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地平線下不斷醞釀,還沒等天亮,萬曆就早早的來到了文華殿。


    今天又是文華殿講讀時刻,講官們早已在文華殿外麵等候多時了。


    當萬曆到來時,講官在張居正的帶領下,走進了文華殿。


    今天的講讀沒有什麽樂趣,無聊而又繁瑣。


    中午時分,講讀結束,講官們開始陸續退場。


    然而,張居正卻沒有離去,一直坐在文華殿中。


    萬曆站起身子,看著還沒有動身的張居正,開口問道:“先生,這是有什麽事情嗎?!”


    張居正開口道:“陛下,臣確實有一件事情要稟報。”


    看張居正這個樣子,萬曆也能猜到是什麽事,於是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去書房說吧。”


    說著,萬曆帶著張居正去了乾清宮書房。


    剛剛坐定後,張居正把昨天帶走的供詞又拿了出來,交給了一旁的田義。


    田義接過供詞,將其交給了萬曆。


    萬曆打開一看,發現這供詞上沒有任何塗改的痕跡,之前是什麽樣子,現在就是什麽樣子,這讓萬曆極為疑惑。


    難道說,張居正知道都不同意嗎?


    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張居正昨天就不會帶著供詞迴去了。


    “先生難道沒有看過這個供詞嗎?覺得如何?”萬曆試探性的問道。


    張居正說道:“陛下,臣看過這封供詞。”


    “如何呢?要是先生沒有什麽異議,那朕就讓張誠按照上麵的名單開始抓人了。”萬曆說道。


    張居正搖了搖頭,一臉為難的道:“陛下,此事涉及太廣,對朝政影響太大了,臣以為,應該謹慎一些,應該再審審,再著重處理。”


    “再審審是什麽意思?”萬曆問道。


    張居正所說的這個再審審就很有意思,認同就是認同,不認同就是不認同,再審審,意欲何為?


    “陛下,臣以為,此事,應該是戶部侍郎一人所為。”張居正說道。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張居正顯得尤為艱難,就像是有一萬斤的巨石壓在他的身上一樣。


    戶部那些官員倒賣銀幣是貪贓枉法,難道他這樣去包庇罪犯就不是貪贓枉法了嗎?


    這樣當然是貪贓枉法,可張居正沒有辦法,隻能如此。


    萬曆微微一笑,看來張居正的膽子不小啊,不過,這正是萬曆所需要的。biqμgètν


    “既然如此,那就讓張誠好好查查,這封供詞,就沒有用了。”說著話,萬曆把手中的供詞撕得粉碎。


    張居正鬆了一口氣,看來事情辦成了,除了戶部侍郎之外,其餘的人,都保住了。


    萬曆和張居正沒有再說話,兩人都默認了這件事情。


    張居正又坐了一會兒,退出了書房。


    萬曆根本不擔心張居正以及那些官員會出爾反爾,戶部侍郎現在還在昭獄之中,既然萬曆能撕毀一封供詞,同樣就能再弄出一封供詞。


    而且,銀幣販賣案件,不會結案,會永遠這麽吊著,最起碼,在未來的兩到三年內,都有著極大的威懾力。


    張居正走出乾清宮,長出了一口氣,這件事情也算是解決了。


    迴到內閣沒多久,那些官員們再次湧了過來,前來詢問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張居正沒有多說,隻是告訴這些官員,皇帝當著他的麵把那份供詞撕毀了。


    簡短的一句話,讓這些官員終於放下心了,這也就代表著皇帝不會再查他們了,他們心裏也很清楚是用什麽做了交換。


    張居正看著麵前的這些官吏,說道:“今天下去之後,你們這些人就好好的做事,不要再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這件案子還沒有徹底的結案,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次出來,希望那個時候你們還有好運吧。”


    “這都是元輔的功勞,以後為元輔當牛做馬……”


