況隻要有車送,李如海就能迴家!


    可今天不行,今天李如海正當班。用這孩子自己的話,他此時正在山上鎮守永安林場門戶呢!


    王美蘭也砸吧下嘴,道:「這孩子,今天用著他了,他還沒擱家。」


    趙軍聞言嘴角一扯,心想得虧孩子沒擱家,要不然你們都得以為是他傳的,李如海解釋都解釋不清。


    忽然,趙有財又從炕上彈起,指著趙軍道:「你去!」


    「嗯?」趙軍一怔,就聽趙有財道:「你去把如海替迴來!」


    「爸呀!」趙軍苦笑道:「我去,他迴來,折騰完了都黑天了。」


    「那咋的啦?」趙有財又嚷了一句,就聽趙軍道:「如海沒在家吧,屯子裏這幫人沒多大張聲,他們傳不了啥玩意!」


    趙軍剛說的「張聲」,是本地方言,意思跟聲張一樣。


    「那明天呢?」趙有財追問,李如海得明天晚上能到家,萬一明天屯子裏再傳呢?


    「這個……」趙軍琢磨了一下,對趙有財說:「現在屯子裏不主要,這白天一上班了,咱屯子就這幾個人,我感覺咱們主要是控製好林場那邊兒!」


    「嗯?」趙有財慌了。


    是啊,這事兒可不能傳到林場去呀!


    「爸,你聽我的。」趙軍側身往炕沿邊一坐,從鬆木箱子裏抱出吭吭唧唧的小黑熊。


    這小東西別看它小,但鼻子特好使。雖然此時還沒睜眼,但它熟悉趙軍的味道,張嘴衝趙軍連連叫著。


    「啊……啊……」


    東屋裏,被幾個孩子輪流磋磨的小猞猁,聽著這聲音,一下子就精神了。


    趁著王田手一鬆,小猞猁快步跑到炕沿邊,縱身直接躍出了房門。


    這跳躍能力,太厲害了!


    小猞猁幾縱就到了西屋,趙軍正跟趙有財說話,就聽王美蘭喊了聲「哎」。


    趙軍一迴頭,就見一道黃影撲來,趙軍往炕裏一側身,那小猞猁落在趙軍身上,隨著往下一出溜,它爪子劃的趙軍棉猴嘩嘩響。


    王美蘭嚇了一跳,怕這小家夥摔壞了,急忙伸手要去扶。


    可忽然,小猞猁停在半空,原來是爪子勾住了趙軍的棉猴口袋。


    「嗷!嗷!」小猞猁想上上不去,想下下不來,急著叫了兩聲,就被王美蘭摘下。


    「你咋這麽缺德呢!」王美蘭一手托著小猞猁,一手在它腦袋上一揉,小猞猁被揉的閉上了眼睛。


    這時王雪從東屋過來了,小姑娘看了趙軍懷裏的小黑熊,又看了眼王美蘭手裏的小猞猁,感覺還是小猞猁好看。


    「大姑!」小姑娘往王美蘭身邊一湊,王美蘭就把小猞猁塞在了她懷裏,並叮囑道:「你們領它玩兒,不行讓它上這屋!」


    王雪應了一聲,抱著小猞猁猛地一轉身,小猞猁在小姑娘懷


    裏悠了個半圈,隨著王雪往東屋跑,小猞猁在她懷裏一顛一顛的。


    這小家夥就是這麽被養熟的,不通人性不怕,十來個大人、七八個孩子,輪流摸、輪流抱,很快就通人性了!


    「爸,你明天上班吧。」趙軍給小黑熊換了兜襠布,同時對湊過來的趙有財說:「你領如海擱場子看著點兒,別讓這事兒擱場裏傳開了!」


    「行吧!」趙有財歎了口氣,隨即又躺倒了。


    與此同時,永安林場一食堂裏。


    李寶玉剛在窗口打了一飯盒野豬肉燉白菜、粉條,這在這年頭可算是硬菜了!


