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犁庭,當年何等輝煌,何等風光,整個遼東屍山血海,女真被殺無數,可結果呢?又是如何?


    過了百年時間,再次卷土重來,甚至還有了不可阻攔之勢,最終使得中華陸沉。


    建州女真,是一定要絞殺的,尤其是其中的愛新覺羅氏,更要著重絞殺,最好別放過一個,全部殺了。


    至於剩下的那些人,願意臣服的就讓他們臣服,不願意臣服還要誓死反抗的,那麽就讓他們上西天。


    “當務之急肯定是要撲滅那邊的反叛,但以後的策略可不能隻依靠於屠殺或者鎮壓。先生也不用特別著急,時間還有的是,不過朕以為之前的那種方法並不妥當,一昧的殺戮並不能帶來和平。


    對於那些底層的百姓,倒是可以拉攏,至於那些貴族王公,倒也不必太過重視。”萬曆說道。


    張居正被萬曆所說的這些話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從大明立國以來,所采用的方法也無非是羈糜和鎮壓兩種策略。


    羈糜之策,從根子上針對的就是那些貴族,就像現在的俺答汗一樣,朝廷給他們一個封號,然後給他們再畫一片地方,讓這些人管理自己的那些臣民,朝廷並不插手其中。


    這樣做最大的好處就是朝廷能夠節省大量的時間和財力,唯一的問題就是沒有辦法實施有效的統治。


    這裏麵的原因很多,除了語言文字不同之外,那些王公貴族們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沒有人願意將自己手中的力量分出去,如果大明朝廷繞過那些王公貴族對他們手下的那些臣民進行有效的統治,這勢必會觸及到這些王公貴族的禁忌,到了那個時候,恐怕他們還會再次反抗。


    所以,想要實施這個方法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要把這些王公貴族們一網打盡,或者將他們和百姓徹底分開。


    現在的遼東對於草原來說體量很小,小到遼東一部的兵馬就可以解決那邊的問題,所以說這次也是一個機會,可以試一試。


    聽著萬曆的聲音,張居正眉頭緊皺,不斷的思考著。


    說道:“陛下,這話說起來雖然輕巧,可實施起來卻很困難。朝廷又憑什麽將那些人從山裏搬出來?這些人又如何會放棄他們手中的利益呢?”


    “難道那些前來互市的人沒有安定下來嗎?”萬曆笑道。


    “話雖如此,可不太一樣啊。他們總會反叛,現在也隻是一時安穩。”張居正搖搖頭,並不認為萬曆所說的這個結果會一直持續下去,在張居正看來,這些卑鄙奸詐的小人總是處在降而複叛之中。


    萬曆當然知道張居正在擔憂什麽,沒有經過後世信息大爆炸以及各種思想激烈碰撞的張居正,當然不會明白這裏麵的道理,這就需要萬曆耐心引導。


    萬曆稍作思考,道:“有一句話說的好,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先生,朕問你,這些女真人為什麽會一直反叛?還有草原上的那些人?”


    張居正毫不思索:“我大明富有四海,他們這些人覬覦我大明的財富,故此才會一直南入侵。”


    “那他們為什麽會覬覦我們的財富?”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這些東西。”


    “是啊,因為他們沒有這些東西,所以他們就會覬覦。這些地方貧瘠的厲害,有些時候甚至連飯都吃不上,命都活不下去,他們還會在乎其他嗎?朝廷開互市,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將他們所需要的東西賣給他們,然後換取和平。這一點,先生最為清楚。


    草原疾苦,那些部落沒有多少錢,他們沒錢買物資,此時朝廷再做盤剝,他們為了生存,就會南下。說到底,他們也是為了生活。”萬曆耐心的說道。


    離經叛道。


    這四個字瞬間出現在張居正的腦海,如果不是確定眼前之人就是萬曆,張居正還以為這是一個從草原而來的韃子呢,怎麽處處都向著草原說話?!


