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的播送的通知,是永安林場下達的。


    通知裏所說的所有人必須到崗,這個所有人肯定是包括趙軍在內。


    甚至可以說,作為驗收員,趙軍是伐區檢查中受重視的那一群人。


    每次伐區檢查,都有局裏領導下來走訪。這些領導到生產車間、各個工作一走,其中驗收組是重點,是領導們每次都必去的工組。


    到時候,領導們還會給驗收組的工作人員講話,讓他們在第一線督促生產。


    至於像食堂之類的單位,就不受檢查組重視了,一般也隻有吃飯才會過去。畢竟,總不能把廚子們召集起來講話吧?


    但大喇叭也說了,由於昨夜大雪,今早得著召集路工清理火車道,所以上班的通勤車要晚一個小時運行。


    這不影響生活,趙軍照常往老太太家走去,一路看見有出來清雪的人,趙軍一路打著招唿。


    當趙軍到老太太家時,發現解臣在外麵都幹上了,趙軍和他招唿一聲,就揮鍬加入了戰鬥。


    等雪收拾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和解孫氏從屋裏出來了,此時解孫氏身上穿著一件林場後勤發的大棉猴,看那棉猴下擺都過膝蓋了,想必是江華老爺子生前留下來的。


    “江奶,你倆咋出來了呢?”趙軍拄鍬道:“你倆擱屋吧,就這點活兒,我跟解臣一會兒就幹完。”


    老太太抬手衝倉房一指,道:“我把下屋收拾、收拾,給那櫃子騰出來。你媽說今天給我拿凍餃子,我就放那櫃裏頭唄。”


    這年頭的東北,家家戶戶都有倉房。倉房裏一般還都有櫃,這個櫃和大缸一樣,都放在外頭存吃的。


    但大缸裏放東西是一層壓一層,找什麽東西還得翻,不像櫃子這麽方便。


    所以,人們喜歡把最近要吃的東西放到櫃子裏,一時半會兒不吃的才存到缸裏。


    老太太和解孫氏剛進去,就聽解孫氏“哎呀”一聲,趙軍、解臣慌忙過去,二人剛到門口,就聽解孫氏的聲音從裏麵傳出:“嬸兒,你瞅那麽大耗子,呲溜就過去啦!”


    “坐窩了,還是咋的?”老太太將兩個塑料油桶挪開,看那裏是否有耗子洞,嘴裏還道:“不能啊,這裏也沒有吃的呀!”


    說完,老太太迴身對趙軍說:“小啊,你家是不有耗籠子?”


    “有!”趙軍道:“一會兒我上班前兒,順道給你送來。”


    之前趙軍為能火燒石頭獾子洞,特意讓張援民用八號線圍了幾個耗籠子,後來這玩意不用了,就都堆在李寶玉家的倉房裏了。


    “行。”老太太道:“你給我拿來,我先對付用著,等雪過了,我上集買點耗子藥。”


    老太太話音剛落,就見解孫氏將一個紙包遞到自己麵前。


    “嗯?”老太太一怔,問道:“這啥呀?”


    “你不要耗子藥嗎?”解孫氏又把紙包往前一送,道:“我給你,省著你再出去買了。”


    老太太驚訝地看著解孫氏,脫口問道:“你擱哪兒整的呀?”


    “擱家拿來的!”解孫氏說完,見老太太看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審視,有些不爽的道:“我不是偷的。”


    老太太:“……”


    老太太心想,我知道你不是偷的,但誰好人隨身帶這個玩意呀?


    想到此處,老太太不禁轉頭看向了趙軍,如今趙軍就是她的主心骨啊!


    可這時候的趙軍,整個人也是懵的,他隻聽說過行走江湖有下蒙汗藥的,但沒成想這解大娘隨身帶著耗子藥,這要給人下了,可是夠狠的。


    與老太太對視一眼,趙軍和老太太不約而同地望向了解臣。


    可此時的解臣,卻抬頭盯著房梁。


    “嬸兒啊,撒上呐。”解孫氏替解臣解了圍,她喊老太太道:“你還瞅啥呢?”


    “啊……”老太太迴過神來,打開紙包沿牆根撒了一溜耗子藥。


    一包耗子藥還有剩,解孫氏衝老太太伸手,道:“剩這些給我留著。”


    “啊?”老太太呆住了,這就算是好吃的東西,老太太都不帶跟她爭的,可這個東西,你揣兜幹什麽呐?


    老太太又下意識地去看趙軍,趙軍也害怕了,這玩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二人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解臣。而這時,解孫氏一邊收著紙包,一邊對老太太說:“這藥可好使了,我二姑爺給我拿的。我二姑爺,你不知道嗎?供銷社經理……哎?你幹哈?”