    李寶玉正要奔著李大勇和林祥順去,忽然卻被李如海給攔下了。


    「起開!」李寶玉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該幹啥,幹啥去!」


    「哥!」李如海沒給李寶玉讓道,隻問道:「你啥前兒領我做衣裳去?」


    「啥衣裳啊?」李寶玉眼珠一轉,心知李如海雖然年紀小,但從這孩子八歲前兒,自己就湖弄不住他。


    於是,李寶玉「啊」了一聲道:「衣裳啊?等哪天的吧?你哥現在多忙啊?這一天?」


    李如海瞥了李寶玉一眼,道:「你忙,那你把錢給我,我自個兒做去!」


    「啥錢呐!」李寶玉上前一步,貼近李如海道:「咱哥倆擱這兒說啥呀?迴家再說!」


    就在這時,林場的大喇叭忽然響了起來。


    「喂!喂!播送一個通知!播送一個通知……噔……」


    一陣雜音過後,廣播裏傳出來於全金的聲音,道:「後天11月14號,咱們林場召開冬運生產動員大會,所有職工全員參加!再播送一遍通知……」


    「開大會了!」李寶玉心中一喜,瞥了李如海一眼,笑道:「迴去再說哈!」


    說完,他便端著飯盒去吃飯了。


    李如海深深地看了他哥背影一眼,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出了食堂。


    今天他當班,吃完飯就得迴去看收發室,不能在食堂裏跟工友們嘮嗑了。


    而在迴到收發室後,李如海從木桌抽屜裏拿出一本稿紙,稿紙抬頭寫著永安林場四個小字,這是工會蘇主x發給他的。


    蘇進寶在林場是老資格了,他不但管著工會,還是周建軍的直接領導。但隨著臨近退休,蘇金寶已經很久不管後勤的事,反而更重視工會這邊。


    後天,永安林場召開冬運生產動員大會。一般都是上午開動員大會,中午在一二食堂聚餐,下午則是有一場聯歡。


    為了這場聯歡會,蘇金寶安排工人們準備節目,李如海就是其中之一。


    李如海解開棉猴扣子,他棉猴裏頭是那件祖傳的中山裝。


    李如海拔下別在胸前口袋上的鋼筆,摘下筆帽戴在鋼筆尾端,然後在稿紙第一頁第一行,空四格寫上五個字:小八戒傳奇。


    ……


    稻花林業局,食堂小包房裏。


    楚安民正在招待客人,而他的客人不是別人,正是永興大隊治保主任陶大寶。


    這倆人當年一起入伍,由於是同鄉,所以被分配到了一個連隊。


    那時候一起訓練,一起摔跤,一起吹牛,他們結下了深厚的戰友情。


    沒成想,楚安民當兵第二年,就在一次訓練中負傷,辦理了退伍,離開了部隊迴到家鄉,在林業崗位上繼續發光發熱。


    這年代,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更純粹、更真摯。


    今天陶大寶來城裏辦事,順便來看看老戰友,還給楚安民拿了不少山貨。


    其中就有半扇野豬肉,還有四隻野雞、四隻野兔,木耳、蘑孤之類的,都是半袋子、半袋子的


    裝。


    這些東西,肉類都凍著呢,楚安民就讓司機幫他把東西都送迴了家,而他請大師傅燒了幾道好菜,在食堂裏請陶大寶吃飯。


    豬肉燉粉條、小雞燉蘑孤,這種菜對陶大寶來說不算什麽,但那道紅燒帶魚和鹽水煮冰蝦,就讓陶大寶發懵了。


    他沒見過這些東西!


    楚安民也是真心招待老戰友,把自己家的好東西都搗騰出來了,他耐心等待教陶大寶扒蝦,然後倆人就吃喝上了。


    酒過三巡,倆人話題從昔日的部隊生活聊到了共同的戰友,又聊起了現在的家庭。


    陶大寶吸溜了一口粉條,趁他吃著東西,楚安民親自給他倒滿酒,心裏很是高興。


    陶大寶又從菜盆裏夾了塊豬肉扔進嘴裏,一邊嚼,一邊端起酒杯和楚安民碰了一下。


    一口酒下肚,倆人齊齊「吱啊」一聲,放下杯後,陶大寶對楚安民笑道:「哪天你嚐嚐我給你拿那豬肉!」


    「嗯呢!」楚安民笑著答應,他不缺野豬肉。他們稻花林業局,下麵的大型國有林場就有十四個,啥野味吃不著啊?除非是他想吃老虎,否則都不是難事兒。


    但今天這半扇野豬是老戰友送的,意義不同!


