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也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但是許弋第二天清晨醒來之後看到青陽子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情景,著實愣了很久。洞內昏暗的陽光射進來,礦產上獨有的氣息刺激著許弋的嗅覺,十年了,在這裏被奴役的十年,他對這種壓迫窒息的味道再也熟悉不過了,就像悶熱的屋內充滿刺鼻刺眼的硫石味,還有山體自帶的潮濕氣息,許弋驚慌失措連忙摸索地麵拍打著:“快,孩子們,快走!我們被發現了!”


    “許師弟,莫慌,是我!莫慌!”


    青陽子路的聲音。


    那人晃了一下,一縷縷陽光照射進來,黝黑的臉龐撞進黑洞內,粗糙的雙手將他拉了出來,撲進洞外陽光之中一抬頭,青陽子路熟悉的麵龐也一並撞進視野。


    兩個人頭發花白,滿麵滄桑,身體瘦弱好似根本就掛不住一兩肉。許弋的身體本就高大但此時背卻佝僂著,那青陽子路年輕時的貴氣早已蕩然無存。兩個就像被歲月和世界遺棄的老人,昏黃的雙眼此時已經蓄滿濁淚。


    “你……你怎麽也來了?莫非、莫非我……三哥,我有負所托啊!”許弋以為自己已經在黃泉之下巧遇青陽子路不禁愧對所有人的期望。


    青陽子路感覺急切的說:“許師弟,我沒死,你也活著!我們都活著出來了!”青陽子路拉著他指向身後的四人道:“是他們救我出來的!”


    狼笑跳出來十分得意的道:“看,我們有能力護送你去虎嘯山脊的!”


    “那些東遼守衛呢?”許弋問青陽子路:“其他的人會受牽連的。”


    青陽子路搖搖頭,荊鄴祖道:“我們用冰幻出一隻四腳狐獸,引他們往帝都方向去了。放心,他們以為是七尾白狐將青陽前輩救走的,派一路兵將追趕,另一路兵將往帝都方向複命去了。”把劫持之罪套在七尾白狐身上應該不算嫁禍吧。


    “多謝救命之恩!”二人一起道謝。


    荊鄴祖立馬擺手道:“不用謝,這是狼笑的主意,也是為了驗證我們是否有能力在青藤國生存下去,應該還行。目前這個情況我們隻救得青陽前輩,其他千千萬萬被奴役的人還得靠你們去救了。”


    青陽子路與許弋二人攜手從黑暗的洞中走出,黑暗囚困被晨時的陽光瞬間衝洗幹淨,二十二年了!盡管前景一片荒蕪,但仍舊是像在夢中一般,手腳沒有枷鎖、身上沒有酷刑,二人喜極而泣。


    接下來,林瓏兒為兩位前輩調理身體,並且在周邊設下陣法結界,不被發現。荊鄴祖訓練狼笑與冰奴的禦劍之術,發現冰奴在學習禦劍的時候非常容易現出原形,不知為何,荊鄴祖想了想也隻能歸結於冰奴多年後再次見到玄冰龍王的緣由吧,不過這倒也省事。狼笑學習禦劍之術倒是很有天賦,可他就是容易分散注意力,剛踏上獨樂刃沒多久因為瞅著哪裏有好玩的就掉下去了,最後隻得想辦法蒙了他的眼睛,讓冰奴配合著指路。


    幾人其實一直都是餓著肚子,午後時分實在撐不住,許弋趕忙打開自己的包袱說:“這都是之前積攢的幹糧,若不嫌棄可以享用。”打開一看,都是黑不溜秋的圈餅。大家真是餓極,謝了幾聲拿起就啃,著實是硬得如同石頭一般,冰奴實在啃不下去,用法術挖了一個坑,變出了很多冰塊放了進去,狼笑看到後掄起獨樂刃就砸,砸碎了碾成冰水,泡著圈餅感覺好多了,眾人直誇她聰明都效仿著吃了起來。


    青陽子路感慨:“有趣有趣!”


