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都說麽,荒年餓不死廚子。


    廚師在這年頭,可是份美差。不缺吃、不愁喝不說,關鍵是接觸人多,一年到頭能交下不少關係。


    就比如說張占山,就他那個人品,在單位還有不少人情往來呢。


    還有趙有財,哪怕脾氣古怪了些,但群眾基礎也還不錯,尤其是跟周春明噶上親家以後。


    關鍵學廚還是份手藝,以後不在林場幹了,到哪兒都餓不死。


    張國慶懵了,他想不明白,自己食堂的學徒工,咋就比不上看大門的了。


    周春明和於全金再次對視一眼。他們兩個又感覺到,這一幕有些熟悉。曾經有個少年,連驗收員都不屑一顧,


    隻求一份看大門的差事。


    對了,李如海!


    這時,周春明突然反應過來,剛才張來發那套爹死、哥殘、媽種地的說詞,李如海就曾說過一次。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李如海拿來蒙人的說詞,卻應驗在了張來發的身上。


    「李如海........」周春明突然想起和李如海初次見麵時的場景,一時間有些感慨,那孩子真是與眾不同。


    「來發!」張國慶低聲喊了張來發一聲,他想不明白事情咋會發展成這樣,這孩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可張來發卻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他恨趙軍家,也恨李寶玉一家,但他太小,又能做什麽呢?


    但就在剛才,他從李如海口中得知,門衛是李如海夢寐以求的崗位,這就起了截胡之心。


    不能對付你們家老的,就對付你們家小的。


    此時聽見張國慶叫自己,張來發執拗地說:「張主任,我決定了,我要當門衛!」


    張國慶:「…」


    雖然心裏有氣,但見張來發心意已決,張國慶就不再多言。反正能幫的也幫了,該說的也說了,這路是人家孩子自己選的,張國慶還能說什麽?


    周春明看了張國慶一眼,見他不言語,周春明又看向張來發,道:「你可想好了!」


    「周書記,我想好了!」張來發語氣堅定地答道。


    「行!」周春明聞言一點頭,對於全金說:「小於呀,你帶著這孩子上收發室去,讓老楊多帶帶他。」


    看大門也不是隨便看的,什麽人能往裏放,什麽人不能往裏放,這都是有說道的。


    於全金答應了一聲,然後衝張來發一擺手,帶著他便往門外去了。


    眼看沒有自己的事,張國慶向周春明告辭離去。


    半個小時後,於全金迴來了,寫錯了稿子的周春明,把成本的稿紙撕下一張,團了扔在紙簍裏,然後抬頭隨意地問於全金一句,道:「給那孩子安排好了?」


    周春明就是一問,也沒想到於全金搖頭道:「不咋太好。」


    「嗯?」周春明一下愣住了,他想不出來自己秘書安排門衛,咋還能安排不明白呢?


    於全金看向周春明,道:「老楊頭說啥也不帶那孩子。」


    「啊?」周春明咋也沒想到問題會出在這兒,當即問道:「這是為啥呀?」


    於全金眉頭都皺成了八字,答道:「老楊頭說,他那編製是給李如海留著的。」


    周春明:「......」


    周春明無語,於全金也一臉囧色,他上一代人都向往參軍、當工人,他這代人就想當著能在領導的崗位上發光發熱。可沒成想,這下一代人,竟然都想著看大門。


    太毀價值觀了!


    .......