    “元輔真是宅心仁厚……”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馬屁朝著張居正湧了過來。


    此時此刻,張居正也算是將這些人收服。要是他們以後還敢胡作非為,或者不聽話,張居正完全有反製的措施。


    張居正又說了一些其他的話,便讓他們離開。


    事情就這樣漸漸的消弭下去,沒有人再提。


    冬天即將來臨,朝會還是要該開的。萬曆體恤官員,就將地方放在了皇極殿。


    冬天天亮的很晚,皇極殿中燃燒著數十根明亮的蠟燭,將黑暗驅散。


    文武官員整齊的排列在宮殿當中,朝著萬曆恭敬的行禮。


    伴隨著山唿聲,早朝終於開始了。


    塵埃落定,戶部員外郎賈錚才率先站了出來,他手中的笏板高高的舉過頭頂,朝著萬曆洋洋灑灑的說了起來。


    “陛下,臣以為,朝廷能有如今氣象,全賴陛下洪福……”


    說了大半天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全部都是在拍萬曆的馬屁,說的這些話倒是讓萬曆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在萬曆疑惑之際,他終於說出了目的:“陛下,如今,銀幣倒賣案件,罪臣已經伏法,是不是該結案了?!”


    這話一出,整個朝堂鴉雀無聲,幾乎所有的官員都看向賈錚才。


    前幾天聽說,錦衣衛從戶部侍郎的嘴中得到了很多線索,說要大興牢獄,怎麽過去這麽久,連個動靜都沒有,現在賈錚才還要讓皇帝結案,這有些不對勁啊。


    萬曆說道:“結案?!目前這個案件尚未理順,沒有查清楚,結案,有些早。”


    萬曆這話說的很明白,就是要用這案件壓著你們。


    賈錚才又接著道:“臣聽說,在這個案件之中,有很多底層的吏員為非作歹與戶部侍郎混在一起倒賣銀幣。俗話說,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盡管這些吏員位卑職小,但他們數量眾多,如果真的想要做一些為非作歹的事情,朝廷很難發現。臣以為,應該整治整治。”


    這話一出,鴉雀無聲的朝堂又開始喧鬧起來。


    站在這朝廷之中的官員沒有幾個是蠢貨,他們當然知道賈錚才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


    朱德昭成為銀庫大使過去沒多久,前一段時間皇帝又讓太監從開封弄了三十幾個宗室子弟過來,現在賈錚才又說這些話,其目的不言而喻。


    賈錚才當然能看清楚萬曆和張居正的交易,他和這個案件牽扯太深,必須要讓皇帝那邊穩定,不然的話早晚會把他扯出來。


    既然如此,那就要趕緊讓皇帝敲定吏員的事,早一天讓這件事塵埃落定,早一天安穩。


    “那你的意思是什麽?”萬曆問道。


    賈錚才說道:“陛下,臣以為,朱德昭等人非常合適。”


    這話一出,讓原本就有些喧鬧的朝堂更加躁動。


    這不就是明擺著讓宗室子弟來擔任吏員嗎?


    之前那個朱德昭還不夠嗎?現在還要那麽多,難道就一直不滿足?這是想幹什麽?難不成,要把整個六部的吏員全部換掉?


    “陛下,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眾所周知,宗室不得為官,雖然吏不是官,但也差不多,更別說這是朝廷中樞,豈能讓外藩入京,此乃養虎之患。”


    一個禦史站了出來,朝著萬曆慷慨激昂。


    在他之後,又有好幾個禦史站了出來。


    萬曆根本用不著和他們多費口舌,自然有人反駁。


    兵部郎中張泰鶴忽的站出來,指著那些禦史,大聲嗬斥:“你們這些人隻會嘴上放屁,哪裏能幹一件事實?元輔此前實施考成法,然而這隻是針對官員,可在六部之中,吏員數量眾多,若不加以約束,豈能行?”


    “沒錯,應該加以約束……”


    又有幾個官員跳了出來,指著那幾個禦史破口大罵。


    整個朝堂幾乎一邊倒,全部同意此事。


    萬曆看向張居正,問道:“先生以為呢?!”


    “臣以為,此法不無道理。”張居正說道。


    有了張居正的這句話,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萬曆也隻好順應民意,說道:“既然如此的話,那就按照這樣做吧。”


    “陛下,此乃養虎為患,不能這樣吧。”


    “張叔大,你愧為首輔!”


