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營,是一個舊有的利益集團,想要改革,就需要打破這個舊有的利益集團。


    可這樣危險性太大太大,大到有時候會丟掉性命。


    除非,能像商鞅那般,培養出一個有利於國家的新的利益集團出來與之對抗,不然,改革會很難很難。


    當年的正德皇帝也培養出了一批新的利益集團,那就是調邊軍入衛。


    正德皇帝是個天才,他想到了用軍功來武裝這支新的利益集團,於是親領兵馬出關作戰。


    效果是顯赫的,新的利益集團獲得很多軍功,也存在了很久。


    要是正德能一直活下去,這支新的利益集團,將會成為忠於正德的利益軍團,可惜,正德皇帝死的太早了。


    萬曆當然知道這裏麵的兇險,所以才會同意張居正的選擇,讓王崇古來對京營進行改革。


    王崇古不止一次的構思過如何改製京營,可時至今日,他始終想不到一個絕妙的辦法。


    任何改革,都會引起舊有利益者的反彈,如今的京營也是如此。想要改革,就需要安撫好那些舊有利益者,然而這一切都需要錢,如今大明的國庫,可不支持。


    王崇古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悶頭喝著。


    遊七也不好說什麽,也跟著喝悶酒。


    ......


    皇宮之中,乾清宮內,張溶站在萬曆和李太後的前麵,規規矩矩,俯首帖耳。


    張居正、內閣閣老、海瑞與六部尚書,站在張溶的旁邊。


    張溶看了一眼這些文官,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絲厭惡。


    在他看來,這些人跳的最歡。


    貪汙腐敗的是他們,改革新政的也是他們,一天天的內鬥不斷,從來沒安分過。


    現在又想拿京營開刀,簡直可惡到了極致。


    “陛下,太後,臣以為,撫寧侯造反之事,應該慎重考慮,應該從長計議,應該嚴加審查。”


    張溶站在那裏,一幅公正的模樣。


    英國公一脈在明朝那是受盡殊榮,基本上每個皇帝登基,都會賞賜他家。


    所以,英國公的話,在朝中還是很有分量的。


    萬曆並沒有說話,李太後先接過話茬,說道:“有沒有造反,這事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今兒威脅皇帝,威逼皇帝,這是我親眼看到的。忠心不忠心,要看怎麽做,空口白牙的說忠心,恐怕無法服眾吧。”


    “英國公,以下犯上,本就是大不敬之罪,陛下年幼,難道就可以受到這種欺辱嗎?你也是老臣了,有些事該做,有些事不該做,應該比我清楚吧。”張居正冷眉橫對,冷冰冰的看著英國公。


    英國公眉頭一挑,一臉不滿的說道:“撫寧侯性格火爆,說話不加思索,比較直接,不能因為這些事,就說撫寧侯造反謀逆。撫寧侯對朝廷忠心耿耿,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謀逆的大事呢?他是忠臣,若是誤判,豈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胡言亂語!”


    一道怒斥聲從旁邊傳來,海瑞怒視著張溶:“巧言令色,花言巧語,君父在上,任你如何巧舌如簧,都不可能改變撫寧侯謀逆這一事實。


    陛下年幼,撫寧侯以厲言嗬斥,其意欲何為?又逼迫陛下,意欲動手,又當如何?豈非行刺陛下?如此狼子野心,何不為一逆臣?!”


    海瑞的聲音很大,鏗鏘有力,目視著張溶,發盡上指冠。


    張溶不願意搭理海瑞,在他看來,這家夥就是一個瘋子。


    敢罵嘉靖的人,又能是什麽善茬子,和這種人說話,有理也能變沒理。


    張溶想了想,忽略掉海瑞的話,再次說了起來:“陛下,太後,撫寧侯一脈至今已有一百餘年,其先祖於關子口抵禦也先,對朝廷忠心耿耿,這麽多年下來,一直以朝廷馬首是瞻,怎麽可能會造反謀逆!”


    萬曆聽著張溶的話,不由冷笑起來。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在說,勳貴和皇帝一體嗎?


    或許是一體,可如今,這一體會要了大明的命。


    萬曆並不打算下場說些什麽,有張居正這位大佬在,萬曆隻需要裝個小孩就行。


    “謀反是否,不是你我說了算,當審訊過後才會知曉。此事,朝廷自有法度。”張居正正色道。


    張溶並沒有直麵迴答張居正,而是看向了太後。


    對於他來說,太後才是重中之重,如果太後說放,那張居正也無法處理。


    當務之急,應該取得太後的同意。


    “撫寧侯入宮,是為了京營之事前來,怎麽可能會是造反呢?!”張溶說出了撫寧侯入宮的來意。


    隻有把撫寧侯從謀反之事上扯出來,把爭議引出泥潭,才能有所效果。


    這讓李太後微微有些詫異:“京營怎麽了?他入宮要幹什麽?!”


    一旁的張居正站如青鬆,一動不動,像是一個泥塑菩薩。


    張溶解釋道:“戎政尚書在京營中胡作非為,所以撫寧侯他們才會入宮。”


    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生怕李太後被張溶牽著鼻子走。


    張居正也明白了張溶這話的意思,他看著張溶,眼睛半眯著,構思著該如何駁斥。


    李太後說道:“這是政務上的事,你應該去找張先生,找皇帝幹什麽?難道,你指望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解決這事嗎?”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懵了。


    張居正心中大喜,這話對他極為有利,直接把張溶懟了迴去。


    是啊,指望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幹什麽?


    張溶心中一沉,暗罵:“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鄉村老婆娘!”


    這話把所有的後路全部堵死,也就是說,撫寧侯這夥人根本就不應該來找皇帝,從一開始,目的就不純。


    坐在李太後身後的萬曆,不由的給李太後豎起了大拇指。


    這個迴答,高!


    李太後可不會管這事,在她眼裏,自己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現在突然被撫寧侯這麽一嚇,心中怨氣橫生,就算撫寧侯不是真心實意的造反,那也要好好整治整治,不然,引起他人效仿當如何?


    李太後安坐如山,她輕瞥了張溶一眼,說道:“朝中自有法度,造反與否,應看後續調查。總歸是他不敬在先,若朝廷毫無作為,莫不是認為皇帝可欺?莫不是英國公也如此認為,覺得皇帝年幼,可以欺辱?或許,英國公心裏就這麽想的?什麽時候,會如同撫寧侯那樣?”


    這話把英國公嚇了一跳,連忙迴話:“臣不敢,臣忠於陛下,毫無二心。”


    被李太後這麽一說,張溶偃旗息鼓,不再說什麽。


    張居正捋著下巴上的胡子,眼睛半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海瑞時不時的打量著張溶,一副心機很深的樣子。


    這大殿之內,所有人心思各異,都在想著自己的事。


    一時間陷入了寂靜之中。


    張溶的眼神時不時與張居正對上,火花四射。


    黃昏漸漸來臨,眾臣退出了皇宮。


    李太後在乾清宮中寸步不離,張誠帶著宮中侍衛,一直護在周圍。


    萬曆獨坐在書房中看書,思考著破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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