    這一上午,趙軍都在家裏睡覺,睡到中午被王美蘭扒拉醒。


    「嗯?」趙軍睜眼一看


    ,問道:「媽,吃飯了?「


    「快了,一會兒飯就好。」王美蘭道:「你先起來吧,你舅來了。」


    「哎呦!」趙軍聞言,慌忙從被窩裏出來,下炕穿鞋。


    他知道自己老舅來,肯定是有事。不管啥事,當外甥也得管呐。趙軍趿拉著鞋,從西屋出來,到東屋就看見王強正在那兒擺楞豹子腦袋呢。


    「老舅。」


    「醒啦。」王強抬眼看著趙軍,笑道:「還是我外甥厲害,連東北豹都磕下來了。」


    這時,王美蘭端著茶缸子進來,將其放在王強身前的炕桌上,然後說道:「你外甥來了,你有啥事,你就說吧。」


    說到此處,王美蘭又轉向趙軍,道:「你老舅說找你有事,我問他啥事,還不跟我說。」


    趙軍聞言,嗬嗬一笑,問王強道:「咋了?老舅,有啥事兒,你說,外甥給你辦。」


    「也沒啥事。」王強笑道:「就是早晨我上山,擱山裏打仨野豬,我自己也整不動啊。」


    「啊。」趙軍一聽就明白了,當即便道:「老舅,中午讓我媽做點飯,咱擱家吃。吃完了,我跟解臣陪你去,有多少豬,咱們都拉迴來。」


    「嗯呢。」王強來就是為了這個,聽趙軍說完,他笑道:「還得是我外甥,打獵都開車上山。」


    王強這話,倒是不假。這麽多年,打圍人上山全是靠走,一天來迴四、五十裏地都是正常,像趙軍這樣開車打獵的,整個長白山山脈,怕都是第一例了。


    王美蘭去外屋地做飯,趙軍和王強在裏屋嘮嗑,隻聽趙軍道:「我今早還拉迴個豬呢,大炮卵子,五百來斤,我媽扒完了,那肉我也不想要了,要不就讓我媽給你送去了。」


    兩家一個屯子住著,趙軍打著獵物,跟別人分完了以後,王美蘭都會去給王強、林祥順家送點肉。


    前兩天打的黑瞎子,也都給王強拿了,所以趙軍這麽說,王強也不會多想。


    而且,王強還說:「大炮卵子肉不好吃,咱們不吃那個。今天我打一個老母豬、倆黃毛子,你想吃啥肉,隨便拿。」


    「行。」趙軍也不客氣,但想起一事,又問道:「老舅,你把那豬都開膛了吧?」


    「啊。」王強應道:「肯定都得開膛啊。」


    趙軍再問:「野豬肚子留著沒有。」


    「留著呢。」王強說:「野豬腸子讓我掛樹上了,野豬肚子我都留著呢。仨,你要啊?」


    「要!」趙軍道:「我媽胃不好,前兩天上嶺南醫院去看,醫生給個方,說是使野豬肚子包上小米,上鍋蒸著吃管用。」


    王強聞言,忙追問道:「胃咋的了?疼啊?」


    「沒事兒啊!」這時,王美蘭在外麵接茬道:「就有點不大得勁,沒那麽血咧呀。」


    王強皺了皺眉頭,沒理王美蘭,而是問趙軍說:「仨野豬肚子能吃多長時間啊?」


    「少說也能吃一個禮拜呀。」趙軍了解王強心中所想,忙道:「老舅,你不用特意去打野豬,等我過兩天領狗去。」


    「沒事兒。」王強擺手,說道:「我溜達的,我看見野豬就打了。現在是放不住,等入冬上凍了,咱給你媽多打點豬肚子存起來。」


    在外屋做飯的王美蘭,聽見弟弟和兒子的談話,心裏暖洋洋的,感覺生活很是美好。


    中午吃過飯,解臣開車拉著趙軍、王強上山,拉了三頭野豬迴來。


    車進屯子,先到王強家,趙軍、解臣要給王強卸車,王強卻隻讓卸兩頭小黃毛子,非要把整頭老母豬都讓趙軍帶迴去。


    趙軍好說歹說,最後拉著一頭小黃毛子和三個野豬肚子走了。


    王美蘭、


    金小梅早晨扒野豬,下午還得扒野豬。


    解臣給她倆打下手,趙軍則砍了個野豬前腿,又拿上一壇黑瞎子油,一塊黑熊肉,去看老江太太。


    那天迴來以後,就忙著找黑虎,賣熊膽的錢還沒給老太太呢。


    趙軍到老太太家時,老太太正在炕上繡花,繡的大地迴春,燕子歸來。


    聽見趙軍聲音,老太太把針往刺繡上一戳,將刺繡放在腿上,看著趙軍手裏提的東西,笑著問道:「這都是給我拿的肉呀?」


    「有肉。」趙軍把東西放到外屋地,進裏屋跟老太太說:「還有油,你敞開了吃。」


    老太太笑著點點頭,招唿趙軍坐下,把手裏的刺繡遞給趙軍。


    趙軍接過來一看,誇讚道:「老太太,你手挺巧啊。」


    被晚輩誇獎,老太太得意的一笑,把繡活接迴來,然後道:「這個圖案,我給你繡倆枕巾,你結婚以後鋪枕頭上。」


