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不知名的禽鳥扇動了兩下披著柔和金紗的羽翅,那如同時鍾般富有節奏的清脆鳴叫響徹空曠的,在一片柔緩的橙色中,泛出一絲淡紫色的天空。


    一個尋常的早晨。


    薇依和吉楠這兩天來依舊將白天的時間全部用來趕路,得益於吉楠對於方位的優秀辨識能力與鈴鐺本部發來的精確地圖,他們距離最近的村落已經僅有一天的行程。如果躍上墨綠的樹冠,甚至能看到遠處略顯飄渺的縷縷炊煙。


    薇依用以瓦罐存儲在圖書館中的冷水簡單地進行了洗漱,那雙被凍得稍稍失去血色的纖手緊緊地捏在一起,互相用力地揉搓了兩下柔嫩的手心和指肚,隨後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精致如人偶般的麵龐,令人聯想起清澈湖泊的瑰麗雙眸用力地眨動了兩下,徹底地送走清晨的困頓和隔夜的疲憊。


    如同過去的幾天一樣,雖然心中難免還是會因迴憶有些刺痛,腳踝上因為骨裂而傳來的陣陣輕微的疼痛也並沒有完全消失…可她的精神狀態卻還不錯。


    她如同往日一樣展開了傳物鈴鐺中的紙條…


    “…”


    薇依的眼神,從那仿佛能一眼望到底的清澈單純,漸漸地凝重了起來。她輕輕地抿起櫻唇,貝齒在無意間咬在了柔軟的嘴唇上,幾乎要滴出鮮豔如花的血來。


    兩道柳眉微微皺起,纖細的手指在不經意間漸漸地加大了力度,隔著一層脆弱的紙張的食指和拇指緊緊地捏在一起,以至於那柔嫩的指肚全然失去了血色,隻餘下石灰般的蒼白。


    “怎麽了?”


    吉楠抬起頭,狹長的眼眸那看似漫不經心的神情裏,蘊含著一絲嚴肅。


    “…王國和帝國,開戰了。”


    “原因呢?”


    “很多,包含技術盜竊,惡魔研究,間諜滲透…當然,最直接的原因還是帝國昨晚突襲了王國的一個重要的邊疆基地。”


    “…”


    “審判庭的立場呢?”


    吉楠看似毫不在意地用一塊漆黑的布料繼續擦拭著那柄與平常劍身並無甚區別的直劍,隨後,他輕輕地將那塊布料優雅地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收納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中。纖長有力的手指緩緩地自劍身上撫過,感受著那冰涼,粗糙而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觸感。


    “中立,一如既往。”


    “所以?”


    吉楠將劍身豎了起來,繼續打量著那並不會反射出自己清秀麵龐的沉默劍麵,隨口向薇依問到,但他那與尋常無異的平靜語氣卻好像早就知道答案。


    “我們的任務還是一樣,並沒有改變,是之前曾經擔任帝國醫療部長,如今擔任骨頭嶺附近事務的官員。”


    薇依似乎也漸漸地從震驚的狀態中恢複了過來,幹淨利落地將手中的紙條扔進了正發出細微劈啪聲的火堆中,偽裝成墨色的雙瞳,如同鏡麵一般映射出那自邊緣瞬間變得焦黑,蜷曲的白色紙條。


    “加急?”


    吉楠最後打量了一眼那柄平平無奇的長劍,隨後快速地起身,那纖長而有力的五指以常人難以辨識的速度,隨意地舞了個銀灰色的劍花,之後自然地將那粗糙的劍身送入劍鞘。就仿佛他手中的並不是一把常人隻是持握都稍顯吃力的厚重直劍,而是一隻輕盈小巧的圓珠筆。


    “嗯,要加快步伐了。”


    ———————————————————————


    死寂…這是唯一一個能夠形容這個村子的詞語。


    每一個人的形態都很奇特…而這種奇特,卻又有一種怪異的趨同性。


    他們的皮膚蒼白,仿佛是一塊被強行擴張到極限的牛皮,如同植物一般的淡藍色脈絡潛藏在肌膚下,輕輕地鼓動著。眼瞳中泛出一種詭異而空洞的墨綠色。


    街上幾乎沒有人…


    薇依踩著油亮的小皮鞋,一隻戴著黑色棉手套的柔軟小手搭在鑲嵌著銀質獅頭的紅棕色木拐杖上,踏在雨後濕滑的石板路上,說來奇怪,這裏本應是內陸,可是她卻好像聞到了一股獨屬於海水的鹹味。


    薇依的步伐仍舊有些遲緩,雖然這幾天內,她利用殘片有限的三分鍾附體時間,調用了身體的全部機能來修複受傷的左腳踝和部分右腳踝,但也隻是達到了勉強能夠走動的程度,仍然不能夠支撐大量的劇烈運動。


    “這裏的人很奇怪…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有那種詭異的氣息,雖然很微弱。”


    “嗯。”


    吉楠換了一身灰色的休閑西裝,脖子上掛了一條潔白的圍巾,雖然他的身高並不算很突出,可是那雙筆直而修長的腿和偶爾能通過衣衫顯現出的肌肉,卻依舊顯得他很高挑。


    此刻,他那隻寬大白皙的右手輕輕地搭在薇依瘦削的香肩上,替她維持著平衡。


    薇依感受到對方手心中傳來的陣陣溫暖,雖然足以驅散周遭因為水汽而彌散的陰冷,但有這樣一個安全感過強的依靠搭在肩頭,卻讓一直以來自力更生的她感覺有些不大自在。


    “那個…其實我自己可以走的。”


    “我知道。”


    “…”


    總感覺再說下去的話,好像會進套的樣子。


    …算了,就由他吧。


    畢竟自己也沒什麽奇怪的想法吧,對啊,怎麽可能,嗯。


    絕對不可能。


    現在的重點,是在天徹底黑之前找一個可以住宿的地方,可是這個地方的居民似乎都在特意避開自己,連說話都困難,更別提其他的了。


    在哪裏呢……總不該一個能休息的地方都沒有吧。


    突然,一個小小的房子映入眼簾,那上頭歪歪扭扭地用紫色的某種粗製的,有明顯顆粒感的顏料寫著“旅店”兩個字。


    ———————————————————————


    “您好!你們是來住宿的嗎?”


    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從緊閉的門扉裏探出頭來,她的氣色不算特別好,本來應該水嫩的肌膚此時略微的幹燥,並且失去了一定的血色,更多地透露出一種營養不良的蒼白,可是她那深棕色的眼瞳中卻仍然透露出不盡的精力,此刻看到兩人,似乎更是喜上眉梢。


    “快進來吧,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看到…”


    小女孩有些擔憂地探出頭看了看附近,隨後站在一邊,敞開門扉,以一個標準的迎客姿勢站在門扇旁,臉上的笑容對於這個村子來說,似乎太過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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