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簍子,其實就是酸菜餡的包子,隻不過這包子皮不是白麵做的,而是玉米麵的。


    做菜簍子,一般是不放肉的。


    原因很簡單,因為吃不起。


    但徐長林家,肉不用買。


    所以,徐寶山小的時候,隻在徐長林家吃過有肉的酸菜簍子。


    這對當時的徐寶山而言,那是他吃過最好的東西。


    從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哪怕家裏的條件已經很好,包酸菜簍子也能當肉了,但徐寶山怎麽吃,都沒有徐長林老伴兒做的酸菜簍子好。


    那些年,徐寶山始終盼望著能去徐長林家,再吃一頓酸菜簍子。


    這種盼望一直持續到工作,徐寶山被分配到林場的第一天,就帶著禮品去了徐長林家。


    侄子突然來訪,倒是讓老兩口都挺吃驚的,但看徐寶山帶的豐厚禮品,老太太就說這孩子有情有義。


    眼看著要到飯口了,老太太也客氣一句,問徐寶山想吃什麽,嬸給你做。


    徐寶山二話不說,就點了酸菜簍子。


    正好老太太頭一天發的麵,原打算是蒸窩頭的,一聽徐寶山要吃酸菜簍子,當即就命徐長林去撈酸菜。


    那時的徐長林還能上山,家裏不但有野豬肉,還有黑瞎子油。


    一想到徐寶山給自己帶的禮品,老太太一激動,手一抖,油放多了。


    黑瞎子油,本來就香,那酸菜簍子蒸出來,油脂滲到苞米麵皮裏,別提多香了。


    這一頓酸菜簍子,讓徐寶山找迴了童年的記憶。


    從那天起。徐寶山就時不時地帶著禮品登門……蹭飯。


    一次兩次還好,時間一長,老頭和老太太就反應過味兒了,這年頭,親侄子也沒有這麽孝敬叔的。


    而且這徐寶山每年十一月份開始來,一直來到第二年清明。


    要知道,隔年的酸菜,隻能吃到清明。過了清明,那酸菜就不能吃了。


    再想到,徐寶山每次來家裏,都點酸菜簍子,二老就明白了。


    從那以後,隻要徐寶山一來。老太太不用問,就給他蒸酸菜簍子吃。


    今天,徐寶山一聽趙軍說出徐奶、酸菜簍子這倆詞,頓時就反應過來:這小祖宗是自己人啊。


    然後,徐寶山又想到了,趙軍是自己人的話,那趙有財就是自己人,李大勇是自己人,周建軍也是自己人。


    甚至就連周場長……


    徐寶山越想越美,對趙軍笑說:“走跟我走,我找個人帶帶你。”


    說著,徐寶山起身就往外走,趙軍忙跟了出去。


    趙軍跟著徐寶山出去,到了東邊第三間房,推門進去就見一排排的大鐵櫃。


    徐長林一指北邊左數第二個鐵皮櫃。對趙軍說:“這個櫃子給你了。”


    說著。徐寶山把櫃子打開。


    櫃子裏有一套尺杆子、號錘子,隻不過這些都是舊的。


    徐寶山迴身,對趙軍說:“這些都是老李頭退休留下來的,你看你要不要吧。


    趙軍笑道:“要啊,怎麽不要呢?我這套新的,我還舍不得使呢。”


    徐寶山看了趙軍一眼,心裏很是滿意趙軍的態度。


    等趙軍把手裏的新工具放進櫃子裏,然後把那套舊的拿到手中時,徐寶山伸手從櫃子頂上摸下一把鑰匙、一個鎖頭,一起遞給趙軍說:“收好了,別弄丟了。”


    “好嘞,組長,我知道了。”趙軍接過鑰匙和鎖頭應了一聲,然後把櫃子鎖好。


    等趙軍鎖上櫃子。徐寶山衝他擺手,隨後帶著趙軍,往左邊走。


    左邊通道盡頭有一扇門,拉開門穿過走廊,又來在一扇門前時,徐寶山拉開門,卻沒有進屋,隻是衝門裏喊道:“馬亮,出來。”


    徐寶山話音剛落,就聽屋裏有人應道:“師父,我來了。”


    緊接著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很精幹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


    馬亮對徐寶山點頭,門道:“師父,你找我?”