    「嗯?」趙軍微微一怔,然後笑道:「老太太,我看人家結婚,都是鴛鴦、龍鳳啊。」


    「那是啥?」老太太撇嘴,剛說了一句,見趙軍從兜裏掏出一遝錢來,老太太臉色一變,話不往下說了,隻道:「你趕緊把錢給我收起來!」


    見老太太麵露不悅,趙軍手上動作一頓,道:「這是賣熊膽........」


    「賣啥也不要!」老太太一指趙軍拿錢的手,喝道:「趕緊收起來,說給你,就是給你的!」


    聽老太太這麽說,趙軍笑了笑,便把錢揣了迴去。


    「這就對了!」老太太笑了,然後和趙軍說:「我老太太有錢,少了我都看不上。」


    說完,見趙軍發笑,老太太裝著把臉色一板,道:「真的,你別不信。昨天早晨,張占河來了,說要買我壽材,出高價,我都沒賣他!」


    「啥?」趙軍臉色一變,他突然想到,張占山走的突然,沒準備壽材在情理之中,張占河能想出買壽材的法子,也算他腦瓜夠用。


    可跟誰買,是個問題。不是掉錢眼兒裏的主,誰能把壽材拿出來賣呀?


    而且,上門買壽材是討人嫌的事,張占河來老太太這兒買,就是看老太太孤身一人好欺負。


    想到此處,趙軍心裏很是生氣。他不是什麽大人物,生氣的時候,臉上自然會表現出來。


    見趙軍動怒,老太太勸道:「孩子,沒事,咱不跟他一樣的。」


    老太太說完,見趙軍臉色不曾緩和,便轉移話題,說道:「張占河來的時候,老徐婆子擱我家呢。」


    「老徐婆子?」老太太的方法還真有效,趙軍好奇地問:「哪個老徐婆子啊?」


    「就是徐長林他老伴兒。」老太太說完,笑著問趙軍:「我說不賣,你猜咋的了?」


    聽老太太問話,趙軍眨了眨眼,他知道張占河不敢太過分,不敢強買老太太的壽材。


    而且看老太太神態,應該是有什麽好玩兒的事。


    忽然,趙軍想到了一個可能,便向老太太問道:「張占山那.......不能是老徐家賣他的吧?」


    「是啊!還是老徐上杆子賣的呢」老太太點了下頭,然後又問:「不過你猜哈,老徐家黑老張家多少錢?」


    趙軍無語了,這玩意還帶坐地起價的?


    1見趙軍不說話,老太太抬手,伸出一巴掌,比劃給趙軍看。


    趙軍一驚,忙問道:「五百?」


    「不是,不是。」老太太搖頭,道:「一百五啊!」


    「哎呦!」哪怕是一百五,也聽得趙軍一驚。


    他在林場當驗收員,開春的時候還有到楞場買大紅鬆木當壽材的呢。


    買壽材的人,在楞場選好木料,由歸楞工人為其單獨抬到一旁,也得驗收員給檢尺,並在木材上做記號,然後開票。


    買壽材的人,拿著票子去林場交錢,交完錢換到收據,再拿收據到楞場來拉木頭。


    而他拉到木頭後,怎麽加工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做壽材,做主要的就是防蟲防蛀。比如金絲楠木,因為有香氣,所以防蟲。


    東北不產金絲楠,最好的就是紅鬆,因為鬆木油性大,防腐防蛀。


    做壽材的紅鬆木,要求長度在六米以上。細的一端,直徑也得達到六十公分。這樣,才能保證棺材天、棺材底、棺材梆子都是獨板。


    做這樣一副棺材,所需要的大紅鬆木在永安林區大概要一百塊錢左右。


    但如果是林場職工來買,林場有內部價,隻要五、六十塊錢。


    再算上後期加工,怎麽也用不上八十塊錢。


    可老徐家賣壽材給張占山,竟然要了一百五十塊錢,這可是在普通價格基礎上,又加了二、三十塊。


    而且,有徐寶山在,老徐家的壽材,最差也是內部價,沒準還能更便宜呢。


    徐長林這老頭子可是夠黑的!


    老太太也跟趙軍說:「我聽老徐婆子說,他們家老頭子有個侄兒,是你們驗收的組長。你說,他還黑人家那麽多錢。」


    「嗯呢。」趙軍讚同地點了下頭,又跟老太太嘮了會嗑,才起身告辭離去。


    趙軍從老太太家出來,就往自己家迴,可走著、走著卻碰到了徐長林。


    這老頭子衝趙軍一笑,道:「爺們兒,聽說你打著豹子了?」


    「啊。」趙軍應了一聲,隻是笑笑,並未多言。


    這時,徐長林道:「我知道這山裏哪兒有石虎子,你敢照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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