    “青藤國沒有嗎?”冰奴疑惑的問:“我與狼笑在桃花緣很喜歡吃冰鎮桃汁呢。”


    青陽子路搖頭道:“不是不是,隻是青藤國子民的靈力一般都是用於戰事。我們青藤國子民的靈力雜亂,三大學院根據戰事將之分為三類,第一類為進攻靈武者,他們的靈力主要表現在武器上,包括毒煙;第二類為防禦靈武者,以盾為主,主要是布陣;第三類則是生息靈武者,主修念力,先知、淨化、幻術等都屬於這類。其他的則是小門小類,屬於戰事輔助性的靈武者。”


    “那我屬於哪一類呢?”冰奴好奇的問,說著手上就幻出一把冰針。


    “對,還有我呢?”狼笑也湊過來問。


    青陽子路笑到:“進攻靈武者!”


    兩人聽了十分開心。


    荊鄴祖對許弋道:“還請前輩指路。”許弋雙手幻出點點熒光在空中迴旋等著他們跟上。荊鄴祖連忙喊出斷魂劍,讓它帶著青陽子路與許弋二人,冰奴化為冰針為狼笑的獨樂刃指路,狼笑登上獨樂刃就被荊鄴祖蒙上眼睛。荊鄴祖本想著依舊抱著林瓏兒禦風飛行,卻沒想到她甩開荊鄴祖,從神識內調出一床琴,隻剩六弦,隻見她搭琴而上側坐於琴枕,手抵額頭微側,整個人懸在空中朝荊鄴祖嗤笑一番。荊鄴祖心道:“還是低估了她。”於是施法帶著青陽子路與許弋二人跟隨其後。


    青陽子路和許弋十分驚奇,一把一尺八寸的劍居然在腳下變作如此之大,穿雲破霧簡直如履平地,曾經青藤國也有少許靈武者能夠禦劍飛行,二人也隻是見過禦劍者疾行於空中宛如一道道劍虹,從未想過自己也有一天能夠踏上寶劍飛在空中,見識這雲海翻湧,隻是這天上的風力讓二人難以掌握平衡,還好荊鄴祖在旁護著。


    幾人的速度較之之前慢了太多,荊鄴祖跟狼笑確實有些焦急,似乎飛了很久下方還是一片荒蕪,仍舊在東遼綠田,荊鄴祖不禁感歎:“東遼綠田真大!”


    “是的,東遼綠田方圓六百八十裏,快馬加鞭需得跑上七天七夜!”許弋望著腳下那片無盡的黃土荒沙之地,心中不禁惋惜。


    “我們先去帝都吧,離那裏應隻有兩百裏,我突然、我突然感覺到他還活著。”青陽子路閉上眼,聽到一個人在輕吟青陽家族每個人兒時都會哼唱的童謠,這聲音應該是表舅青陽小飛的聲音。


    “確定是青陽小飛侍郎將嗎?”許弋問。


    “對!他一定還活著!”青陽子路手捂心間:“一定是他!青陽家族會通靈術的人早已作古,隻剩下表舅一人,我的靈力低微,隻能感應無法迴應他。年輕人,去帝都吧,離他近些,也許我能迴應他。二十二年了,他被關了二十二年了。”


    “好!”荊鄴祖答應後,招唿大家凝視,全速前往帝都寶華塔,經過兩天一夜的快速飛行,一行人終於是到了。


    猛然間,正在琴上閉目養神的林瓏兒睜開了雙眼指著前方道:“黎安城設有結界”。說完停於半空中,手伸過去居然毫無阻擋,心中雖然疑惑但也不知為何,隻得與眾人穿過結界前往寶華塔。


    又是一次夕陽西下,眾人在帝都堯山落地,打算夜幕降臨後再入內。現今大家都疲憊不堪,許弋與青陽子路衣衫襤褸肯定太過耀眼。青陽子路與許弋商量了一番決定先前往盤普山迴青陽家族。


    盤普山乃堯山支脈,青陽子路輕車熟路的抄近小路終於迴到闊別二十幾年的家,這裏雖然一切如舊,但早已沒了往日的榮光,到處都透漏著落魄與潦倒。借著天邊一絲餘暉,青陽子路過花牆走過長廊來到東廂房,院落裏雖雜草叢生牆壁斑駁,但仍有一條小道通往那間屬於自己的房間,兒時的記憶如水般湧來,可是此時此景他不能沉浸,推開門領著眾人進入房間,書房、古玩室、休憩室等都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青陽子路走到休憩室後看了看才出來對眾人道:“抱歉,許久未歸,室後的熱泉早已枯竭,大家先換一身衣裳吧。”說完打開櫃子,內裏所有衣裳居然都一一折疊著,青陽子路見此不禁熱淚奪眶而出,這無疑是母親生前對兒子最後的思念。


