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急啊,是整個工部都著急,這本來就是我工部的事,現在被外人弄走,怎麽可能會無動於衷?何況本兵與元輔一直不和,這後麵肯定有他在搞鬼。”郭朝賓臉上多了些焦急。


    張居正也頭疼,看著郭朝賓,耐心的解釋道:“這事情你不要太著急,此事我自有計較,急什麽?水泥到底如何現在還沒有定論,等到出了結果,也不遲啊!”


    “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就先等著。朝廷積欠俸祿多年,雖說用胡椒和蘇木折算也是一個辦法,但不是長久之計,這次是真金白銀的東西,總要未雨綢繆。”郭朝賓解釋道。


    ......


    皇宮中,萬曆還沒睡覺,坐在書房中想著今天的事。


    陳增站在麵前,說著今天的事:“皇爺,今天工部尚書一直拉著奴婢詢問水泥的事,甚至還再三確認,水泥是不是真有那麽省錢,還旁敲側擊的詢問奴婢,水泥的製作方法以及配比。依奴婢之見,此人心懷不軌啊。”


    萬曆對此早有預料,說道:“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光水泥一項,就能為朝廷省出不少錢,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沒有任何人會不動心,工部尚書問你,那也很正常。說不定,這些官員現在正想著法子,該怎樣把這水泥從朕的手中奪走。”


    “他們敢,這些外臣,怎麽會如此無恥?!”陳增憤怒起來。


    萬曆毫不在意的道:“這算什麽事?太正常了,當年世宗爺爺還在的時候,他們不就是這樣嗎?雖說官員換了一茬又一茬,本質上是一樣。”


    “皇爺,那咱們該怎麽辦?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這樣做?這是皇爺的東西,豈能讓他們染指?!”陳增憤憤不平。


    “此事朕早就有了對策,無需擔心,你隻需要做好分內之事就行了。是朕的,就是朕的,他們搶不走。”萬裏朝著陳增擺擺手,道:“你先退下吧。”


    “皇爺,唉!”


    陳增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無奈的退了出去。


    其實,萬曆早就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曆史上的萬曆年間,朝廷在東南收不上稅,於是派遣太監過去收稅,結果引起動亂,打死收稅太監不說,還痛罵萬曆皇帝昏庸。


    曆史上早有明證的事,萬曆自然會提前預防。


    說白了,萬曆這是未雨綢繆,不管工部或者其他部門有沒有覬覦,也必須要來這麽一下。


    不然的話,後續肯定會有麻煩找上門來。


    以京營舊卒為由,把施工隊放在兵部之下,就是一個印子,把兵部拉進來,然後當做盾牌。


    畢竟,兵部可不掌管工程上的事情。


    “去把張誠找來!”萬曆朝著書房外麵喊了一聲。


    值守在外麵的田義,急匆匆的帶著人去找張誠。


    沒多久,張誠站在了萬曆麵前,“皇爺!”


    “今天的水泥之事你知道吧!”萬曆看著張誠。


    “奴婢知道!”張誠迴道。


    “如今有人覬覦朕的水泥!”萬曆說道。


    張誠臉色一凜,殺氣凜然:“皇爺放心,奴婢會做好此事。”


    “不,覬覦是應該的。要放長線,釣大魚,不然的話,如何攪起風雲呢?你過來!”


    萬曆朝著張誠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張誠沒有猶豫,當下來到了萬曆麵前。


    萬曆壓低聲音,小聲的說道:“記住接下來朕的話......”


    萬曆說完後,張誠一臉驚訝以及想不通:“皇爺,這是為什麽?明明是咱們有理,那明明是皇爺的水泥,這樣做,豈不是助紂為虐啊!”


    “就按照朕說的去做吧,此事朕自有計較。”萬曆輕鬆的說道。


    張誠本想還再勸說萬曆,可萬曆決心已定,隻能領命聽從。


    “皇爺,不管發生什麽,奴婢都不會允許那些狗官欺辱陛下!”


