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很久以前的故事,那個時候,下界才剛剛被打開,於如今廣被人知曉的幾大魔王尚還沒有出現,即便是高星的亡靈和魔獸也還沒有演化出自己獨有的強烈意識。


    就在那時,罪骨在第二百八十九次結果季蘇醒了。


    自從降生的那一刻起,罪骨知道自己與其他的無腦骷髏不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有一個念頭一直都在它的腦中徘徊著。


    ‘征服,征服。。。’


    罪骨知道自己生來就是為了成為王者的。


    是為了成為誰的王?


    不知道,是亡靈族的王嗎?可大部分都沒有思考能力的它們又沒有自主意識,這樣的統治當真是有意義的嗎?


    罪骨不知道,或許自己的存在本就沒有意義吧。


    隻要變強就對了吧。。。


    反正隻要變強的話,一切都會有改變的,那原本看不清的路應該也會變得清晰明了。


    但是,罪骨錯了。


    一次又一次無情的揮下手中那把被人所恐懼的巨大砍刀,殘殺著自己的同族,以及闖進自己領地的精靈,矮人,人類,魔獸。。。將他們的力量占為己有。


    罪骨變強了,變得很強,但是他卻依舊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鮮有的幾個有智識的手下也隻是徒然在那裏傻呆呆的拜倒在自己的腳下,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即使是巫妖也是嘰嘰喳喳的在那裏談論著自己聽不懂,也沒有一點興趣的話題。


    於是罪骨想:到上麵去吧,如果到上麵的話,也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不一定。


    不出乎意料的,那裏的亞人和人類種恐懼著他,憎恨著他。


    罪骨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世界要這樣對自己。


    雖然給了自己強大的力量,但是卻沒有給他生存的意義。


    那些人到下界不早就應該做好了死的覺悟嗎?自己又從來沒有主動攻擊過自己領地外的非亡靈生物。


    那為什麽那些幼年和雌性人類種一看到自己的麵貌就會尖叫著逃跑,以及為什麽那群被稱作“冒險者”的亞人和人類種要對自己窮追不舍。


    既然你們非要如此。。。


    那就來搏一搏吧,看誰會活到最後。


    或許這就是這些物種們的交流方式吧。。。


    罪骨想。


    “看,那是隻五星的亡靈,他怎麽會跑到地表來?真是讓我們撿了大便宜了!”


    “上!”


    。。。


    “唔咕咕。。。不要殺我。。。”


    嗤!


    大砍刀毫不留情的插入肉體的聲音。


    “看那隻六星的亡靈,那應該就是‘滅團的屠夫’吧?!”


    “哼!老子從來不怕什麽‘惡魔’!能殺死本大爺的生物還沒出生呢!我倒要看看本大爺的‘亡靈殺手’和你那把大砍刀哪把比較硬!”


    。。。


    “咳。。。咕嗚。。。怎麽可能。。。明明隻是一隻六星的亡靈,還是在地表。。。”


    嗤!


    “約不羅神聖騎士團在此宣布對七星魔獸‘屠魔’進行正式討伐!不取其首級與魔核絕不罷休!”


    。。。


    “傑夫。。。傑夫。。。快站起來啊,再不站起來就來不及了!你不是說還要迴家看你的小騎士嗎?”


    “咕。。。咳咳。。。團長!那怪物追上來了!快跑!就算隻有一個人活下來。。。”


    “晶水龍盾!”


    。。。


    哢!


    嗤!


    。。。


    。。。


    。。。


    罪骨屹立在滿是屍骸的平原上,到處布滿了高階流技所留下的瘡痍,屍骸上已然暗淡了的各類魔導器和被奉為“絕對防禦”的龍角盾。。。矮人們引以為豪的工匠技術在絕對的實力碾壓下顯得如此蒼白和無力。


    罪骨無言的收迴了一直纏繞在自己那惡鬼一般的身軀上,那黑色火焰所凝聚成的詭異鎧甲。


    為什麽這些生物們總是追求強大呢。。。明明是這麽孤獨的一種詛咒。。。明明在那最高的山巔上什麽都沒有,隻有無盡的寒涼。。。


    為什麽。。。


    罪骨迷茫了。


    從“屠夫”到“屠魔”,再到“魔王”。。。因為他的出現,甚至使得多年來不相往來的各個種族聯合了起來,不過那也不足以對抗獲得了能夠驅使整個下界中的生物的“魔王”權限,並且坐擁著諸多人類種們尚未見識過的高星級仆從的罪骨。


    事情到了這種程度,諸多人類種的王國也知道單純的人海戰術對罪骨是沒有絲毫用處的。。。不,不僅沒用,而且隻要沒有一次性的殺死他,他就會從被他打敗的敵人身上吸取靈質和技術,從而變得更加強大。


    並且如果自己貿然出兵的話,誰又曉得那些所謂的“盟友”可不可靠?要是自己的國家就此覆滅,或是被其他的國家分食其利的話,又該怎麽辦呢?


