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早些時候林瓏兒從夢境中醒來為荊鄴祖捧來救命清水之時,居然看見他旁邊偎依著一位小美人兒,那美人真是豔麗動人不可方物,連女人見了都不禁晃神。很快,就見著他被美人與毛小毛接走,那毛小毛乃毛家小方士,林瓏兒認得。


    不知為何,林瓏兒心中酸意滿滿,竟負氣丟棄手中清水容器沿著河流往上奔。也不知奔了多久,覺著腰間小包上纏繞的小塊玉佩嗡嗡作響了起來,爺爺說這塊玉佩上曾注入過親人靈力,林瓏兒自小就行走江湖,除了曆練更是為尋找自己的身世,也是因為此塊玉佩才得已找到姑母水三娘,借助琴音進入她的夢中知曉了當年史官林彥因進言維護幾名軍中千戶長而被滿門抄斬的舊事,自己乃林彥長子林博的遺腹子。真是世事無常,雖然事隔數年冤屈被洗,但林家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卻早已逝去,無法再現,那水三娘幼時躲過一劫卻也是心中滿腔憤慨,發誓要手刃當朝皇帝,奈何一介女流簡直癡人說夢,後四處打聽當年父親以命維護的千戶長當中,居然有一人竟是郭子儀大將,大嫂郭紈素之兄長!這更教水三娘氣煞不已幾近昏死過去,繼而將仇恨轉向郭子儀,幾次三番潛入軍中刺殺失敗,郭子儀左將高三哥暗中救走水三娘,放棄官職隱入塵世以自己的方式阻止水三娘再行刺殺也為保護郭將以表軍忠。


    林瓏兒本想與水三娘相認,但由於自小模樣生的與他人不同,臉與全身皆是腐肉模樣,如同地獄惡鬼一般,為免嚇壞他人,終日以黑衣黑紗遮掩,除了爺爺之外,無人接受自己的真實模樣。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雲遊南海之時幸遇觀音大士座下右侍龍女,龍女生出憐憫之心當即用神力為林瓏兒重塑人體,囑咐道:“你我淵源極深,且見你根基悟性皆勝於一般常人,今賜你這道護體銀光掩你真體,還望日後你能謹記修行之道,莫執人間事,歸真不躊躕。”說完一道護體銀光於周身乍現匯聚於左手腕上形成一條波光粼粼的龍鱗銀鏈。


    連連拜別龍女,以姣好麵容示人確實神采奕奕無需曾經那般躲躲藏藏,本想速迴仙竹林將此事告知天上的爺爺,中途卻遇見慕容家二公子慕容卓,一首廣陵散讓二人猶如知音心心相惜。而後夜間忽而一夢襲來,好似經曆萬千,醒來竟與荊鄴祖相互擁簇,看他衣裳破爛、露有胸肉,不由得臉頰發燒心跳加速,聽他喃喃自語“水、水”,於是尋得水源迴來卻見他早已被一位美嬌娘和毛小毛攙扶而去,心中竟然憤慨,發足狂奔。身上那塊玉佩居然亮起,以為姑母出現在附近,便四處找尋。


    爺爺曾說過此塊玉佩乃親生父親所留,樣式雖然普通但內含父親點滴靈力,若遇同宗血脈之人則會嗡嗡作響。隨著玉佩指引,卻看到前方有一身著灰袍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立於河水青舟之上,旁邊跟著兩名鬼麵士,那片青舟雖逆行於水但速度極快,不多時間就快速沒入清晨的水霧之中。林瓏兒憑著直覺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卻不料進入了世人皆懼的幽冥穀。莫非父親並沒有死去?那位灰袍人就是自己的生身父親麽?但是看他那年齡又好像與自己父親不相稱,林瓏兒念及此不禁加快了腳步,縱使人間地獄,也要去闖一闖。


    隻是進了幽冥穀後就失去了方向,那片青舟早已不知去向,定是那灰袍人發現了自己的蹤跡,迴想方才看見那兩名鬼麵士,心中一驚:莫非落入了鬼麵組織的圈套?那灰袍人竟是鬼麵組織中人麽?念及此,周圍瞬間濃霧紮起,前方本是一道橫跨兩座大山的青苔石柱,這會兒卻漸漸看不清楚,周邊河流聲也已然聽不清。林瓏兒抽出一道紅色琴弦,嘣的一聲蕩去大半霧氣,很快一名鬼麵士持刀從側麵襲擊而來,幸而紅色琴弦擋住刀刃將之反彈迴去,接著又有兩名鬼麵士左右夾擊而來,林瓏兒立馬借著周邊濃霧施法隱藏自己的蹤跡,消匿不見。


    很快,前方出現一道亮光,灰袍者出現在光內,再仔細一瞅,卻是兩山之間的天溝,腰間赫然閃著微弱綠光,隻聽他道:“可是三娘派你來的?”