    徐寶山往旁甩頭,衝他示意一下,便轉身往迴走。


    馬亮急忙跟上,並隨手把門帶上。


    師徒二人來在趙軍麵前,徐寶山指著趙軍對馬亮說:“這是新來的,你帶著他。”


    馬亮聞言,臉上露出笑容,衝著趙軍一伸手,很爽快地說:“馬亮。”


    “趙軍。”趙軍伸手與馬亮握了一下,心想老徐太太的虎皮沒白扯啊。


    前世,雖然沒有李大勇的調度組副組長。


    但是,趙有財和周建軍仍在。


    可即便如此,徐寶山也沒讓馬亮來帶趙軍,而是給趙軍安排了一位老師傅。


    可能有人以為馬亮年輕,而老師傅有經驗、有技術,比馬亮更合適。


    實際上,那個老師傅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早就沒了進取心,也就沒了巴結領導的心思。


    他教趙軍時,完全在敷衍了事,白抽了趙軍好幾盒煙。


    而馬亮呢?雖然年紀輕輕,但卻是驗收組的骨幹,是徐寶山的得意門生。


    這時,徐寶山對趙軍說:“跟你馬哥好好學,我還有事兒,我先走了。”


    說完,徐寶山又一拍馬亮肩膀,說道:“這是咱自己人,你好好教他。”


    馬亮聞言,點頭說:“師傅你放心吧。”


    “嗯。”徐寶山嗯了一聲,抬腿就走。


    徐寶山走後,馬亮跟趙軍說:“跟我走吧,我帶你溜一圈去。”


    “那辛苦馬哥了。”


    馬亮在前,趙軍在後。二人把驗收組所有的辦公區都走了一遍。


    最後,二人到了屋外。


    往屋後,是片空曠地,在這裏堆積著幾根木材。


    馬亮以這些木材為教具,給他講解如何檢尺。


    檢尺,說白了就是驗收木材時,對木材的質量和產量進行檢量的程序。


    馬亮教的很仔細,教趙軍用各種尺子測量木材直徑、長度,再用木料直徑和木料長度查取材積。


    一個上午下來,馬亮差點驚掉了下巴。


    眼看著要到了午休時間,馬亮卻一臉驚愕的看著趙軍。


    他不敢想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聰明人,自己教給趙軍的東西,趙軍隻要聽過一遍,就能記住。就能學會。


    這讓馬亮很難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亮哥。”一上午下來,倆人關係處的已經很好了,馬亮在趙軍這裏,也由馬哥變成了亮哥。


    趙軍道:“這眼瞅著中午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吃飯去了?”


    馬亮聞言,猛然迴神,拉著趙軍就往迴跑。


    林場中午開飯的時間是十二點整,但驗收組在林場之外,走到林場還需要十多分鍾。


    要是十二點再往迴走,到食堂就夠嗆能有好菜了。所以,徐寶山就給自己手下一個便利,就是驗收組的人不用等到十二點午休,可以提前二十分鍾往林場走。


    馬亮迴到辦公室,拿了兩個鋁飯盒就往外走。


    而趙軍的飯盒,一直就在挎兜子裏放著,始終背在身上。


    倆人出了驗收組,一路往林場走去。路上並沒有看見其他驗收組的同事,這是因為驗收員要到各個楞場去檢尺,忙的時候甚至要在楞場吃住,一般很少在驗收組。


    等迴到林場,趙軍和馬亮走在去一食堂的路上,看到了不少行色匆匆的林場員工。


    隱隱約約額額聽有人說,今天是林場第一天正式開工,場裏領導特意撥款,給職工們準備了好飯好菜,這要是去晚了,可就沒了。


    馬亮聞言,忙對趙軍說:“兄弟啊,你剛來咱林場上班,你可能不知道。哥告訴你啊,咱們林場有兩個食堂,一食堂飯菜比二食堂做的好,特別是一食堂的大師傅趙有財,做啥都好吃。”


