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禹趁著張富貴沒有注意,偷偷向王倓使了個眼色,表示讓他放心。


    王倓本還想提醒殷禹其中是否有詐,見他如此舉動,才明白自己這位大哥原來早有防備,不禁長籲一口氣。


    於是,兩人緊隨在張富貴身後,向離著他們最近的一張賭桌走去。


    整個常勝賭坊的大堂內共擺了八張長條賭桌,每張賭桌都比香味來的飯桌要寬闊的多,這些均是由賭坊找人特別定做而成。


    當殷禹走近這張編號為戊字號桌的賭桌時,其周圍至少已聚集了四五十名賭客。


    張富貴領著殷禹兩人找了個人少的角落擠進去觀看。


    隻見位於賭桌莊家正位的一個獨眼漢子此時恰好喝道:“買定離手!”


    他的左手死死壓在了一個白色碗盅上。


    張富貴在旁解釋道:“這個叫番攤,坐莊的人送外號叫廣目天王,不過我們都叫他獨蠍,是賭坊方麵的人。”


    又指了指獨蠍所壓著的那隻白盅,道:“這個番攤的玩法也簡單,就是一開始由獨蠍先抓一把攤子放到桌上,再迅速蓋上碗盅,使人難以知其詳細數目。接著由賭客下注,再開攤定輸贏。


    算法是把攤子四個一數扒走,餘數成一、二、三、四的四門。押一門是一賠三,叫‘番’,押二門中一門是一賠一,叫‘角’。”


    殷禹往那獨蠍左手邊一看,果然堆放著一堆短小竹籌,數量至少在百多枚以上,比圍棋的棋子還要小上一大圈,估計就是張富貴口中所說的攤子。


    此時,一眾賭客已紛紛叫嚷著,將自己手中的賭資扔到早已畫好的押注位置。


    一、二、三、四,四門均有人壓,其中又以數目三的那一門下注數目最重。


    獨蠍將買定離手又喊了兩遍,見無人再下注後,便手腕一翻,即刻開盅。


    同時,又伸出一根細木圓棒,以四個為一組將那至少有五六十枚的攤子,迅速分開至一邊。


    此時,無論是圍觀的還是下注的賭客都在他分攤之時,聲嘶力竭地喊叫著自己心中所期盼的那個最終數目。


    仿佛這樣的吼叫有利他們的願望實現。


    當攤子分至還剩下大約二十枚左右時,殷禹那銳利如鷹隼般的目光,忽然瞥見從獨蠍的右手袖口中射出了一枚攤子,悄無聲息地混在桌上那一堆正分著的攤子中。


    其速度之快,手法之準,用力之巧,如果不是目力極好或經過特殊訓練的話,是絕難發現其中的貓膩的。


    殷禹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同時湊近張富貴身邊,低聲問道:“像這個番攤,是否有辦法取巧呢?”


    張富貴聞言微微錯愕,眨了眨眼睛後,方低聲答道:“確實是有辦法,一種是落株,即是在攤子做手腳,必要時攤子可一分為二。另一種則是飛子,可把攤子以極快手法取走或添加。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方法,均需要有同夥在旁‘撬邊’,以噴煙或其他方法引去被騙者的注意力後,好使施展。之前曾有人懷疑這獨蠍飛子,可惜拿不出證據,自己反倒被打了一頓,趕出了賭坊。”


    殷禹聞言點了點頭。


    他分明已經瞧出對方的出千手法,卻還裝作不知,偏偏問出這一問題,一來是想看看張富貴的賭術如何,是否能看出獨蠍的手段。


    二來則是試探下他和賭場方麵有否關聯。


    因為張富貴若是賭場方麵的人,必會對同樣是賭場一方的獨蠍進行遮掩,不透露出他的吃飯秘籍。


    然而令殷禹意外的是張富貴不止熟知千術,且聽他口吻及所爆的猛料來看,似乎和獨蠍毫無關聯。


    因此,殷禹已在心中做出了判斷。張富貴此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月,專挑賭場雛兒下手罷了。


    張富貴又略一揚頭,示意道:“殷大哥可知道他為何成了獨眼嗎?”