    無論是遼東還是草原,大明永遠是他們不可或缺的最關鍵一環,這兩個地方物產貧瘠,缺乏很多生活必需之物,如果沒有大明的茶葉或者鹽巴,他們這些人連屎都拉不出來。


    所以,他們必須要和大明進行貿易,進而換取必需物資。


    當他們兵馬強勝之時,他們根本不會考慮貿易這一條路,他們隻會拿起手中的彎刀不斷的南下牧馬,可如今大明強大,他們就隻能通過互市這種方法來換取物資。


    買賣這些物資是要錢的,他們又沒錢,有些時候,也隻能去搶,畢竟搶錢來的最快。


    明末遼東建奴崛起之路就是如此,他們不斷的南下搶錢,然後又從晉商手中采買貨物。


    想要讓他們穩定下來,就必須要讓他們能夠獲得生活物資,想要讓他們能夠穩定的獲得生活物資,就必須讓他們能夠賺到錢,他們手中有了錢,才會吸引商人去那邊販賣貨物。


    崇禎登基之後搞了一個騷操作,那就是關停互市。這就把本就與皇太極不和的部落,直接推給了皇太極。


    他們活不下去,隻能和皇太極南下搶劫。


    萬曆詳細的解釋著,張居正的臉色不斷的變換著。這種破天荒的說法,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那些人是敵人,是前來搶奪的敵人,他們窮的要死,要他們幹什麽?


    朝廷和他們互市,是對他們的恩典,我大明富有四海,又何必在乎那些野人?!


    “陛下,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臣以為,當務之急應該是先打退那些反叛者。”張居正連忙勸道,生怕這個小皇帝又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這敵人永遠都是敵人,怎麽聽皇帝的話,還想將他們化敵為友?


    這要是被朝堂上的那些禦史知道,恐怕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有明一朝,這些禦史的嘴,是真的硬,哪怕人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們也會喋喋不休的罵。


    如果不是當年俺答汗逼的太緊,滿朝文武會同意和草原互市嗎?那根本不可能。


    說起來還是利益,大部分時間裏,朝廷和草原互市,不僅不賺錢,還要賠錢。


    萬曆沒再說什麽,想要扭轉張居正的看法,需要用實際行動。


    “先生所言極是,既然如此的話,那就由先生來做此事吧。”萬曆說道。


    “臣,領旨!”張居正領下了旨意,隨後匆匆離去。


    出去的時候,張居正深深的喘氣,小皇帝的小腦袋瓜裏裝的都是些什麽?稀奇古怪的。


    萬曆站了起來,走出了暖閣,任由寒風迎來。


    民族問題,必須要解決。土地問題,張居正等人有著充分的眼光,不足為懼,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就可以解決。


    可這民族問題,卻需要萬曆親自來。


    “大明,要做萬族的大明,所有人都應該是大明的臣民,他們隻能是大明人,而不是草原,或者女真人。”萬曆看著天上的雪花,如是想到。


    “皇爺,外麵冷,還是進去吧。”田義站在身後,擔憂的道。


    萬曆卻毫不在意,道:“去讓陳增過來。”


    看著如此倔強的萬曆,田義無奈的搖搖頭,隨後走進了風雪之中。


    沒多久,陳增那急匆匆的身影出現在乾清宮外麵的廣場上。


    “皇爺!”


    陳增看到了萬曆,他快走兩步,停在了萬曆麵前。


    “這幾天如何?銀幣怎麽樣了?!”萬曆隨口問道。


    陳增的臉上多了些無奈:“皇爺,奴婢發現一個問題。這銀幣實在太過精美,花出去之後,百姓們甚至將其當做傳家寶存了下去,很少花出去。


    也有一些百姓覺得,這銀幣上麵有龍紋,覺得花銀幣就是大不敬,於是不敢花銷。”


    “這些百姓之所以將銀幣當做傳家寶一樣存下去,就是因為銀幣的數量太少,太過珍惜,如果真的爛大街隨處可見了,就不會珍惜。至於不敢花銷,那是因為百姓們害怕牽連到自己。等以後就好了,不要急。”萬曆解釋道。


    “對了,皇爺,最近市麵上多了一些倒賣銀幣的販子,要不要抓起來?!”陳增一臉兇狠。


    萬曆笑著搖搖頭:“抓起來幹什麽?他們是推行銀幣的好幫手,銀幣的價格堅挺,他們有利可圖,為了賺錢,他們肯定希望銀幣越來越好。既然如此,那就由著他們去。”


    說到這裏,萬曆忽然問道:“外帑之中,是不是也有人操辦這個生意啊?!”


