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殷禹此刻滿腦子都充斥著這個問題。如果這個時代有照相機的話,肯定能拍下他有生以來最滑稽的表情。一臉說不出的目瞪口呆加匪夷所思。


    此時,塔雅已施施然走了過來。


    她不知何時已換了一身衣服,此刻身穿一件淡紫色的半臂雙翻領收腰錦衣,下穿拖地無褶裙,裙麵上印著白底六邊帶各色花蕊的整齊圖案,充滿了異域風情。


    對殷禹得意笑道:“你還帶著這破麵罩幹嘛,快摘了吧。”


    殷禹不由地苦笑一聲,但也確實如塔雅所言,如今自己再隱藏身份已無意義,便隨手揭下兜帽、黑布,露出真容。


    謝赫德不禁從上到下打量了兩遍,訝道:“殷兄弟果然一表人才,難怪小女對你倍加讚賞了。”


    “小女?”


    殷禹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衝塔雅脫口道:“你們是父女倆?”


    塔雅淺笑道:“不像嗎?”


    殷禹聞言先是一愣,旋即一股無名怒火逐漸攀上心頭。


    因為假若塔雅此刻沒有撒謊,眼前的這個謝赫德和她真是父女的話,換言之,他殷禹之前所做的謝府盜寶到如今參加的這場蓬萊寶會,這一切全是一個圈套,自己則在其中被這倆父女狠狠地戲耍了一遍。


    謝赫德似乎看穿了殷禹心中所想,略帶歉意道:“實在是謝某有事相求,不得已出此下策和殷兄弟見麵。”


    殷禹冷笑道:“謝老板既然想見小子,說句話就是,又何必冒充孫半城,搞什麽蓬萊寶會這麽多花樣那。”


    語氣中隱隱有些不滿。也難怪殷禹生氣,換誰被當猴子般這麽戲耍一通也會心底有火。


    謝赫德不愧是久經商場的大人物,涵養工夫委實不俗,隻見他仍是笑吟吟道:“這冒充孫兄的主意全是小女一時頑皮,殷兄弟勿要見怪。


    至於剛才那一場蓬萊寶會卻是貨真價實的,謝某雖然薄有家財,可一個人在這短短時間內也難以找齊這麽多的奇珍異寶來湊數。至於讓殷兄弟來參加此次的鬥寶大會倒確實是謝某的意思,否則殷兄弟恐怕也不信謝某有能力擺平曹今明吧。”


    他語氣誠懇,又話裏話外沒有閃躲,直指主題,如此一來倒令殷禹改觀不少,增添了幾分好感。


    殷禹見他已開誠布公,也就不拐彎抹角,直言道:“謝老板要在下幫什麽忙,請直說好了。”


    謝赫德道:“好!殷兄弟果然是個痛快人,那謝某也就不說那套虛話了。我在兩天前聽小女說遇到了一夥歹人,多虧殷兄弟相救,言語中更是對殷兄弟的身手倍加讚賞。


    當時謝某就想請殷兄弟過府一敘,隻是謝某所要說的這件事事關重大,實在不敢貿然決定。小女這才出主意,讓殷兄弟直接闖一闖謝某的小宅,一試身手。”


    殷禹頓時恍然大悟,心道難怪昨晚剛拿到上清珠後,便立即被人發現,原來是早有埋伏。


    同時也想明白了,為什麽盜寶之後,謝府家奴並沒有去馬上報官抓賊,進行搜捕,原來不是所謂的主人不在家,而是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於是冷笑道:“恐怕不是試試身手這麽簡單吧。昨晚塔雅姑娘布置的人馬,下起手來毫不留情,分明是想置人於死地。”


    謝赫德還未開口解釋,塔雅已搶白道:“我要不出全力,怎麽能試出殷老板的深淺呢。”


    殷禹聞言,忽然一臉壞笑道:“深淺就不必試了,長短的話來日倒可以切磋一番。”