    解孫氏話沒說完,手裏的藥包就被解臣奪去了,解臣搶過藥包,打開往對麵牆根一撒,然後擋住撲來的解孫氏,道:“行啦,都給我江奶撒這屋得了。”


    看到這一幕,趙軍和老太太這才安心。天天都好幾家人在一起,她解孫氏整包耗子藥再落到哪兒,出點啥事兒,哭都找不著調。


    “兄弟呀。”危險解除,趙軍喚解臣道:“剛才大喇叭喊了,我今天得上班,你讓張大哥領你上屯部,往家打個電話,讓咱大哥趕緊過來吧,雪停了就都得進楞場。”


    “不用!”解臣開心的笑道:“趕上現在不下雪,一會兒吃完早晨飯兒,我迴家接他去。”


    跟趙軍說完這句話,解臣轉向解孫氏道:“媽,收拾東西,一會兒咱走了。”


    解孫氏:“……”


    此時此刻的解孫氏,感覺很無助。


    老太太剛想留客,可見趙軍微微搖頭,老太太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


    “兄弟,你說這事兒整的!”趙軍忽然想起一事,對解臣道:“早說你們今天走,那倆黃毛子不殺好了。”


    “哎呀,沒事兒!”解臣一擺手,完全沒有在意。


    “那個……張大哥家有麅子。”趙軍道:“你拉迴去倆,迴去是殺吃肉,還是咋整,我就不管了。”


    “行!”這時候的解臣,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無比的輕鬆,什麽黃毛子,什麽麅子,都不重要了!


    趙軍感覺有些不對,視線一轉卻是看到了臉頰不斷抽動的解孫氏。


    這娘倆的事,趙軍自知管不了,反正雪也掃完了,趙軍和老太太打個招唿就扛鍬跑了。


    迴家吃飯,煎餃子配糊塗粥。


    酸菜餡餃子,被油煎過,表麵金黃、焦紅兩色,咬一口,酥脆焦香。


    嘴裏嚼著一半,再拿剩下一半蘸碗裏的辣椒油,送入口中嚼兩下就端起糊塗粥。


    糊塗粥,是玉米麵熬成的。


    玉米麵分粗細兩種,細的蒸幹糧,粗的就熬粥。


    糊塗粥,散熱慢,轉圈溜邊兒吸溜一口,玉米的甜香黏糊糊、熱乎乎,將嘴裏未嚼完的餃子順下,一股熱流順著喉嚨直到胃裏。


    在這陰雪天,那叫一個舒坦!


    吃完飯,趙軍迴屋換衣服。


    早在落雪之前,林場就把勞保用品給發下來了。


    羊毛氈襪腳上蹬,羊毛氈墊塞進大棉鞋裏,大棉猴往身上一罩。


    除了這些林場給發的,趙軍還有馬玲給織的禦寒三件套,帽子、脖套、手套一戴,趙軍下意識地迴身去摘牆上的槍和挎兜子。


    手伸到一半停住了,趙軍也笑了。


    “笑啥呢?”王美蘭的聲音在外屋地響起,當看到趙軍手提尺杆、號錘,夾著賬本從屋裏出來時,王美蘭先是一怔,而後笑道:“趙技術員。”


    “哈哈……”趙軍哈哈一笑,而這時趙有財從對麵屋走出,他目光在趙軍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推門向外走去。


    “兒子。”王美蘭扒拉了趙軍一下,道:“你爸這兩天不咋的了,話少了。”


    “嗯?”趙軍聞言一怔,道:“我爸以前話也不多吧?”


    “不是。”王美蘭搖頭,道:“感覺他不對勁兒。”


    “唉呀!”趙軍心裏咯噔一下子,想起他爹早晨連錢都不在乎了,這確實是不對勁兒啊。


    “媽,我們走了哈。”趙軍心裏揣著事,跟王美蘭打了聲招唿就走了。


    “哥哥!”趙軍一出門,就聽見李寶玉喊他。


    此時李寶玉正在趙軍家門口等他,看趙軍出來,李寶玉笑著迎上道:“我都多長時間沒跟你一塊兒上班了。”


    趙軍嗬嗬一笑,他想說:“我都忘了自己上次上班是什麽時候了。”


    “鐺!”這時,李家房門被人從裏麵推開,李如海背手自門內踱步而出。


    這孩子也不傻,今天沒穿皮鞋同樣穿上了大棉鞋。但頭戴旱獺帽仍戴在頭上,中山裝也穿著。


    隻是在中山裝外,李如海披著一件棉猴。


    沒錯,不是穿,是披。


    這身裝扮,給趙軍都看得一愣。


    李如海出門,看見趙軍、李寶玉站在臨院,這孩子衝二人一抬手,笑道:“上班去呀?”


