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送給秦王?!”


    齊柔驚得目瞪口呆,實在不敢相信。


    殷禹又何嚐不是呢。如果不是渾身是血的青衫武官和那一眾的黑衣死屍就在眼前,他絕不會相信今天發生的一切,更不敢信自己有一天會和這位大唐的風雲人物扯上關係。


    齊柔看著周圍的一地死屍,肩膀微微抖動個不停,有些顫音道:“禹哥哥,不如我們把信放下,別管了。”


    殷禹遲疑了一會,沒有迴答她,反倒走到那些黑衣死屍旁一一扯下了他們的布罩。


    露出的赫然是一張張高鼻深目的臉龐,配合著或藍或綠的雙眸,分明就是西域人。


    此刻,這些黑衣人臉上的血色漸退,顯得有些蒼白。其中一個殷禹還隱約記得昨晚曾在祆神廟中見過。


    果然是那幫祆教胡僧!


    隻是他們不都返迴西域了嗎?怎麽又突然出現在這裏?還追殺朝廷命官,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殷禹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書信,忽然開竅,衝身後的齊柔說道:“我們先看看信裏寫了什麽,再做打算。”


    齊柔點了點頭表示讚成。


    隻見那封信的正麵寫的是“臣振武校尉王威敬呈”,背麵的開口處已用火漆封上,顯得極其鄭重。


    此時殷禹也顧不了許多規矩,直接將火漆撕開,從裏麵將信紙取出。那是一張朝廷的官府文書所常用的黃麻紙。


    隻見黃麻紙上潦草地寫了五六行字,顯然是在倉促之間揮就而成。


    殷禹一邊辨認一邊心中默念,然而越讀越是心驚膽戰,讀到最後不禁後脊陣冷陣熱。


    “他娘的!這狗官把原州百姓都賣了!”


    殷禹攥緊拳頭,忍不住低吼著咒罵一句,虎目圓睜,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齊柔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樣子,被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宋異怒道:“你知道這狗官都幹了什麽嗎!”


    接著便將信中內容作了簡要說明。


    原來按信裏所言,原州刺史許文華在地方上竟敢收受賄賂、克扣軍餉、強搶民女,簡直無惡不作,天理難容。最近因聽到風聲有人要舉發他,害怕之下竟然勾結突厥,打算獻城求榮。


    齊柔聽完殷禹的解釋後,嚇得花容失色,驚唿道:“突厥要攻打原州!什麽時候?那我們怎麽辦?”


    殷禹深籲口氣,麵色從未有過的凝重,答道:“他們約定的時間是八月戊辰,算起來也就是差不多十天之後。”


    “那怎麽辦?”齊柔一時六神無主,道:“禹哥哥,我們快迴去告訴爹,趁他們還沒打過來,我們快點跑吧。”


    殷禹眉頭微皺,反問道:“就算我們跑得了,那隔壁的王大娘、對門的秦三姨,她們又該怎麽辦?”


    “我們告訴她們,大家一塊跑。”


    殷禹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歎口氣道:“這麽多人一旦走漏消息,勢必引起恐慌,到時候誰也走不了。如果再傳到那個狗刺史的耳中,說我們造謠生事恐怕我們就先沒命了。”


    齊柔見殷禹一一否決了自己的主意,急得都快要哭出來,跺著腳道:“那可怎麽辦?”


    殷禹見此情狀,簡直心亂如麻。一麵是齊家父女和自己的性命安危,另一麵是整個原州千千萬的無辜百姓,其中就包括了許多相處日久、漸漸熟絡的街坊鄰居。


    尤其像隔壁的王大娘,孤苦無依,且上了年紀,前兩天見殷禹鞋舊了,還說要幫他納雙鞋。對門的秦三姨雖然平時嘴上不饒人,可上迴齊老爹不慎扭傷了腳,還是她熱心,把相熟的大夫專門請來家裏給齊老爹看傷的。


    殷禹想起這種種往事,心中實在無法割舍下他們獨自活命。


    如此思前想後,絞盡腦汁,最終發覺能解決這天大麻煩的辦法就隻有一個了。


    殷禹心中打定主意後,表情肅穆地向齊柔說道:“小柔你先聽我說,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仔細聽好。”


    齊柔受到感染,原本焦躁的心情慢慢冷靜下來。


    “你先趕緊迴去把這事告訴齊叔,然後收拾好東西——”


    “禹哥哥,那你呢?你不跟我一塊迴去嗎?”齊柔著急地打斷他。


    殷禹看著一旁的青衫武官的屍體,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我會馬上迴來找你們的,不過要先把這信送出去。”


    齊柔訝道:“你要去長安!”


    殷禹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這裏距離長安路途遙遠,一路上變數太多。我打算把信送到鄰近的涇州刺史那裏,由他處置,然後就馬上迴來設法找你們,至於後事如何隻能看天意了。”


    他聲音中充滿了無奈,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想他一介平民,麵對著千軍萬馬的入侵,又能有什麽迴天之術呢?