    殷禹見他問的奇怪,必有下文,便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張富貴冷笑道:“這個獨蠍之所以成為獨眼,可不是天生殘廢所致,而是自己刺瞎了一隻眼。這蠢材不知道聽了什麽人的鬼話,竟然說一隻眼比兩隻眼的注意力更為集中,計算攤數時也就快人一步,大哥說他傻不傻。”


    說完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殷禹心下一懍,他當然不信這種狗屁說法。


    隻是沒想到這個獨蠍除了出千手法高明外,竟然還是個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且下手的對象還是自己。


    可知他已到了嗜賭成魔的地步,若是賭癮發作,有必要時恐怕連老婆孩子都肯壓上賭桌當賭本。


    想到這裏,不禁遍體發寒。


    “二!”


    此時,獨蠍驀地大喝一聲。


    殷禹往桌上一瞧,原來經過分攤計算後,那碗盅裏的攤子餘數為二。


    而下注的四門上,數目二的下注數目最輕。


    因此,一片的賭客之中隻有寥寥數人還能發出得意笑聲,其餘眾人皆是哀鴻一片,難過至差點要哭爹喊娘了。


    殷禹對這一桌的玩法已經心領神會,便衝張富貴道:“這個恐怕有些不適合多人下場,我們還是到別處看看吧。”


    張富貴表示同意。他原本也沒打算帶殷禹玩這個,隻是見他兩兄弟是雛兒,先帶兩人開開眼界,方便套上近乎。


    於是,三人又轉向其他賭桌參觀,由張富貴在旁一一介紹。


    殷禹這才發現原來這賭坊裏的每一張賭桌上所玩的項目全都不盡相同,例如他們參觀的丁字號桌玩的是骨牌接龍,己字號桌玩的則是骰寶。


    八張賭桌,換言之有八種賭法可供君任選。


    殷禹和王倓像兩個貪玩的小孩子般,看著這花樣多變的賭博玩法,不禁大感好奇。


    尤其是殷禹,更是生出一股感歎,心想創造出這些有趣遊戲的人,恐怕初心也不是拿來作為斂財的工具,隻是被其他心術不正者濫以利用了。


    三人一路由第二排最左側的戊字號桌開始,東轉西轉,直轉到了第一排的乙字號桌才停下。


    此時,殷禹才發現乙字號桌這邊的情況相較其他賭桌竟然大有不同。


    其他賭債皆是一條大長桌,而乙字號桌這邊則是普通的小飯桌大小,共有兩張。


    每張桌下場競賭的賭客卻隻有四名,其餘者不過是圍觀罷了,並不參與實際的下注。饒是這樣,這裏的人數及熱鬧程度卻絲毫不亞於其他七張桌子。


    殷禹瞧著桌子那一張張長約三寸寬約一寸的黑色長方木條,經剛才張富貴在另一桌介紹,才知道它叫骨牌,一般由木材或獸骨製成,更大些的賭場甚至用象牙製作。


    每張牌的正麵刻著二到十二個點子,代表著點數,且以不同的方式排列著。一副牌共有三十二張。


    張富貴低聲介紹道:“骨牌除剛才那樣的玩法外,玩的最多的還是牌九,且有正、大、小三種賭法,現在他們四個玩的就是大牌九。”


    殷禹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目光投向賭桌上的四人。他們圍觀的這桌靠左側,偏向中央位置,因此圍觀者也較右側的為多。


    如今坐北麵對家位置的是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人,身材肥胖,目光銳利看起來像個頭腦精明的富商。


    他右手邊的下家則是個幹瘦老頭,對麵莊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左邊的上家則是個一臉橫肉的粗獷漢子。


    骨牌洗好碼清後,由莊家的粗獷漢子負責擲骰。他抓起兩顆骰子往桌上一扔。


    “三、五,八點!”


    於是,四人依照各自的順序取牌,每人拿四張牌。


    張富貴道:“大牌九是以四張為一組,再分兩組以定勝負。看是否成對或以點數定輸贏。對子以天、地、人、和、文子與武子排列。”


    此時,賭桌上的四人拿到牌後,並不偷偷掀牌去看,而是微微抬起一點,用自己的拇指去摸每張牌的點數。


    張富貴瞧見了,冷笑一聲道:“這是防止被身邊或背後的其他人瞧見,任何一個夠資曆的賭客都有這項本事。”