    “嗯,嗯。”趙軍連連點頭。


    馬亮看了看左右,又小聲對趙軍說:“但是你記著,要趕上趙師傅打菜,你可千萬別往他那窗口前排隊。”


    “啊?為啥呀?”趙軍不解的問道。


    馬亮道:“那趙師傅。脾氣有點怪。打多打少,全在他心意,萬一瞅你不順眼,打一勺菜給你抖上倆下子。你那一勺可就不剩啥了。”


    說話間,二人進了食堂。


    這時,一食堂裏已經排起了三條長長的隊伍。


    四個窗口,三條長長的隊伍,是因為在一窗口前,隻排隊站著七個人。


    而第一個窗口裏麵,站的不是別人,正是趙有才。


    “看見沒,那就是趙師傅,別看他那兒人少,咱們也不能去他那兒排隊。”馬亮一邊說話,一邊往周圍掃視著。


    掃了一眼,沒看到熟人,沒法插隊。馬亮就對趙軍說:“兄弟,你排二窗口,我排三窗口。要先到你了,你就喊我。讓我拍你前邊兒。要先到我了,我就喊你。”


    趙軍聞言,卻對馬亮說:“亮哥,我想去一窗口排著。”


    馬亮皺眉斜眼看著趙軍,感覺這小子咋這麽愣呢,自己都那麽跟他說了,他竟然都聽不明白。


    但既然徐寶山說趙軍是自己人,馬亮便語重心長地對趙軍說:“兄弟啊,你別看一窗口排的人少,但這才說明問題呢。你知道今天吃什麽嗎?”


    說著,馬亮往牆上一指,見在小黑板上,第一行就寫著雞肉燉土豆。


    “雞肉燉土豆啊。”馬亮說:“你要是去趙師傅那兒打菜,沒準一勺子下去全是土豆,連個雞尖都沒有。”


    雞尖就是雞屁股,馬亮說的倒是誇張了點。


    趙軍笑笑,說:“不能吧,你看那別窗口都排好幾十人,那得排到什麽時候啊?亮哥,你跟我走,咱們到一窗口去。”


    馬亮一聽,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隻對趙軍說:“那你就去一窗口排著吧,一會兒我打完了菜,我去找你。”


    說著,馬亮拿著飯盒就往二窗口跑。


    趙軍來在一窗口前,這裏還剩下五個人,而趙軍是第六個。


    這時,旁邊排在二窗口前的幾個人,看見趙軍這個生麵孔到一窗口前排隊,都感覺這個毛頭小子不知深淺。


    趙軍隱約聽見有人說,這小子一看就是新來的。


    趙軍心裏歎了口氣,有些無奈。自己老爹在這第一食堂,當真是一霸呀。


    五個人,很快就都到趙軍了。


    當看見趙軍現在窗口前時,趙有財眼皮微微一抬,就像不認識自己親兒子一樣,問道:“吃啥?”