    林瓏兒心中一動,果然是至親,猛然現身:“你與林博是何關係?”


    灰袍者見一女子從灰蒙中走出,釵花微動,麵色清冷,卻風姿綽約,手持玉佩也隱隱發光,林博二字讓自己心中一驚,可猛然又想起一人,猛的沉色厲聲問道:“孽子!還以為你與你母親早已命喪深海,哼!真是為我兄長不值!!!”


    “二叔?!”林瓏兒心中一喜,沒想到除了三姑之外,二叔林仲也尚存世間,不禁要向他行晚輩跪禮。


    林仲連忙後退拋出雙鏢定在她的麵前拒絕她的跪禮,冷冷的道:“我們林家早已與你郭家勢不兩立!”


    林瓏兒猛然抬頭,見他已然背對自己但細想便已知曉緣由,於是輕聲說道:“我自小由仙翁養在梧州城外的仙竹林內,為尋得身世已雲遊多年,如今也得知當年冤案,雖未親曆但也內感淒慘,我去過地府妄圖找尋曾經逝去的二十三道冤魂,卻被告知他們早已進入輪迴之中,投寰司將我引入枉死城,道道怨念卻唯獨缺失了父親。”


    “兄長還在世?”林仲猛然轉身問來。


    “興許在世又興許早已輪迴。隻是,世人皆知史吏林家隻有一兒一女,長子常年患病,幺女早夭,若非我曾侵入三姑夢中,若非出現兩名孩童,不然根本覺察不到你的存在。侄女甚是疑惑,你與三姑為何能夠躲過?”


    林仲見著眼前清秀女子,眉宇間似有兄長曾經的模樣,不禁心內一軟,歎息後緩緩道:“我與三妹本是一胎雙生,兄長年幼幾度遊走於鬼門關,縱使成年也是甚少出府,因此世人以為我們林家隻有一兒一女。唉,應是父親與兄長早已預知,早已將我與胞妹偽裝染病而亡暗中送出,這才僥幸存活。”霧漸散,但山間的陽光照得林仲如出塵的道人,瘦削的身形在山間光線中猶似一道黑線般,根本看不清麵容,但見他低頭微慟,聲音逐漸沙啞:“若非年幼、若非年幼,我與三妹又怎得舍心離家…苟活?”


    “二叔,”林瓏兒向前走近幾步見他並未防備,於是才敢開始說道:“李家真龍氣數雖顯頹廢,終究還是未盡,你與三姑如何與之抗衡?”


    “哼!我怎的不知?”林仲整了整方才黯然的情緒,冷冷道:“就算無法撼動,我也要親眼目睹他是如何一步步消亡的!”爾後見林瓏兒滿眼疑惑,便柔聲道:“你不消擔心,好好過你的日子,從今往後切莫再入幽冥穀。”林仲正準備離開,忽而周邊一陣霧氣彌漫開來,顏色居然五顏六色。


    林瓏兒雙眼忽然得一亮,頓覺周邊一股妖氣,手腕上的銀鏈不知為何突然震動了起來,心中一念驟起,兩道琴弦瞬間就將林仲困住,很快他如同換作另一人趕忙求饒:“仙子饒命,我乃蓬萊帝城一條修行八百年的海蜃,因逃脫天刑不得不委居人身。”


    “你可知霸占他人人身會吸取人之精華而導致他終身淪入妖道萬世難以翻身!”林瓏兒立馬加勁兒將他從林仲身上抽出,果然是一隻巨大無比的青色海蜃,濃濃的海水味撲麵而來,正當林瓏兒再次要將它的修行全部廢除之時,林仲突然醒來上前阻止:“是我自願的,他想躲過天刑,而我隻想活此一生。”


    “修行八百年都無法脫變龍身躋入仙道,定是修習有誤,未免成魔自然要遭受天刑,自毀畢生修為重入輪迴好得人身繼續修行,這才是正道。”林瓏兒往前快走幾步,正要將二叔扶起,卻被他一把推開,隻見他又強行拉著海蜃要入自己的身體。


    “你瘋啦!”林瓏兒甩出琴弦要將他們分開,但是海蜃卻說:“隻消五年,躲過這五年我便再迴帝城,一定能蛻變龍身上九霄入仙道。他的人身我不取,絕對不取。”


    “哼!若五年不成,你會輕易放棄八百年修行而入輪迴嗎?”林瓏兒嗤笑它道,八百年的道行豈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隻要讓我多活幾百年,人身不要也罷!”林仲的聲音傳來,“若真如你所說,兄長仍舊在世的話,想必我也是能尋到他了。”