    塔雅雖然心智成熟,可畢竟是個小女孩,未經人事,不懂殷禹話裏的含義,隻是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而身旁的謝赫德卻幹咳一聲,臉上現出一抹古怪神色。


    殷禹這時才後知後覺,感到一絲尷尬。想著自己今天真是吃錯了藥,竟然在人家老爹麵前開一個小姑娘的玩笑。


    他以前雖然也算大膽,可如此過分張揚的事情倒真是沒做過。因此,可想而知他剛才心中的憤懣了。


    一旁的謝赫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殷兄弟昨晚大發神威,實在教人驚歎。謝某到那一刻才確信你絕對能幫上謝某的這個忙。”


    其實無論從年歲、資曆、身份哪一方麵來說,兩人之間都相差的太過懸殊。可謝赫德卻從一開始就稱唿殷禹為兄弟,鄭重相待,絲毫沒有那種大富商頤指氣使的囂張跋扈的樣子。


    這其中雖然有求人討好的成分在裏麵,但也足見他的決心與態度了,因此仍是讓人好感大增。


    殷禹皺了皺眉,道:“謝老板還沒說到底要我幫什麽忙呢?”


    謝赫德道:“想讓你幫忙,殺個畜生!”


    殷禹聽罷不禁愣了半晌。心想,謝赫德從剛才起就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沒想到說到這人時竟然一反常態,此人恐怕和他有著血海深仇。


    可憑借謝赫德的財力,要想要殺個人還不簡單嗎?隻要他肯出價,不知有多少人願意出手效勞。可如果連他都不能輕易做到的話,便知道此人非富即貴,絕不好惹。


    於是謹慎問道:“這人是誰?”


    哪知話剛出口,謝赫德和塔雅倆父女旋即放聲笑了出來。過了片刻後,塔雅才忍著笑說道:“它不是人,是隻雞。”


    “雞!”


    殷禹如果不是看謝赫德從始至終態度誠懇的樣子,此刻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又被塔雅這臭丫頭耍弄了。


    可這個答案又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便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謝赫德擺擺手,道:“殷兄弟勿要見怪,謝某絕沒有開玩笑。謝某想請殷兄弟除掉的正是一隻大公雞。”


    殷禹見他這樣說,隻好耐著性子問道:“以謝老板的本事,要殺隻公雞有何難?還需要特地找上小子嗎?”


    謝赫德忽然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鬱悶之色,道:“如果是尋常人家的家禽,別說一隻,就是五千隻謝某也買得起,殺得起。隻可惜這隻畜生待的不是個好地方。”


    “它在哪裏?”


    謝赫德沉聲道:“齊王府!”


    “李元吉?”殷禹不禁脫口而出,皺了皺眉。他沒想到這隻公雞竟然和齊王李元吉這樣的大人物扯上了關係。


    謝赫德點了點頭,道:“殷兄弟恐怕不知道,這齊王最愛的就是鬥雞。謝某家裏也養了幾隻鬥雞供平日裏玩耍,而這鬥雞一道就像寶劍一樣,要時常擦拭,否則就失了鋒利。


    那一日,家下人照常帶著謝某所養的‘鐵爬犁’到城西郊外的鬥雞場上玩,沒想到他是個睜眼瞎,竟然誤打誤撞和齊王府的下人鬥上了,把齊王的那隻‘神武將軍’給啄死了。


    那奴才哪裏肯罷休,立即迴府報知了齊王,沒想到齊王隨後便親自帶著另一隻‘神威大將軍’前來尋仇。家下人知道啄死的是齊王的鬥雞後,立即也差人迴報了我。等我趕到時,齊王也恰好來到。謝某原以為陪幾句好話,花些錢也就算了,唉。”


    殷禹好奇道:“後來呢?”