    李如海話音剛落,就見金小梅從屋裏追出,一杵子懟在李如海背後,給李如海懟的一個踉蹌。


    金小梅吼道:“你給那衣服好好穿著,要嘚瑟感冒了,我特麽給你扔(lēng)出去!”


    “哈哈哈……”趙軍、李寶玉哈哈大笑。


    五人從家出來,半路匯合了林祥順,趕上通勤小火車一路到了林場。


    從車上下來,趙軍就去了驗收組。當他踏進辦公室時,就聽有人喊道:“這誰呀,是不是走差地方啦?”


    說話的正是張雪峰,趙軍知道他是跟自己開玩笑,便借著話題跟同事們打成一片。


    ……


    上午九點,三輛吉普車自永安大門駛入。


    當看到站在收發室前的李如海時,車裏那些人,不管是司機,還是領導都是一愣。


    “楚局。”林業局生產處長許冠軍向永安林場的老熟人楚局長問道:“他們永安林場門衛都這樣啦?”


    “嘶……”楚安民眉頭一皺,瞅著那孩子好像是昔日在食堂講評書那個,記得當時聽周春明說,這孩子爹死哥傷,就靠一個老娘種地養活,那麽問題來了,他是咋置辦起這身行頭的?


    汽車在辦公樓前停下,周春明攜永安林場幾位場長已等候多時。


    三輛吉普車停下,楚安民等人下車,與永安這幾位見過以後,永安營林場長範誌生帶著林業局一幫幹部到各處檢查,周春明則請楚安民、許冠軍到辦公室就坐。


    “不坐了,不坐了。”楚局長連連擺手,麵色凝重地看著周春明道:“老周啊,都這時候了,你們今年的生產指標還能完成了嗎?”


    “就是啊!”楚局長話音剛落,許冠軍就在一旁接話道:“你們立的軍令狀,說能完成一萬五千立方,咱可不能開玩笑啊!”


    周春明聞言,臉頰一抽,心中不由得埋怨起竇保國來。


    竇保國那廝,從局裏下來任職後,就死命地作禍。雖說沒嘚瑟多久,就讓趙軍帶著李如海把他幹掉了,但他對永安林場也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但也不能說全是壞的影響,幾個新楞場、新運柴道的投入和使用,會給永安林場的生產做工帶來很積極的影響。


    所以,即便竇保國好大喜功,定下了一個很大的目標。但也不是不能完成。


    隻不過,今年永安林區落雪晚。不落雪就沒法冬運,如此必定影響生產進度。


    可以說,永安林區今年的冬運生產,比其它林區晚了足足半個月呀。


    這半個月,就是一千五百立方米木材,這產量相當於一些小林場一個冬天的產量了。


    難怪連局裏的生產處長,都要跟著楚局長一起來永安呢。


    周春明思索了一下,對楚局長點頭道:“楚局長,這個既然是我們林場定下來的目標,我們就算是頭拱地,也一定完成。”


    雖然是天時不順,但周春明選擇了迎難而上,他在永安林場工作二十年,驗收、調度、統計的工作,他周春明都幹過,從統計組長到生產場長到如今的一把手,周春明工作兢兢業業,始終保持著強烈的責任心。


    他敢應下來,必然是有把握的。


    楚安民和徐冠軍對視一眼,楚安民握住周春明的手道:“老周啊,有你這話,我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啊,這幾天給我們愁的呀。”


    “上麵新下的文件,讓支援南方沿海。”許冠軍在旁邊插話道:“一下任務就五萬立方,這給我們愁的呀。”


    “唉呀!”周春明歎了口氣,搖頭道:“都不容易呀!”


    “哎,老周啊。”這時,楚安民又對周春明說:“你領我們上你們那新楞場看看唄。”


    “行啊!”周春明脫口應了一句,但忽然想起一事,對楚安民道:“昨天剛下完雪,那道還沒清呢。”


    “沒事兒!”楚安民擺手道:“我們都開上來了,怕啥的?”


    “那行!”周春明迴身衝秘書於全金擺手道:“走,叫車,咱們走!”


    五分鍾後,兩輛吉普車一前一後駛出永安林場大門。


    周春明、於全金、保衛組組長劉金勇坐前車,林業局兩大領導坐後車。


    楚安民投過車窗,看著一身華麗行頭的李如海,不禁砸吧嘴道:“一會兒我得問問老周,這孩子咋迴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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