    不如說,就是他們本身,創造了罪骨這個他們眼中的“怪物”、“屠魔”、“魔王”。。。


    直到最後,人類種們也發現了隻要不主動向罪骨發起攻擊,或是做出類似於攻擊的舉動的話,罪骨也不會主動出擊。


    什麽啊,原來隻是這樣而已嘛。。。


    那就這樣吧,大家締結一個所謂的“和平協議”,隻要是在哪裏發現了罪骨的蹤跡,就毫無保留的撤退那裏的人口,所造成的損失就每一年由大家均攤。


    當然,有的邊緣的亞人國家,如矮人,精靈,和某些獸人族並沒有參與到其中,因為他們認為本來自己也沒有蒙受過什麽損失,以後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風險。


    那時誰又會想到其他的種族會因人類的崛起而變為瀕危生物?


    但這分合約中,眾多亞人種的缺席,卻又恰恰成了日後人類種消滅異族的借口。


    就這樣,罪骨就此成為了一個大家嘴中的故事,一個不敗的傳說,令人恐懼的幽靈。


    在變強的路上,罪骨沒有想太多,但是直到最後他才發現。。。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什麽都沒有。


    直到那一天,罪骨的記憶中記得很清楚,因為那一天的雨下的很大。


    暴風雨席卷了沿途的村莊,雷電似乎有意似的將高聳的尖塔劈的焦黑,化作滿地廢墟。


    這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天災範疇了。。。


    罪骨想。


    在靈質感知的視野裏,烏雲密布的雲層中蘊含著不可計量的靈質,而其中的某個區域的靈質尤其的濃重。


    這的確是相當驚人的靈質量了。。。大概是七星的頂級魔獸吧。。。


    不過也就僅限於此了。


    罪骨的周身再次纏繞起黑色的凝實火焰,一副瘦高而詭異的黑色盔甲赫然出現在身上,而在那後麵,還連接著幾乎如同蜘蛛腿一般精瘦,帶著關節的黑色鬼手。


    動用自己超高的“羽化”程度,罪骨的肩胛骨後方延伸出一雙巨手般寬大的翅膀。


    積蓄力量,彈射。


    罪骨的身影如同一到一閃而逝的流星一般,帶著濃厚的不詳感衝向靈質聚集處。


    那是一隻渾身坑坑窪窪的巨大鯨魚。


    不,或許說是身形比較像鯨的巨獸還差不多。


    罪骨殺過很多種魔獸,其中亦不乏這種強度的魔獸,但是罪骨敢肯定自己之前絕對沒有見過這種生物。


    怪誕的,如同被撕裂的傷口一般的巨口邊緣,粘稠的液體不斷地流下,然後,一脫離體表後就在本身靈質所引起的漩渦中被攪碎的無影無蹤。


    醜陋,混濁的小眼睛中透露著兇惡目光,或者說,那副長相本身仿佛就會無可避免的給人造成這種印象。


    身體上的皮膚也皺皺巴巴的。。。


    簡直就像是什麽遠古魔獸的屍體。。。


    或許也確實如此吧,但是罪骨並沒有興趣。


    陪伴自己多年的大砍刀在跟著自己多年後無形之中也染上了那股沉著而冷靜的殺氣,並且漆黑如墨,表麵光滑的像鏡子一般。


    雖然沒有任何的惡意,但即便如此也會令一般人膽寒。


    “黑水”,為了方便稱唿,罪骨記得曾有人這麽叫過這把武器。


    仿佛能夠切斷靈魂一般的黑水,六階以下的魔法師即便是稍微染上了這股靈質也會因無法抑製的恐懼和其他因素而變得無法施展任何流技,即便是七階的強者也會感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並且在被其在身上製造了傷口之後,靈質會像從破掉的氣球中噴出來的氣體一般止不住的流失,並且越是強烈的使用靈質這種感覺就越明顯。


    罪骨忘了它是從哪來的,就如同忘記了自己是從哪裏來的一樣,隻是覺得這把大砍刀好像已經跟著自己很久了,就如同一被賦予了所謂的“生命”時就握在了手中一般。


    不過就這些像很多其他的事一樣,罪骨不在乎,隻要知道這把刀很好用,不像其他的兵器那樣易斷,就可以了。


    “嗤!”


