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解孫氏在永安屯打勝仗的時候,嶺南向陽屯老解家。


    解忠和劉蘭英兩口子隔著炕桌對坐,桌上擺著兩菜一湯、四副碗筷。


    兩道菜都是硬菜,野豬拆骨肉炒大蔥和烀熟的豬肘肉切片。而湯是蘿卜土豆湯,專門消食化氣的。


    這時,解忠迴頭看看牆上的大鍾,又轉過頭對劉蘭英說:“媳婦,咱還等啊?”


    劉蘭英聞言,下意識地抬頭也看了眼鍾,然後又掃了眼桌上飯菜,才對解忠說:“媽跟我說的,今天起早他們就迴來呀。”


    “趙嬸兒沒讓她走唄。”解忠道:“趙軍兄弟那一家人都可好了,不得留咱媽吃個晌午飯麽?”


    “那行吧。”聽解忠如此說,劉蘭英有些勉強地道:“那咱倆先吃啊?”


    “吃吧!”解忠抄起自己麵前的筷子,握著兩根筷子往桌上一杵,在將其首尾對齊後,拿在手裏向桌上菜一指,說道:“這都幾點了,我都餓了,咱倆趕緊吃,不等他們了。”


    “吃。”劉蘭英也拿起筷子,她一筷子夾起四五片野豬肘子肉,一起放到裝蒜泥的小碗裏。


    解忠見狀一皺眉頭,問道:“這是幹啥呀?”


    “給你整點兒,剩下的等媽跟小二兒晚上迴來,咱再一起吃。”劉蘭英說著,又將野豬肉炒大蔥的盤子端起,送到解忠碗前,給他撥了些炒野豬肉,然後就把兩道肉菜撤了下去。


    而此時,解臣親手把解孫氏推上副駕駛,然後用力將車門一關,緊接著便向駕駛室跑去。


    至於趙軍和張援民,則帶著李如海上了後車箱,乘車一起往趙軍家蹽。


    等趙軍他們到家的時候,午休迴來吃飯的趙虹、趙娜、李小巧、小鈴鐺都吃完飯了,而王美蘭她們這些大人,卻都在等解孫氏迴來。


    “這大姐幹啥去了?”金小梅嘀咕了一句,卻聽小鈴鐺在旁說道:“我們迴來前兒,看解奶跟我李二叔走了。”


    聽小鈴鐺此言,王美蘭、楊玉鳳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金小梅。因為小鈴鐺口中的李二叔,正是金小梅家的李如海。


    就在這時,兩家狗叫了幾聲,王美蘭往窗外看了一眼,緊接著向金小梅、楊玉鳳擺手,道:“吃飯吧,都迴來了。”


    金小梅也往外瞅了瞅,在走向外屋地時,還好奇地道:“他們咋一起迴來的呢?”


    “碰著了唄。”楊玉鳳打開鍋蓋,把溜在簾屜上的幹糧拿下,然後掀開簾屜往盆裏盛菜。


    鍋裏是晾曬的茄子幹燉土豆,晚上要開席,中午這就對付一頓。


    楊玉鳳剛把菜盛出來,解臣就攙著解孫氏進屋了。


    “解嬸兒!”楊玉鳳笑著跟解孫氏打了聲招唿,王美蘭在旁問道:“大姐,跟如海上哪兒溜達去了?”


    “哈哈。”解孫氏一笑,道:“看熱鬧去了。”


    聽解孫氏如此說,趙軍、張援民齊齊瞥了解孫氏一眼。


    你老謙虛了,你老就是熱鬧!


    “啥熱鬧啊?”金小梅端著一摞碗過來,問道:“誰家又咋的了?”


    幾人進到東屋上炕金小梅給每個人發了碗筷,八個人擠在一起吃飯。


    但當其餘人都動筷吃菜、吃花卷時,李如海卻是給給王美蘭、金小梅和楊玉鳳講起了剛才發生的的熱鬧。


    可李如海剛講到他們坐車去張來寶家的時候,屋外的狗又叫上了。


    是王強兩口子帶著倆孩子,外加老江太太一起來了。


    “哎呦!”趙玲一進來就問:“這咋才吃飯呢?”


    “啊,才吃。”王美蘭應了一聲,反問道:“伱們吃沒呢?”


    王強一家和老太太是吃完過來的,但不耽誤他們上炕聽李如海講熱鬧。


    等他們聽完了以後,看向解孫氏的目光中都帶上了幾分莫名的色彩。


    此時王美蘭想到,昨天剛見麵的時候,解孫氏說話是不中聽。但現在看來,這解孫氏就算挺給自己麵子了。


    “唉呀!”這時,趙玲歎了口氣說:“張來寶那樣的,誰家閨女嫁給他,那得多遭罪啊?”


    “誰說不是呢。”金小梅也道:“那徐美華心眼子也不好,閨女嫁到她家,指不定遭多大罪呢!”