    殷禹聞言點了點頭,同時暗笑說這要是換成後世的撲克牌,不知道這幫人還有沒有本事直接摸出牌麵的點數。


    啪地一聲。


    隻見莊家位的粗獷漢子率先翻開兩張牌,兩張牌上均標著八個點子,用紅顏料塗抹。


    其餘三家見狀,臉色登時煞白起來,隨即不情不願地將自己的底牌掀開。


    張富貴在旁解釋道:“這兩個八點合在一起就叫人牌,除至尊、天、地牌外,統統不是對手。”


    又要把其餘三家的牌麵一一介紹,譬如老頭的那副叫梅花,胖子的是銅錘,小年輕的則是雜八。


    接著,粗獷漢子又將剩餘兩張牌掀開,一張紅二兩點,一張上一下六七點。其餘三人也均是不成對子的一副牌。


    殷禹不禁問道:“這要怎麽比?”


    張富貴嘿嘿一笑,答道:“成對的統稱為文子,單張的則為武子,不過隻有雜五、七、八、九四種,其餘不成對的湊在一起則比點數大小決定輸贏。”


    他指了指粗獷漢子的那副牌道:“他這個就是兩點加七點共九點,屬於四副牌裏最大了。像老頭那個是兩點加八點共十點,取末尾的點數便隻能算作沒有一點。”


    說完,譏笑一聲。


    殷禹不禁恍然大悟,照著張富貴所教,算了下小年輕和富商的牌麵點數分別為五點和七點。統統不敵粗獷漢子的九點。


    因此,那漢子忍不住咧著嘴縱聲大笑:“多謝多謝。”


    雙手並出將其餘三家桌上的賭注一並攬到了自己這邊。


    周圍的觀眾不禁對其熱議紛紛,同時臉上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張富貴道:“隻有頭尾兩副牌都贏了才能算贏,一勝一負就算和局。”


    接著殷禹等三人又看著他們四人玩了幾把,張富貴則在旁順勢將其餘的幾種牌式及規則向殷禹一一介紹。


    整副牌九不過三十二張牌子、二十一種牌式,九種為單數,十二種為雙數。加之名稱個個有趣,讓人印象深刻,因此殷禹隻在片刻後便已全部掌握。


    張富貴見時機成熟,便拉著殷禹和王倓兩人走遠至角落,低聲笑道:“殷大哥覺得如何?想玩哪種?”


    殷禹沉吟道:“我看隻有牌九還算能動點手腳,其餘的就算多人下場恐怕也幫助有限。富貴兄弟覺得呢?”


    張富貴露出一副深感讚同的表情,道:“小弟也是這個意思。那不若現在就把這裏麵的竅門教給大哥?”


    殷禹當即喜不自禁,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自然是做給張富貴看的。


    說是竅門,不過是尋常的暗號手法,譬如以摸鼻子、摸耳朵等來代表點數,以及在洗牌時如何扣牌等。


    說穿了即是概率問題,四人比賽,假若其中三人串通一夥,那麽無論誰輸誰贏,不都宰盡剩下的那唯一肥羊嗎。


    因此,三人商量一陣後便再度朝乙字號桌走去。


    然而沒走幾步,王倓忽然拉住殷禹,捂著肚子,戰戰兢兢道:“大哥,我忽然肚子疼。”


    殷禹關切問道:“沒事吧?”又轉向張富貴道:“茅房在哪裏?”


    張富貴正要指明位置,誰知王倓卻連連擺手道:“不是要上茅房,就是突然肚子疼。”


    殷禹略一思索,旋即明白了,王倓這突如其來的腹痛完全是因緊張過度而造成。


    畢竟他年紀尚小,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待會還要上賭桌和人對賭,想想也夠緊張刺激的了。


    因此,他寬慰道:“我明白了,待會你就在旁邊看吧。”


    王倓愕然道:“那不就少一個人嗎?”


    一旁的張富貴趕忙接口道:“不要緊,我還有個兄弟在這場子裏玩,我馬上找他過來。”


    說完,不等殷禹迴應,興奮地已跑向一邊的賭桌。


    殷禹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心道原來是團夥作案,早有準備呀。不禁冷笑一聲。


    而一邊的王倓知道自己不需下場對賭後,那股莫名的腹痛立即消失不見,挺起了身子。他看張富貴跑遠,趕忙低聲道:“大哥,真的沒事嗎?”


    指的自然是張富貴此人。


    殷禹不禁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個自信笑容,道:“他以為我們是肥羊,待會就讓他知道他殷爺爺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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