    林瓏兒猛然被這句話迷惑暫時立在原地,很快手中琴弦鬆動,被一股力量逼退出穀,但幸好琴弦有靈抓住山間青石,這才將自己穩住。本想尋聲再去找林仲,卻不慎落入鬼麵山莊,正巧遇見尹天浪誓死要脫離鬼麵組織而遭受刀山火海之刑,頓時往昔情愫湧起,林瓏兒暫時放棄追尋二叔林仲以身犯險以迅雷不及之勢將尹天浪救出,然後留下五形陣型暫時擋住了諸多鬼麵殺手。


    後來,林瓏兒利用自己高超的醫術終是將尹天浪從生死邊緣救迴之後,又將自己的身份告知,雖不知她的臉為何會突然完好,但仍為她感到欣喜。然而當林龍兒問他為何突然要脫離鬼麵組織時,尹天浪十分悔恨,原來他發現自己的父親果然還活著,而且一直隱匿在鬼麵組織之中,正如阮英和季長青所說那般,曾經忘恩負義囚禁自己的恩師地坤老人於幽冥骨內,而且自己成為殺手也是父親一手促成。


    盡管如此,但林瓏兒心知若非他父親暗中相助,恐怕他們早已死於刀山火海之中。尹天浪十分沮喪,險些喪失生存欲望,幸好在林瓏兒的耐心排解之下慢慢平靜,並且一點一點將他的傷慢慢治好,爾後尹天浪每日看著天邊的殘陽恍如隔世般對林瓏兒輕聲呢喃:“我想,我想迴到淨塵島。”林瓏兒曾經探尋過他的夢境,知他是想祭拜母親了,於是點頭帶他前往淨塵島。


    盡管一路相互照料,二人感情漸深,但林瓏兒也心知自己與尹天浪並無姻緣,因為一到淨塵島,她的身體的便如秋風中的殘葉一般,每況愈下,猶若即將熄滅的枯燈,臉色蒼白,兩頰凹陷,全身極速幹煸,好似缺水的魚兒那般生命岌岌可危。她想著,就這樣死去也好,入了情網理應受罰,若能留得一絲魂魄與一道琴弦在人間,也能想辦法將海蜃從二叔身上剝離出來。


    尹天浪迴憶起二人在仙竹林時的相處以及紅娘的提醒,知是舊事重演,在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求救於無相士,卻隻等來一句話:有緣無分莫強求,忘情可消因與果。


    是啊,從小在淨塵島長大怎得不知這島上本就盛產忘情草呢?無相士先生來自九天之上,本就是天書著者無所不知,又是得道之仙,他的話怎能質疑?容不得多思,尹天浪隻想讓林瓏兒活下去,於是深入山穀幽溪之中去采得忘情草。


    與此同時,林瓏兒拖著病體艱難的來到尖刀利峰之下,四周由地而拔起的群峰如守護者一般擁簇著中間這道最為雄偉的清灰色石山,直衝天頂,遠處洶湧而來的西海濤聲,險些讓林瓏兒站不住腳,周圍暮色沉沉,好似林瓏兒當下的心境,她想傳音於爺爺,卻感知自己的法力漸失,於是便想試試尋找無相士先生能否助自己。一到此處,就好似曾經到過一般,甚是熟悉。


    卻不想,那無相士先生竟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十分慈祥的說了句:“我們又見麵了。”


    仙人現世果然非同凡響,本是灰白暮氣的天地忽的金光乍現,好像這世間頓如朝氣蓬勃的清晨那般活力十足,又如仙境那樣美妙絕倫。


    “我們好像…..在夢裏見過?”林瓏兒撐著石壁猛吸一口氣,笑了笑:“無相先生,我想求您一件事…..”


    無相士搖搖頭:“你命非如此。”


    林瓏兒點點頭可又搖搖頭:“我辜負了爺爺的教誨,動了情,斷了修行,本該有的下場。”


    “但卻沒動心。”


    “啊?”


    無相士翻了翻手中的竹簡,然後十分悠然的捋捋白須,笑道:“我們確實在夢裏見過,那場夢裏,你理應動了心,確實因果自負。”


    “哪場夢?”林瓏兒有些模糊起來,好像自己確實錯失了一段經曆,卻怎麽也無法記起,自己曾有過動心的人嗎?難道不是尹天浪麽?


    很快自己不知不覺的又迴到了之前昏迷的小屋之內,看到尹天浪坐於桌前,望著升起嫋嫋青煙的火爐有些發呆,之後又便將桌盤上的花草碾碎摻入壺內,放在火爐上蒸烤。喊了聲:“尹天浪。”


    尹天浪這才轉身,手中拿托著一杯熱茶哄她喝下。林瓏兒本就精於醫藥,怎的不知他那細小的花草是何物,隻是見著他眼含淚花卻依舊溫柔淺笑的模樣,不忍拆穿,隻好順勢而為。


    那就,忘了吧!


    二人心中皆是如此歎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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