    許弋非常理解青陽子路的心情,但仍舊無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青陽子路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心意,便找了些衣裳遞給那四位年輕人,都是五彩斑斕的男裝,讓林瓏兒與冰奴也換上,為避免被抓入月茗城,隻得女扮男裝。


    後青陽子路拉著許弋來到後院,走到一口井旁打水,許弋頓時明白,二人好久好久都沒有清洗過身體了,都快被自己一身酸臭味給醃透了。


    很快,六人總算換好衣裳聚集在一起,雖然燭光暗淡,但色彩鮮豔的衣裳在黑夜中仍舊流光溢彩,荊鄴祖和狼笑有些不習慣,青陽子路還拿著花哨的帽子給他戴上,金銀珠寶等也都戴在他的身上,笑道:“果真風姿特秀、形貌佚麗!”狼笑亦是位偏偏少年郎。林瓏兒與冰奴換上男裝更是色若春曉、清雅出塵,荊鄴祖笑嗬嗬的傻傻盯著林瓏兒,冰奴心中升起酸味湊過去給他看,意思是我就不美嗎?荊鄴祖趕緊撥開她依舊盯著自己的美人兒,氣得冰奴直跺腳。


    青藤國不論男女,著裝都是以色彩鮮豔為主,尤其男性,對金銀珠寶等裝飾的追求勝過女子,很多男子還以金絲作線縫製縷衣,再輔以各種珠寶鑲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成為青藤國男女們永久的追求。


    所謂入鄉隨俗,荊鄴祖等人都按照要求穿好,另外,青藤國擁有黑發之人特別少,大都是各種其他顏色,為了掩人耳目,隻能將發絲皆盤入帽中,林瓏兒摘下簪花、步搖等發飾裝入斜挎的小兜之中,荊鄴祖也將自己的束發玉飾遞給她讓她保管。冰奴的發飾本就是兩個花型小發髻,桃花簪、發帶也都摘下收好,看著狼笑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後就笑著用自己的發帶給他都綁了起來納入帽內,笑道:“這才精神嘛!狼笑你好像長大啦!”狼笑還樂嗬嗬的去銅鏡麵前照了又照。


    “等等!外麵有人!”荊鄴祖立馬示意各位小心,眾人望向窗台,雖然隔著窗紙,但外麵已然黑壓壓一片。青陽子路與許弋暗叫:“糟了,莫非被發現了?”


    荊鄴祖讓眾人先不出聲,他將門打開,院內站滿了人,但都穿著素衣僧袍雙手合十靜靜站著。


    青陽子路瞧了一瞧,頓時眼眶濕潤衝了上去,抓住為首的那位僧人顫抖的喊了聲:“大哥!”


    “施主,貧僧法號文羅。”


    “可……”


    文羅笑著對他道:“你終於迴來了!”


    “你、你認我了?”青陽子路放開大哥的手後退一步,小心翼翼的問。


    “我等雖然已入空門,但仍舊被世俗之事所纏繞,六根不淨,無法跟隨悟真法師進入黎黃山。如今,你迴來了,貧僧必定要盡完為兄之職。”文羅說完向青陽子路靜默合十。


    青陽子路看著麵前站著的這些人,都是自己曾經的家人、朋友,如今一道“阿彌陀佛”將所有一切都給切斷,若非當初對國與君的透頂失望,想必眾人也不會齊齊踏入空門,心中不免酸楚異常,隻得合十感謝。之後將許弋與荊鄴祖一行人向他介紹,文羅點頭問向荊鄴祖:“閣下可是悟真法師授業恩師的關門弟子荊師叔?”