    陳增被萬曆這話嚇了一大跳,驚出一身冷汗。


    看著這個樣子了陳增,萬曆如何不明白他心裏有鬼。


    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是個人,就愛財。這是人之本性,無法避免。指望水至清,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皇爺,奴婢,奴婢該死!”


    陳增跪在了萬曆麵前,不斷的磕頭。


    事實上,外帑之中還真有人操辦這個生意,其中的幾個人還是陳增的幹兒子。


    陳增在萬曆這裏地位愈發穩固,也成了宮中的大檔頭。


    人有了勢,自然會籠絡手下,擴大勢力,穩定權力。於是,陳增也收了幾個幹兒子。


    對此,萬曆也不會說什麽。陳增是太監,他的實力,就是萬曆的實力。


    如今京城中銀幣價格堅挺,陳增的這些兒子就動了心思。在陳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之下,他們將外帑的銀幣拿出去兌換成市銀,然後將市銀又送到外帑鑄成銀幣彌補空缺,因為銀幣比市銀貴,所以他們在彌補空缺後,還會有所結餘,這些錢,就進了他們的腰包,自然也會進入陳增的腰包。看書喇


    陳增其實特別清楚,等張誠迴來之後,他的這些小動作根本瞞不住,深知萬曆脾氣的他,所以就想來試探試探,沒想到直接被萬曆看穿。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陳增跪在地上,不斷的抽著自己嘴巴,連哭帶嚎。


    萬曆審視著陳增。


    貪財,不一定是一件壞事。陳增是個有能力的人,他能辦事,又絕對忠心,貪一點財,又算得了什麽?不過,該敲打還是要敲打,不能被錢財蒙了心。


    “錢,誰不愛?朕也愛,這是天地道理,無法改變。這一點,朕不會說什麽。可不能因為錢,忘了本分。”萬曆語氣嚴肅。


    陳增聽出了萬曆的弦外之音,於是忙著謝恩:“奴婢謝恩,奴婢謝恩。”


    “好生做事,朕不會虧待你們。”萬曆毫不在意的道:“朕還有個賺錢的生意要交給你,你敢不敢做?!”


    陳增眼睛冒著亮光,一邊說著謝恩,一邊詢問:“皇爺,這是個什麽聲音?!”


    “知道互市吧?想不想做個生意?!”萬曆說道。


    互市?


    陳增臉上的激動少了一些,互市可不怎麽賺錢啊,而且都是苦力活。


    萬曆說道:“遼東有一種叫做遼參的中藥材,這個中藥很值錢。”


    遼參?陳增的疑惑有多了。


    遼參真正入藥以及流行,要等到清朝建立之後,在明朝,雖然也有使用,但還不至於貴不可攀。


    陳增並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自然不了解。


    萬曆看著陳增,說:“這個東西目前並不值錢,你可以去遼東,收購這種藥物,然後迴來售賣。”


    “皇爺,您都說了,這並不值錢啊,那弄迴來,不就賠本了嗎?!”陳增不解。


    “到時候你就說,這遼參是朕每天都必須要吃的補藥,這藥猛,大補……”萬曆看著滿天風雪,平靜的說道。


    萬曆構思著大明朝第一場炒作事件。


    把遼參的價格炒上去,然後讓陳增去遼東收購,到時候再加以引導,那些遼東女真們為了賺錢,就會進山挖參。


    他們賺了錢,就會采買貨物,這錢最終會流迴來。


    人要是有些活路,有些希望,就不會往絕路上走,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讓遼東穩定,就要有良好的經濟循環。而這,正是萬曆的第一步路,先從遼參入手。


    陳增弄來的這些遼參,拿迴來也能賣錢。


    這是萬曆,給他們的一個賺錢法子。


    這是一個雙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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