    就在這時,陶大寶又笑著補了一句,道:「這野豬,我跟你說哈,這是我自己打的!」


    「啊?」楚安民聞言一愣,道:「你還會打獵呐?」


    「啊!」陶大寶往椅子背上一靠,雙手抻開搭著桌子邊,大馬金刀地說道:「咱當兵的,咱啥不會呀?」


    楚安民:「……」


    這時,陶大寶抬下巴向楚安民一點,道:「你沒打過獵呀?」


    楚安民搖了搖頭,端起酒杯跟陶大寶碰了一下,等喝完這口酒,放下杯時楚安民又聽陶大寶道:「你一天都幹啥呀?」


    「我一天也不消停啊。」楚安民皺眉訴苦道:「這要冬運啦,我得下去檢查。今天這是聽說你要來,要不得我還得下去檢查呢?」


    「啊!」陶大寶伸手往楚安民肚子上一拍,笑道:「天天下去檢查,你還能胖這樣?」


    「我……嗬嗬。」楚安民笑道:「我一天我真不閑著,淨鑽林子啥的。」


    「你可拉倒吧!」陶大寶白了他一眼,伸快挑著粉條道:「你上山不也坐車嗎?」


    「嗯?」楚安民被陶大寶說的一怔,然後就聽陶大寶對他道:「不是老戰友說你哈,你不能放鬆鍛煉呐!萬一哪天再需要咱們呢?」


    楚安民眼神飄向頂棚,輕歎一聲看向陶大寶苦笑道:「需要我也不行了,我這一天不是擱辦公室坐著,就是上車裏坐著。」


    【鑒於大環境如此,


    「你說你呀!」陶大寶對楚安民道:「你總下林區檢查,你有這條件,你上山溜達、溜達,方便你就打兩槍。」


    「嗯?」正式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哪個男人不愛槍啊?尤其是部隊退下來的,楚安民眼睛一亮,心道:「還能這樣?」


    「哎!」陶大寶扒拉了楚安民胳膊一下,迴手指著自己說:「你看我哈,我一禮拜得打四五十發子彈。」


    「那你不禍害人嘛?」楚安民也是跟老戰友鬧著玩兒,笑道:「那也是錢來的?」


    「才不是禍害人呢!」陶大寶道:「我們大隊有獵人隊、護農隊,我一整就上山打獵!子彈都打山牲口了!」


    說完這句話,陶大寶手掌往胸膛上一拍,道:「我就這一夏天,幹特麽十七八個野豬呐!」


    「真的呀?」楚安民瞪大了眼睛。


    「那你看!」陶大寶傲然道:「黑


    瞎子,我還打倆呢!」


    陶大寶沒吹牛,但他打這些東西,都是夏天護農的時候打的。


    陶大寶打那十七八個野豬和倆黑熊,完全是憑借著自己頑強的毅力和過人的軍事素養,他頂著悶熱的夏夜和蚊蟲叮咬,在大地蹲守。當真是來一個,幹一個。


    至於跟著獵人隊進山打獵,陶大寶就不那麽行啦。


    因為打仗和打圍是兩股勁兒,不可一概而論。


    但楚安民不知道啊,一聽到老戰友的戰績,楚安民也不禁心動。


    「哎!」這時陶大寶又扒拉楚安民一下,然後雙手比劃有一拃半長,道:「我就八月份前兒,幹個大炮卵子,那老獠牙得有這麽長!」


    「哎幼我艸!」楚安民驚歎道:「那得多少斤呐?」


    「五百八十五!」陶大寶自豪地道:「小溜兒六百斤啦!」


    ……


    倆人喝到下午三點多鍾,楚安民把陶大寶送上車時,還有些不舍地道:「大寶啊,有工夫來哈!」


    「哎!」陶大寶一擺手,道:「迴去吧,怪冷的!」


    他雖這麽說,但楚安民卻沒走,一直目送陶大寶的車開出林業局大門。


    等從大門口收迴目光,楚安民轉身就對自己秘書說:「永安林場說沒說,他們哪天開動員大會呀?」


    楚安民一問,秘書笑道:「局長,你是真厲害!剛才一點多鍾,永安那周書記來的電話,我接的,他說他們後天上午開動員大會。」


    「好!」楚安民抬手一指,道:「你馬上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我後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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