    那幾個禦史,悲憤不已,指著張居正就罵。


    張居正麵不改色,沒有任何反應。


    挨罵,小事而已。


    朝會就這樣過去,剩下的就是如何安排那些宗室子弟,什麽職位適合他們。


    這是一場兩全其美的交易,官員活了,萬曆也實現了目的。


    等手中權利再大時,就可以大刀闊斧的改革了。


    也沒花什麽時間,就把這事情徹底敲定。


    沒過幾天,萬曆就把剩下的那九個宗室子弟安排進了戶部和兵部,對此,戶部和兵部的那些官員,什麽都沒說,隻是眼睜睜的看著。


    從這一刻起,朝堂漸漸向萬曆傾斜。


    宗學,徹底的完工。


    為了和之前做出比較,萬曆將宗學更名為大明皇家學院,招生的主要對象是宗室子弟,勳貴子弟,有功之後。


    當所有的準備工作完成之時,冬天終於來了。


    目前,大明皇家學院當中的學生隻有張鯨從開封帶來的那三十個周藩子弟。


    萬曆的安排是,等明年開春之時,再進行大規模的招生。


    所有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軌,萬曆製造矛盾,利用矛盾,在解決矛盾之時,完成了自己的想法。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


    遼東,大雪漫天,冰雪覆蓋,整個世界銀裝素裹。


    赫圖阿拉,覺昌安坐在新家的臥室中,臥室中央放了一個銅爐,裏麵是上好的煤炭,將整個房間熏烤得暖意洋洋。


    房間中的布置極為豪華,金銀飾件數不勝數。


    因為他和陳增的交情,加上他的孫子又在宮中當值,所以他在遼東這邊有著不小的權利。他在撫順互市那裏,有不小的臉麵,依靠著這些,最近這段時間,他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倒賣遼參,獸皮以及珍珠,讓他賺的盆滿缽滿。


    有了錢,自然要花出去。


    於是他便花費重金,將自己的宅子翻新了一遍,同時也在互市上買來了很多奢侈品。


    他麵前的這個銅爐,據說和皇家沾點關係,價格不菲,足有二十兩銀子,但對於他而言,二十兩銀子也不過灑灑水。


    座下是一個黃花梨的躺椅,他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麵,眼睛微閉,享受著舒服的歡娛。


    就在這時,急促的敲門聲忽然傳了過來。


    “阿瑪,出事了。”塔克世的聲音傳來。


    “進來吧,發生什麽事了,竟然如此慌張?!”覺昌安說道。


    塔克世推門而進,一臉焦急的來到了覺昌安麵前。


    “王杲來信了。”塔克世拿著一個竹筒,將其交給了覺昌安。


    在聽到自己兒子的這番話之後,覺昌安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拿過竹筒,打開之後,取出了裏麵的信件。


    “這個該死的東西,他竟然敢說這樣的話,難道他不知道我的孫子在宮中當職嗎?囂張跋扈,可惡至極!”


    片刻之後,覺昌安一臉憤怒的將手中的信件摔在了地上。


    “父親,怎麽了?”塔克世急忙問道。


    “還是之前那件事,問咱們要人要兵要馬要錢要糧。”覺昌安憤憤不平的說道。


    在之前,王杲與覺昌安本是同盟關係,後來,覺昌安安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便與李成梁那邊攀上了關係。


    再後來,借著陳增的到來,他又把自己的孫子努爾哈赤送進了宮中,加深了與大明朝廷的聯係,同時也獲得了不少的利益。


    然而,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的所作所為終究被王杲得知,種種做法終於引來了王杲的不滿。


    兩個月前,王杲決定進攻大明,於是向覺昌安要錢要糧。


    覺昌安不給,各種搪塞。


    今年冬天,高冷無比,大雪不斷,王杲那邊陷入了險地,糧食短缺,於是就再次向覺昌安來信要糧要錢。


    這一次,王杲在信中說的很淩厲,如果覺昌安不給,就領兵討伐,滅了他。


    事實上,王杲很早之前就想領兵討伐覺昌安。


    奈何,他尚未整合手中的兵力,加上互市的徹底放開,使得他手下的部落跑了不少,為了防止人員外逃,他隻能先處理內部矛盾,故此一直耽擱下來。


    等他剛剛整合完畢,大雪就襲擊了整個遼東。


    手中的存糧本就不多,加上後院起火,剩的更少了,要是沒有糧食,他隻會被餓死。


    於是,為了活下去,他把目光放在了覺昌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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