    “解臣他媽呀。”老太太叫了解孫氏一聲,解孫氏一邊嚼著幹糧和菜,一邊抬頭看向老太太。


    “你這事兒做的對呀!”老太太衝解孫氏一挑大拇指,正趕上解孫氏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她笑道:“我也沒尋思別的,我看那閨女太可憐了。你就說她腿腳不好,這命就夠苦的了。再嫁給那人家,還能有活路麽?”


    解孫氏此言一出,就連趙軍心裏也多了幾分對她的欽佩。


    別人不知道,趙軍最知道了。前世那劉梅嫁給張來寶,都過不下去要上吊呢。而現在的張來寶,心理估計得比前世更陰暗,那姑娘嫁給他還能有好?


    “嗬嗬。”這時,楊玉鳳在旁嗬嗬一笑,道:“就是給劉姨得罪了。”


    “那怕啥的?”老太太擺手道:“得罪她就對了,她那幹的都什麽事兒啊?”


    說完這句話,老太太伸手拍了金小梅後背一下,道:“閨女你別掂心,你家寶玉的事兒,到時候我去跟她說,我看她敢整哩格楞啥的?”


    “江娘啊!”金小梅感慨地道:“這話也就你敢說吧!”


    此時的解孫氏聽出了不對,她看向老太太問道:“嬸子,那羅鍋子跟你家有親戚呐?”


    “她管我叫姑。”老太太剛答半句,就見解孫氏一臉懊惱地說:“唉呀嬸兒啊,這我也不知道,我要知道她是你侄女兒,我高低不能損她!”


    “沒事兒,沒事兒!”老太太擺了下手,然後道:“你說她,沒說錯,這啥玩意啊!”


    說著,老太太挪屁股往解孫氏身旁湊了湊,繼續說道:“就說我吧,我跟我老頭兒,我們倆也不知道賴誰,反正我們就沒兒沒女。這一輩子到老了,老頭兒一走。這家夥,什麽親戚呐、屯親呐,都來欺負我這老婆子。”


    說到此處,老太太一指趙軍等人,道:“得虧趙小兒,還有美蘭她們這幫閨女,要不我真活不了了,欺負都得讓人欺負死!”


    都是在農村住著,老太太這一說,解孫氏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吃絕戶,那真是往死裏禍害啊!


    “你說!”老太太接茬說道:“那張來寶都那樣了,那閨女嫁過來,以後咋整?倆人沒個孩子,萬一張來寶走到前頭,那閨女不比我還慘麽?”


    “唉!”解孫氏聞言重重歎了口氣,搖頭叫老太太道:“嬸子,咱們女人是不容易呀。”


    說完這句話,解孫氏向王美蘭那邊一示意,繼續道:“就我妹子家那侄媳婦兒啊,今天早晨嬸子你是沒看見,那哭的,嗷嗷的!唉呀,嘖,可憐不識件兒的!”


    聽老太太這話,趙軍等人把眼睛從飯菜上挪向了她。


    那魏曉娟因為啥嗷嗷哭啊?不是你給整得嗎?


    “侄媳婦兒?”老太太眉頭一皺,看向王美蘭問道:“閨女,你哪個侄媳婦兒啊?”


    “就大龍媳婦。”王美蘭說完,老太太“啊”了一聲,附和解孫氏說:“那閨女是倒八輩子血黴了,她那男的呀……”


    說完,老太太也是不住地搖頭。


    “要不說呢!”解孫氏道:“咱們女人太不容易了!你就說我吧,我那前兒……”


    “媽,媽!”解臣一聽感覺不好,急忙攔道:“咱吃飯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嘶……”解孫氏瞪了解臣一眼,道:“這孩子,長輩說話,你插什麽嘴?”


    解臣頓時語塞,趙軍小心翼翼地勸道:“解娘,我兄弟怕菜涼了,你吃完胃該不得勁兒了。要不,咱吃完再嘮唄?”


    說這話的時候,趙軍偷偷地向老太太使了個眼色。別看老太太年紀大了,但眼不聾、耳不花,當即反應過來道:“那個……孩子說的對,你們趕緊吃飯。吃完飯不還得熬羊湯、剁餡子呢麽?”


    一聽熬羊湯、剁餡子,解孫氏立馬不說話了。


    ……


    等吃完飯後,李如海放下碗筷就不見人影了。楊玉鳳去外屋地刷碗,王美蘭則帶著金小梅和趙玲開始忙活。


    昨天大羊怒撞八磅錘而亡,王美蘭心痛之餘,沒讓大羊的一身皮毛血肉有一丁點兒的糟踐。


    那八十多斤的羊,先放血、後扒皮,剔下大部分的羊肉昨天涮著吃了,隻留了一根羊腿、兩條裏脊,準備今天蒸燒麥。


    至於羊頭、羊蹄、羊蠍子、羊排骨、羊內髒,都是要拿來熬湯的。


    羊蠍子、羊排骨,剔得相對比較幹淨,幾乎都隻剩骨頭由張援民、解臣使斧子剁開。


    而趙軍、王強把院子裏的兩口土灶都燒著了,一口鍋熬骨頭湯,另一口鍋煮內髒、蒸羊血。


    兩口土灶再一次飄起青煙,趙軍打水分別倒進兩口鍋裏,然後又打兩桶水倒進大盆,準備清洗羊骨頭。


    正好徐春燕領著孩子過來,接替了洗骨頭的任務。


    等羊骨頭用清水洗過全都下入一口鍋中,而另一口鍋裏煮羊心、羊肝、羊腸、羊肺、羊肚兒、羊頭、羊蹄,上麵坐簾屜蒸羊血。


    “軍呐!”這時,徐春燕對趙軍說:“你看著那肝兒,那玩意不扛煮,熟了就得撈出來。”