    “兩個卷子、一份雞肉燉土豆。”趙軍一邊說著,一邊按著小黑板上的價碼,把錢和飯票遞了過去,趙有財接過錢和飯票,看也不看,直接丟到了一旁的木箱裏。


    趙軍把兩個飯盒一一打開。放到窗口前的窗台,趙有財拿起夾子,從旁邊的大蒸鍋中夾出一個花卷,放在左邊的鋁飯盒裏。


    然後他把拿夾子放下,手向窗台下一伸,抓出了一個饅頭,放在了鋁飯盒裏。


    趙軍一愣,剛想說話,卻見那饅頭,被橫著從中劈開,裏麵似乎夾了什麽東西。


    趙軍便沒有說話,卻見趙有財沒從身前的大盆裏給趙軍盛雞肉燉土豆,而是打開了旁邊小灶上單獨的鐵鍋鍋蓋。


    這個鐵鍋裏。裝的也是雞肉燉土豆。但是和那雞肉不多的裝菜大盆不一樣,這個小鍋裏多是雞肉,隻有零星幾塊土豆。


    一勺,兩勺。


    正常一勺就是一份。


    可趙軍要一份,趙有財就給他連盛了兩勺子。


    而且是兩大勺,那鋁飯盒都快裝滿了。


    “吃去吧。”趙有財道。


    趙軍衝趙有財一笑,端著飯盒就走。


    這時,大多數的人還都在其他三個號窗口排隊,隻有少數幾個人打完飯菜坐下來吃飯。


    趙軍很容易地找了一張靠牆的桌子坐下,見左右無人,他偷偷地將那饅頭打開,隻見裏麵夾著一個煎雞蛋。


    “我爸不能給我下毒了吧?”趙軍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但隨即一笑,將那煎蛋夾出來,用筷子把它從中間一疊,然後整個全都塞進嘴裏嚼了起來。


    真香!


    這年頭,東北的冬天太冷了,農村的母雞都不下蛋了。


    村裏人很少能吃著雞蛋,趙軍在家裏吃到的幾次雞蛋,都是趙有財從食堂摳迴去的。


    吃完了煎蛋,趙軍拿著饅頭,開始啃雞肉。


    等把雞肉吃的差不多了,兩半饅頭也吃完了,這時趙軍已經吃飽了。


    不得不說,有油水就省糧食。


    趙軍把裝花卷的飯盒一扣,既然吃不了,那就帶迴去。


    可就在這時,兩個鋁飯盒撂在了他對麵。


    馬亮氣鼓鼓地在趙軍對麵坐下,說道:“這幫人跟搶似的,剛過完年,都不缺油水兒,咋都奔卷子使勁呢?”


    趙軍聞言一笑,在食堂裏饅頭憑票是一分錢兩個,花卷憑票是一分五兩個。


    雖然花卷貴,但是花卷裏有油。還有鹹淡,比饅頭好吃。


    一般人家可能會蒸饅頭,但是絕對不會做花卷。


    馬亮盼星星盼月亮,盼這頓花卷已經很久了。


    趙軍把剛扣上的鋁飯盒打開,把飯盒推到馬亮麵前,說:“亮哥,這個我沒動,你吃吧。”


    馬亮一愣,忙說:“這怎麽好啊?”


    可他又太想吃了,便又對趙軍說:“那我把錢跟飯票給你。”


    趙俊一擺手,笑道:“亮哥,要按著老理兒,你可是我師傅,一個卷子算啥。”


    馬亮笑道:“那行,那就不跟你客氣了。以後有啥事兒,哥罩著你。”


    剛說到此處,馬亮目光突然落到了趙軍手旁,看見了那堆像小山一樣的雞骨頭。


    馬亮驚呆了。


    見馬亮呆愣著,趙軍小聲道:“亮哥,你快吃飯啊,一會兒菜都涼了。”


    馬亮拿起筷子。一指那堆雞骨頭,問趙軍說:“兄弟啊,你剛上班兒,可沒有這麽吃的,你這是要了幾份啊?”


    “一份。”


    馬亮瞪大眼睛地看著趙軍,難以置信的說:“一份能給你這麽多?你花了多少飯票啊?”


    “跟你們一樣啊。”趙軍知道馬亮是徐寶山徒弟,有些事瞞不住他,於是話鋒一轉,又說:“但就算我不掏飯票,趙師傅也得給我打菜。”


    馬亮驚訝地看著趙軍,想起自己師父對他的照顧,還有那堆雞骨頭,馬亮忍不住問趙軍:“兄弟啊,你跟哥說實話,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說著,馬亮連雞肉燉土豆都不吃了,掰著手指頭,數著說:“張場長家聽說是個姑娘,白書記家好像是有個小子,但好像還上學呢。”


    “行了,亮哥。”趙軍哈哈一笑,攔著他道:“亮哥,你可能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


    說到此處,趙軍往一窗口一指,繼續道:“他是我爹。”


    ------題外話------


    俺家就一塊水田,一塊旱田,但從種到收都是我自己幹,屬實挺累的,昨天打完一章,就睡著了……


    這個是20號的更新,兩章合一起了,19號欠一章,等我種完這點地再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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