    張誠朝著萬曆躬身一拜,麵色鄭重地走了出去。


    萬曆倒不會覺得那些文官們會欺辱自己,有些時候,貪心是能利用的。


    正如萬曆要將京營士卒安排到兵部之下一樣。


    在爭鬥之中解決問題,然後提出下一個爭端。在不斷的爭端之中,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兵部憑借水泥以及施工隊獲利,成了眾矢之的,所有人都會盯著它們。


    桌子上的燭火閃耀,萬曆心情極好,翻看著之前寫下的後世課本,查漏補缺。


    ......


    張誠出了宮,直接去了王羽村的家中。


    這家夥之前在鏟除馮保之事上出了些力氣,加上聽話好控製,於是被張誠收為麾下,其中也有萬曆的意思。


    張誠大馬金刀的坐在堂屋中,從懷中取出一封已經寫好卻沒有署名的奏疏,交給了王羽村。


    “署上你的名字,明天送到通政司。”張誠看著王羽村。


    王羽村接過奏疏一看,臉色瞬間煞白,慌慌張張的把奏疏放在了張誠旁邊的桌子上,冷汗直流,抖如糠篩。


    “公公,下官不敢,不敢啊!”王羽村連連迴話,恐懼極了。


    “沒有什麽不敢的,按照雜家說的去做,不會有什麽問題。”張誠冷聲道。


    王羽村臉上的焦慮不斷凝實,聲音中滿是顫抖:“公公,前幾天撫寧侯他們剛剛造反,現在這事才平息下去不久,這封奏疏送上去,搞不好下官就成了造反同黨了。”


    “廢什麽話?你要是聽雜家的,雜家保你無事,你要是不聽雜家的,現在就活不了。”張誠威脅道。


    旁邊的隨從抽出了腰間的腰刀,寒光閃閃的光芒充斥著陰寒與殺氣。


    王羽村被嚇得不清,連忙點頭:“下官發,下官發,但公公一定要保證下官的安危。”


    張誠站了起來,拍著王羽村的肩膀,“放心吧,跟著雜家做事,雜家是不會虧待你的!”


    說罷,張誠帶著眾人離開,隻剩下王羽村一人。


    送走了張誠後,王羽村迴到了堂屋。


    那封奏疏還擺在桌子上,就像是一個炸彈一樣,讓王羽村不敢過去。


    他不斷的調整著心態,最終鼓起勇氣,將這封奏疏拿了過來。


    帶著奏疏去了書房,將其謄抄了一遍,同時署上自己的名字,靜靜得坐在書房中,靜待天明。


    第二天,一封彈劾陳增的奏疏忽然傳遍整個朝堂,速度之快,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奏疏中說:水泥是利國利民之物,對朝廷以及天下極為重要,這麽重要的東西,應該由工部保管,為什麽由陳增保管?陳增是個太監,我朝有太監亂政的前例,如此重要的東西,不能由太監保管。陳增隻是一個太監,他為什麽要弄出這種東西?莫非是邀買人心,又或者是心懷不軌?


    總而言之,這封奏疏對陳增沒有什麽好話,全都是在駁斥,通篇就一個意思,這水泥不應該由陳增來管,應該讓工部來管。甚至還提到了兵部,說兵部組建施工隊是不合規矩的,這個施工隊應該由工部來組建。


    言辭之激烈,超出尋常。


    表麵上看,奏疏中罵的人是陳增,實際上兵鋒直指萬曆。


    奏疏的署名,正是之前的那個王羽村。


    ......


    很快,奏疏就傳到了內閣、司禮監以及萬曆的手中。


    張居正在得知了此事後,極為憤怒。毫無意外,他將此事歸咎到了工部,歸咎到了郭朝賓的身上。


    “這個郭尚甫,他到底在搞什麽名堂?怎麽就這麽等不及了?就算再怎麽等不及,也不能如此著急,奏疏是這麽上的罵?簡直胡鬧,胡鬧!”