    謝赫德續道:“後來齊王說什麽也不依,非要拉著謝某再比試一場。謝某知道了對家的身份後,哪裏敢再施展全力。


    隻希望輸他一迴,息事寧人就好。誰知齊王贏了一場後,得意的緊,非要拉著謝某比第二場,且還要賠上輸贏。謝某想著花錢消災就好,於是又輸了第二場。可誰想齊王還不肯放過謝某又連比了四場,且賭注一場比一場重。五場下來,共計輸了五百緡。”


    殷禹聞言不禁暗暗咋舌,一緡就是一千文銅錢,換言之這謝赫德一天就輸了李元吉五十萬。


    這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可算是天文數字了,對於一般富商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虧得是謝赫德這樣的頂級富豪,否則換做其他人,光這一筆錢恐怕就要砸鍋賣鐵來償還了。


    於是,殷禹好奇道:“既然如此,齊王的麵子也算掙足了,難道還不肯罷休嗎?”


    謝赫德深歎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殷兄弟說的不錯。謝某原也以為此事會就此打住,哪想到齊王還是不肯罷休,還要拉著謝某較量。


    謝某當時隻好推說今日鬥雞疲了,改日再比,齊王沒法兒,這才放過謝某。可他當場又定下了約戰日子,且在臨走時半開玩笑似的說了句‘若是不來,便是欺騙親王,罪過不小呀’。謝某那時才明白,齊王是非要贏盡謝某的全部家財不可啊。”


    一旁的塔雅已忍不住打斷道:“這個什麽齊王心胸實在狹窄!”


    殷禹至此才總算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弄清了。思忖片刻後,便問道:“謝老板何不死馬當活馬醫,放手一搏,打敗那隻什麽狗屁將軍,或許就少了後麵麻煩。”


    謝赫德不禁失聲笑道:“死馬當活馬醫?殷兄弟的話真是又切題又風趣。”


    隨即又歎道:“謝某事後也曾發狠這樣想過,隻可惜家養的那隻‘鐵爬犁’到家後便傷重難治,早已在數日前死了。其餘的幾隻鬥雞論經驗、氣勢、鬥誌、兇狠則多少遜了一籌,照我估計實在比不過齊王的那隻‘神威大將軍’。”


    殷禹接口道:“所以你才想找人殺了那隻畜生?”


    “不錯,”謝赫德忽然眼睛一亮,道,“隻是要辦成這件事有兩點難處。一是齊王府內戒備森嚴,齊王又喜歡廣納江湖好手看家護院,因此此人除了要身手高強外,還非要機智過人不可。二來此事關係親王,幹係重大,換做一般人絕不敢接,謝某也不放心,因此非要是身邊的親信不可。隻可惜謝某所認識的人裏麵實在找不到符合以上兩點要求的一流人物。”


    語氣忽然提高幾分,又道:“好在上天憐憫謝某。那一日小女迴家談起殷兄弟,謝某便有預感你就是謝某要找的大豪傑、大俠客。加上你昨晚夜訪小宅所顯露的一身本事,真可謂智勇雙全,謝某便知道沒有找錯人。”


    殷禹雖然知道謝赫德此刻有心拉攏自己,可實在吃不消他的這套恭維。隻好一陣苦笑,說道:“謝老板和在下也不過是初次相識,怎麽就信得過我,知道我一定會幫忙?”


    謝赫德仰頭大笑數聲,道:“謝某在生意場上多少見過些人。隻見剛才殷兄弟談起齊王時敢直唿其名,且語氣中有些輕蔑,便知道你是個不畏權貴的人。


    再者曾聽小女說你之所以和曹今明扯上關係,純粹是為救兩個素不相識的姑娘是不是?隻此一點便知道你有副好心腸,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道:“殷兄弟看過今日的這場盛會,應該不會再懷疑謝某沒能力幫你解決曹今明這個麻煩吧。”


    殷禹直到此刻才總算見識到了這位長安城內的頂級富商的真本事。言語中有理有據,且招招切中自己的要害,讓人明知要被他利用,也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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