    又是刀刃劃過肉體的聲音,不過這會沒有往常那樣有質感,這次感覺黏糊糊的,就像劃破了一個腐爛多時的蘋果。


    巨獸猛然一驚,在罪骨眼中笨拙的身軀劇烈的扭動著。


    但是那也已經無濟於事了。


    被劃破的半邊身軀中大量的流出早已辨別不出是血液還是器官的灰綠色粘稠液體,以及靈質感應中,那汙泥般同樣軟塌塌的流出來的靈質,隨著其令人發狂的複合的尖叫聲一同幹脆的離開了那幾乎不能被稱之為活體的載體。


    罪骨感覺很奇怪,這隻巨獸好像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實力,其能力頂多也就是六星左右。。。


    那股靈質中混雜著相當雜亂的信息,簡直就像是幾百種大大小小的魔獸被人強行剝離了靈質之後被塞進去的一樣,有著高度的不協調性,除了向周圍無差別,無規律的發動著惡性效應之外幾乎再沒有任何其他作用。


    罪骨看都沒看那不斷翻騰著,掙紮著,被剝奪了製空權的巨大身體從空中悲哀摔落的模樣就以最快的速度向另一個方向——巨獸來的方向激射而去,再度化為一道黑色的流星。


    這些靈質雜亂無章到幾乎令他反胃,而且他也並不在乎這點靈質。


    。。。


    那是什麽?一個古堡的廢墟嗎。。。應該是剛剛那隻巨獸的傑作。


    罪骨鮮有的有些好奇的從空中巧妙的落了下來,沒有對地形造成任何的傷害。


    那是。。。一個小女孩嗎?


    正常來說人類的幼崽見到自己之後應該會尖叫著跑開吧。。。而且還是在經曆了這種風暴之後。。。


    。。。


    “為什麽?”


    罪骨有生以來第一次與人類溝通。


    “嗯?”


    小女孩稚嫩的聲線這樣迴應著。


    “你會說話?”


    “怎麽了嗎?”


    “噗嗤。。。”


    小女孩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笑了。


    “你的聲音跟你的外貌還真是不符呢。。。”


    小女孩笑道,同時抬起了頭。


    罪骨此時注意到了小女孩那雙蒼銀色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上微微的帶了一點結晶。


    罪骨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麽。


    “結。。。晶病?”


    “是啊,活不久了呐。”


    小女孩如此迴應到,就好像即將死去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似的。


    “。。。你不害怕我嗎?”


    “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還不如活的坦蕩,快樂一些。”


    。。。


    即便是罪骨,也不能毫無顧忌的就說出這種話。


    是的,即便是罪骨也怕“死”,但是他並不是怕死亡的本身,而是怕“沒有意義”這件事情。


    如果自己到死都沒有找到活著的理由,那白白的來這世上一趟又是為了什麽呢?那些無盡的鬥爭又是為了什麽呢?


    就在罪骨這樣糾結著的時候,小女孩笑了,在罪骨的記憶中,她笑得很美。


    蒼銀色的眼睛眯成細細的月牙形,小小的虎牙從粉色的嫩唇中露出了尖尖的一角,完美的如同人偶般的臉型是最佳的陪襯,小腦袋輕輕的歪斜著。


    雖然泥土與細小的傷痕遍布在她嬌小的身軀上,但是這絲毫遮掩不了她的美。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重點,因為身為非人類種的生物,罪骨並不會因此而選擇“喜歡”或是“討厭”一個人類種。


    這個小女孩身上,好像總有一些什麽引起了罪骨那麻木至今的內心深處的某根弦。


    罪骨總覺得,自己內心的某些東西正在悸動著,好像有某種東西溫柔的流竄過四肢百骸。


    這。。。是什麽?好。。。舒服啊。。。


    “你也很孤獨呢。”


    “我們來做朋友吧。”


    那一瞬間,罪骨覺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被解開了。


    罪骨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靜靜的俯下瘦高的,如同惡鬼般的身軀。


    盡量溫柔的抱起了小女孩輕柔的身軀,小女孩也很興奮的摟住了罪骨那對於她來說過於粗大的手臂。


    “哈哈哈(?o?o?)。。。走吧~~新朋友~~我們還有很多地方要去呢~~”


    罪骨抬起之前一直低著的頭,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抱著小女孩向遠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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