    “客氣客氣,在下荊鄴祖!喊我阿祖就是!”荊鄴祖拱手作禮道。


    幾人因為稱唿來迴推辭幾次,後荊鄴祖才知七師兄悟真在青藤國極富盛名,景瑜王三番五次想請他出山領職國師之位,但悟真屢屢推辭隱匿在黎黃山,無人能尋,穹頂宮也不好硬來,隻得作罷。文羅等人雖然未能受戒,但悟真法師賜予了法名,穹頂宮、繩墨府和寶華塔也不敢動他們,所以也就默認他們居於盤普山苦修,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現今青藤國最大的敵人其實不是犬封等四國,而是住在龍脊山那邊的綠林野匪,首領乃曾經的國之叛徒夏新瑤,青藤國幾次剿匪都被龍脊山和空流峽穀天然優勢所擋,若非青陽小飛與侯崗修遠等故人還被囚禁在寶華塔底作為人質要挾,那夏新瑤恐怕早已帶著舊部攻打青藤國了。


    但是民間還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勢力,那就是風波樓,以販賣消息和解惑而聞名!荊鄴祖與林瓏兒猛然一驚,莫非是慕容家族?不錯!風波樓樓主確實是姓慕容,但這風波樓樓主是個生意人,隻要價格合理,不管是什麽情報還是所思所想皆可得到答案。不過這風波樓實屬難找,有人在北境荒漠中看到也有人在煙波浩淼的南海中遇見,實屬難得一見。荊鄴祖與林瓏兒同時想到了慕容山莊裏的曬息穀,想必風波樓也是青藤國與外界聯係的結界之一吧。


    如今青藤國擁有靈力者越來越少,穹頂宮發現女靈武者可以將自己的靈力傳承給下一代,為了守護寶華塔,於是暗中捉拿那些尚有靈力的女子押入月茗城,培養靈武者的勢力。


    “那帝都黎安城的獵靈師呢?”許弋趕忙問:“莫非隻是幌子?”


    不錯!獵靈師不過是穹頂宮對外界的一麵幌子而已,真正抓去的靈武者皆被運往月茗城。


    “捉拿擁有靈力的百姓就隻為了傳承靈力守護黎安城嗎?”青陽子路問大哥。


    “月茗城內設有結界,我等還未探尋到月茗城真正的目的。”文羅說完有些歎息:“你們今晚最好盡快離開帝都。”


    “黎安城外的結界也是穹頂宮設下的?”林瓏兒問。


    “不錯!”


    “怪不得這到結界並無任何阻力!”林瓏兒沉吟片刻,穿過那道結界的時候還在想這青藤國的靈力也行有所不同,卻沒想到這結界設計得如此之巧妙,但凡觸及,部施結界的人就能將所有進出離安城的動靜悄無聲息的都全部掌握,於是說:“既然寶華塔與穹頂宮已經知曉我們進入,想必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們不一定能過離開。”


    荊鄴祖自是想到這一點,將許弋和青陽子路交給文羅,從神識內調出斷魂劍遞給文羅道:“白天在上空飛行之時我已看到修行之人的氣息在空中盤旋,想必那定然是黎黃山七師兄所在之地。我將斷魂劍暫借於你,定為信物,帶你們去尋七師兄,也好避免這無妄之災。”


    眾僧人猛然一驚,不約而同的望向荊鄴祖手中的斷魂劍,也有人在竊語“斷魂?居然是把劍?”文羅也是非常吃驚連忙往前踉蹌幾步,慎重的接過斷魂,猛然雙手一沉,後麵幾位僧人即可伸手相托,那荊鄴祖也連忙抬起他的雙手還責怪斷魂:“不要調皮!聽話!”隨後朝文羅一臉抱歉道:“不好意思,它逗你玩呢!”


    很快文羅就能托起斷魂劍,隻見它渾身漆黑,寬大無比,看起來頗為笨重的樣子,於是抬頭對荊鄴祖道:“悟真法師曾對我等說過一句話:斷魂引路方可入黎黃。我、我以為此生與悟真法師毫無師徒之緣,原來……原來悟真法師早已安排!我們終於可以追隨悟真法師修行啦~~”說完,與眾人喜極而泣,左右及後麵的眾僧亦是如此,也有抱頭痛哭者,而後收淚齊齊向荊鄴祖謝了又謝。


    荊鄴祖默默的道:“朝聞道夕可死!修行之心如此堅定,想必就是如此吧。”


    但是,許弋與青陽子路不想進入黎黃山保命,他們二人等了太久太久的時間,就算是死,也要去往寶華塔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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