    內閣中的張居正極為憤怒,在自己的廳堂中走來走去,臉色如寒冬臘月的堅冰,陰冷到了極致。


    那邊皇帝剛剛把水泥弄出來,這邊工部就坐不住了,要把水泥弄過來。


    就算心有覬覦,也不能如此唐突,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


    說的難聽一點,就是你工部看皇帝年幼,欺負皇帝。這傳出去,名聲直接就壞了,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


    何況,目前能靠水泥賺錢的隻有兵部一家,雖說兵部之中很多官員也是張居正的變法派,但在這種事情上,他們根本不會和工部站在一起。不用想,兵部肯定會認為這是工部眼紅自己。


    這封奏疏出來,工部一下子就顯得被動,即便他們非常想要萬曆的水泥,此事卻沒了機會。


    一封奏疏,把工部推到了風口浪尖,甚至還徹底的得罪了兵部。


    直接就把工部的想法給粉碎了,如果工部後麵還想爭,兵部第一個不同意。


    現在是爭水泥,後麵就會爭施工隊。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怎麽可能拱手相讓?


    一著不慎,就會引起兩個朝廷實權部門相互攻訐。


    這個緊要關頭,怎麽能生出如此事端?


    想到這裏,張居正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去兵部衙門找郭朝賓。


    當張居正來到郭朝賓的廳堂時,郭朝賓也是懵的。


    看著站在門口,臉色陰沉的張居正,郭朝賓迎了上去,忙道:“元輔!”


    “你膽子不小啊,昨天我的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張居正冷喝道。


    “元輔,那不是我上的奏疏。”郭朝賓一臉苦澀,心中有苦說不出。


    “我知道那不是你上的奏疏,可背後沒有你的鼓動嗎?王羽村這廝是典型的有奶便是娘,不是你鼓動,還能是誰?”張居正壓根不相信郭朝賓的說辭。


    兩人的爭吵引來了圍觀,郭朝賓將張居正請進去,隨後關上了房門。


    郭朝賓苦澀的解釋道:“元輔,這您可真冤枉我了,我真沒有做這事。”


    “當真?”張居正坐了下來,還是不相信。


    “我對天發誓,真不是我。”


    “不是你,說不定是你的那些下屬。”


    “那也不可能,今早我見到奏疏時,我問過他們,沒有這事。而且,這水泥剛剛出來,我們雖然心裏不舒服,可也不至於急成這個樣子。元輔,這真不是我們做的。”郭朝賓苦口婆心的解釋。


    看著郭朝賓那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張居正也動搖了。


    不是郭朝賓,那又會是誰?


    張居正眯起了眼睛,迴憶著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莫非……”


    張居正忽然抓住了什麽。


    他想到了一個人,他想到了萬曆。


    這是和之前對付馮保極為相似的手段,難道,真是他?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難道是保住手中的水泥嗎?還是說,有其他目的?!


    郭朝賓急忙追問:“元輔可想到了什麽?!”


    “此事先不要管,我自有計較。”張居正留下一句話,走了出去。


    稍作思考,萬曆去了皇宮。


    ……


    乾清宮書房中,萬曆拿著王羽村的那封奏疏,臉色不善的看向麵前的張居正:“張先生,這水泥剛剛出來,工部就想從朕的手中奪走,未免也太膽大了吧,曆朝曆代,可從來沒有這種事。”


    張居正看了看值守在附近的太監、宮女,說道:“陛下,臣有些密事,想要稟報。”


    “好!”萬曆沒有懷疑,讓書房中的眾人退了出去。


    當書房中隻剩下萬曆和張居正之後,張居正開口了:“陛下,郭尚甫是個可靠之人,他能力出眾,為新政出力良多。”


    這話的弦外之音就是,陛下,我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麽事,您這次的目的是什麽?郭朝賓是個有能力的人,您該不會要對付他吧?


    萬曆自然能聽明白張居正這話,於是說道:“朕知道他是個有能力的臣子,但上這種奏疏,確實有些不妥。”


    “陛下,這不是他的意思。”張居正辯解道。


    “不是他的意思,那還能是誰的意思?”萬曆裝傻充愣。


    萬曆可以肯定,張居正絕對猜到了自己在後麵推動。


    張居正看出了萬曆在裝傻充愣,沒想到這個小皇帝,竟然這麽難纏。


    “陛下,臣敢保證。工部,絕對沒有覬覦水泥的意思。”張居正萬般無奈,隻能如此保證。


    “可是,奏疏上是這樣寫的。”萬曆指著手中的奏疏,人畜無害的說道。


    “陛下,臣敢擔保,工部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張居正鄭重其事的擔保。


    萬曆這才把奏疏放下,“好吧好吧,那朕就相信張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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