    “哎!”趙軍答應一聲,道:“二嫂你進屋吧,我們看著鍋就行。”


    “那我進去幫二嬸兒和餡子。”徐春燕說完,又端起旁邊小盆,問趙軍道:“還剩倆這玩意,你看是咋整啊?”


    “唉呀!”趙軍一看,盆裏剩倆羊腰子,當即眼前一亮,道:“這是好玩意啊!”


    “啥好玩意?”徐春燕笑道:“這玩意騷得哄的,也不能往湯裏下呀,要不喂狗吧?”


    “嗷!嗷!”狗耳朵是真好使,遠遠的聽到徐春燕這話,黑虎搖著尾巴叫了兩聲。


    “別,別。”趙軍一聽,連忙把盆拿過,並對徐春燕說:“給我就行,二嫂你進屋吧。”


    說完,趙軍轉身,端盆去找王強他們,任那黑虎再怎麽叫喚也不理。


    “拿的啥呀?”王強好奇地往盆裏一看,道:“這玩意咋吃啊?”


    這年頭,人們生活中少電器輻射,少一些亂七八糟的汙染,也沒有熬夜晚起,再加上幹農活啥的,鍛煉的身體都挺不錯。


    所以,除張援民等少數人以外,大多數的青年人、中年人補腎的觀念都不強。


    “烤著吃!”趙軍笑道。


    他倒不是為了補腎,純粹是因為嘴饞。


    “這玩意烤?”王強伸手,使手指點了下腰子外頭的油,道:“那能好吃嗎?”


    “好吃!”趙軍抬頭,對張援民說:“大哥,你趕緊再削十來個簽子。”


    “哎!”張援民應了一聲,緊忙去找柳條子。


    趙軍又叫解臣去摞磚頭、碼苞米瓤子,而他則拿侵刀,把兩個羊腰子削成厚片。


    就這倆羊腰子,一共切了八片,解臣擺了兩排四塊磚,中間使炭把苞米瓤子點著,然後由趙軍親自烤原油大羊腰子。


    每一片腰子,外圈都帶著半圈油,在火上一烤就開始往下滴油。


    油滴到灼熱的苞米瓤子上肯定要冒煙,趙軍兩隻手各拿四串腰子,先把左手的四串一起按在右邊四串上,讓左邊四串的油脂沾到右邊的腰子片上。


    要不然,等那原油烤沒了,腰子片就烤幹了。


    趙軍左右手交替,隻聽刺啦刺啦聲響,一股特殊的香氣自羊腰子上散發出來,饞得不遠處的獵狗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趙軍。


    等油烤到微紅發焦,腰子片的兩麵都油汪汪的,上麵的油脂不斷地鼓著小泡。


    這時,趙軍把八串腰子都放在磚頭上架好,從旁邊的黃油紙上抓過一把辣椒麵,上下反複均勻的灑在腰子上。


    有一些辣椒麵落在灼熱的苞米瓤子上,瞬間迸發出一種濃厚的香氣,配合著烤腰子的香氣,讓人饞涎欲滴。


    眼看著趙軍把腰子翻麵,繼續往上撒辣椒麵,解臣忙問道:“軍哥,放那麽多辣椒能行嗎?”


    “行!”趙軍道:“這玩意不撒辣椒,騷啊!”


    “嗯!香啊!”王強接過趙軍分給他的兩串大腰子,將其中一串橫在嘴前咬了一口。


    那烤透了油脂的原油,此時焦香酥脆,配合著辣椒的香氣、羊的膻,以及腰子那股特殊的味道,讓王強眼前一亮。


    隻是剛烤好的腰子有些燙,王強微微仰頭張開了嘴巴,縷縷白氣自他唇齒間飄出。


    張援民、解臣和趙軍紛紛動手,隻是當感受到烤腰子的美味時,張援民忽然問道:“那個……王田、王雪,還有順子家小寶,他仨擱屋呢,不用給孩子們呐?”


    “不用!”還沒等趙軍說話,王強就道:“擱這麽多辣椒,孩子能吃麽?”


    “就是!”趙軍也說:“咱都吃了吧,明天整迴麅子來,咱給他們烤麅子肉。”


    趙軍話音剛落,他家房門被人從裏頭推開,解孫氏快步搗騰著從裏屋出來,人未到,聲音已到:“這整啥呢?這麽香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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