    齊柔沉思半晌,黛眉緊蹙著,忍不住開口勸道:“禹哥哥,要不我們還是——”


    “就這麽定了。”殷禹打斷道,“你記住,和齊叔有多遠跑多遠,總之我會設法找到你們。別擔心,我去去就迴。”


    他明白齊柔的意思,深怕她再說下去自己可能真要改變主意了。


    齊柔卻堅定地說道:“不!我們等你迴來,一起走。”


    殷禹不禁為之一怔,心頭旋即有一股暖流湧過,深吸口氣後徑直走到一旁,牽過剛才那幫祆教胡僧所騎來的其中一匹黃鬃馬。


    又對齊柔說道:“四天之內,如果我來不及趕迴來,你就和齊叔趕緊有多遠跑多遠,千萬別等我!”


    說罷,再不看齊柔一眼,直接翻身上馬,一夾馬腹便往臨近的一條官道方向奔去。


    齊柔卻仍在後麵緊追了十幾步,邊追邊喊著:“禹哥哥,我們等你,你要早點迴來!”


    然而馬已跑遠。


    ※※※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給深夜中的野外帶來了多一份的危險以及蒼涼感。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卻仍有人騎馬趕路。


    除了殷禹還能是誰?


    他走上官道後,憑著上個月和齊老爹一起去涇州城辦案的記憶,一路就往東南方趕,直到天色漸黑。


    殷禹原打算在野外的樹上對付一宿,明早繼續趕路的。


    哪想還未睡下,忽然就下起了連綿的大雨,附近又沒有避雨的地方,隻好借著偶爾閃過的電光,粗略辨認了下方向,便繼續摸黑趕路。


    同時在心裏期盼著,待會能遇到旅店或農家住宿一晚就最好不過了。


    然而閃電的電光畢竟有限,夜裏趕路,難辨方向。


    已經趕了好一會兒的殷禹忽然心生警覺,暗道自己該不是走錯路了吧?否則怎麽一戶人家都沒遇到。


    他不禁心裏開始慢慢打鼓,畢竟去涇州的路他也就走過那一迴。


    殷禹想停下來,但四周一片黑隆隆的,愈下愈大的雨勢伴隨著電閃雷鳴,又像在催促著他抓緊前行,便隻好走一步算一步。


    驀地,前方某處的一點亮光在他眼中閃現。


    殷禹還以為自己看昏了眼,趕緊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細眯著眼睛再次確認,果然是有一點微弱亮光在前麵不遠處!


    他娘的,這真叫天無絕人之路!


    殷禹忍不住興奮地嗷叫幾聲,一夾馬腹趕緊朝那亮光處奔去。今晚隻要有個地方避雨就算有救了。


    大約半刻鍾後,當他終於趕到那亮光處所在時,才發覺原來是一戶農家園舍。


    隻見外圍豎著的籬笆牆已經東倒西歪,而大門殘破,被狂風不斷扇動著,發出刺耳的茲吖茲吖的響動。


    伴隨著風聲和雨聲,顯得詭異之極。


    要不是從院內那間土屋的窗戶中透出了明亮的火光的話,怎麽看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殷禹此刻已經顧不得再細想別的,推開那扇殘破的木門後,拉著馬韁將黃鬃馬牽入了院舍內。


    借著一旁的那座土屋所透出的一點火光,他辨認出了土屋的旁邊是座牛棚。


    於是牽著馬,徑直朝牛棚走去,同時暗忖著希望這屋子的主子好說話些,不要把我這陌生旅客趕走才好。


    如此想著,已牽馬走至牛棚底下。


    此時一道閃電落下,借著短暫的電光,殷禹才驚覺那裏原來早已經有了“住戶”,是一匹通身呈炭黑色的高大駿馬。


    那匹黑馬察覺到殷禹的到來後,便警戒地直盯著他看,極具靈性。


    而當殷禹想將自己的黃鬃馬栓至它的身旁時,黃鬃馬卻突然扭動馬頭,嘶鳴不已,似乎見到什麽恐怖存在而受到驚嚇。


    殷禹雖然心裏奇怪,也隻好將黃鬃馬拉至一旁,同時想道:“看來屋裏的人也是趕路來這避雨的。這樣的話,想要和他一起搭夥借個宿應該不是難事。”


    他將黃鬃馬栓好後,便走到土屋的門口。正想敲門時,忽然屋內的火光滅了,周圍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殷禹心下頓起疑雲。


    “怎麽突然把火滅了?難道是察覺到我在外麵故意這樣做的?”他生出一種特種兵獨有的警覺:“裏麵是什麽人?該不是想埋伏算計我吧!”


    一念至此,背後不禁一陣發涼。


    如果真如殷禹所猜想的那樣,此時進屋,敵暗我明,絕非明智之舉。可一直呆在屋外也不是辦法。


    殷禹思忖片刻,想著先試他一試再說。便敲了敲門,高聲喊道:“在下趕路到此,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過了半晌,裏麵沒有絲毫迴應,隻有屋外的風雨越來越大,平添一股淒涼和陰森的氣氛。


    殷禹心中疑惑更甚,正想再喊一遍時,倏忽間,又刮起一陣大風,隻聽茲吖一聲便將屋子的大門吹開了。


    原來這門沒有上閂。


    殷禹定睛再往裏一看,才發覺屋子的地麵上正燃著柴火,並沒有熄滅,隻是被西邊破窗中吹進的大風壓製著很低很低。


    此時,驀地一道閃電劈下,頓時照亮了四周。


    殷禹看清屋內情況後,當即根根頭發倒豎起來。


    隻見屋中有兩個漢子盤腿坐地,一東一西麵朝對方,好像死屍般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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