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愛一個人都得承受這樣苦澀的煎熬?


    容海堯發現自己遇上一個難以捉摸的對手。


    她若即若離、欲拒還迎。明明曾在她的眼眸深處捕捉到眷戀與柔情,轉眼之間竟成漠然?


    為什麽?他不解,真的不解。


    他曾有幾次衝動想緊緊的抓住她的肩膀搖醒她,要她正視他的一片癡情,可她高傲的模樣又讓他不禁怯步。


    「容先生,珊嵐找你,中午是不是要在遠企訂個位子?」簡愛玲問道。


    「華興科技的吳董幾點來?中午還有時間用餐嗎?」


    「一點十分,應該有時間用餐。」


    「好吧,珊嵐難得來,你也一塊吃個飯。」


    他突然不想和珊嵐獨處。最近,她似乎情緒不太穩定,見了他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了,我約了曼珩。」


    「約了曼珩?」他沉吟片刻,「是純吃飯還是有事要聊?」


    「是哥哥的事,替哥哥作媒,想知道有沒有希望。」簡愛玲語調輕快地道。


    「替召璋作媒?」他心中警鍾大響,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我哥是個悶葫蘆,我不替他追女朋友,他恐怕很難脫離王老五的行列。」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妳要替他追女朋友?」


    「是啊,哥哥一遇上感情的事就像個幼兒班的孩子。我這個做妹妹的不幫他一點怎麽行,畢竟對方也是t大的才女之一,可不能怠慢人家。」


    簡愛玲不知道自己的這一席交代不清的話誤導了容海堯。他竟然誤會簡愛玲替哥哥作媒的對象是冉曼珩。


    ###


    心不在焉的容海堯在和程珊嵐用餐時老是魂不守舍。


    「海堯,你今天奸像不太對勁。」


    「會嗎?大概是昨晚沒睡好,今天早上又忙著處理跨國企業的並購案。」


    「我覺得你的表情像是正在思念著某個人。」她說。


    他有些狼狽地頓了下。


    「哪有什麽值得思念的人?」他自嘲地道。


    「其實有個人可以思念,也是種甜蜜的滋味。」


    她又是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常常思念海航是嗎?」他很自然的問。


    她淒楚的看著他。「我很想迴答我是常常思念海航,因為我明白我隻能思念他。隻有思念他,才符合大家的期盼。」


    「你當然可以有其它的答案,我並沒有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你。你有權利對別人投注感情。」


    「我有權利嗎?」她黯然一笑。「要不是這裏是禁煙區,我真想來根煙。」


    「你最近煙癮變大了。」他發現。


    「剛嫁入容家時是一天一根煙;海航走了之後一天半包煙;現在則是一天一包,煙癮是變大了。」她擰了下眉心。


    「你是不是有話要告訴我?」他察覺她的異樣。


    程珊嵐閉上眼,淚珠由眼眶滑落。心似雙絲綢,中有千千結,難以啟齒的話,教她如何說起。


    「珊嵐,怎麽哭了?」他嚇了一跳。


    她緩緩張開眼。「海堯,愛一個人有沒有錯?」


    「你愛上了誰?」他遞上麵紙。


    「我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人。」她終究要說出口。


    「誰?」


    她先是搖頭,然後悲戚地道:「我愛上了你。」


    聞言,他的心反而沒有之前的淩亂,這個結果並不令他意外。


    「珊嵐……」


    「我知道你不可能愛我,你愛的人是冉曼珩。那晚,見到你抱她走進容家,我才知道自己在你心裏根本不重要。」


    「你這又是何苦。」深陷情網的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我是心甘情願的。本來,我以為隻是一種栘情作用,因為你是海航的哥哥,是容家的人,但是慢慢的,我發現那根本不是移情作用,我是真的愛上你。」


    他的心抽動了一下。任誰聽了如此感性的告白,心裏都會有些波動,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珊嵐,不要這麽重感情。」他勸告她。可卻說服不了自己的心,因為他也是那個為情所困的笨人。


    她拭了拭淚。「我知道。」


    「忘了今天說的話,我們都要忘了。」


    他寧願自己今天忙得天昏地暗,不曾和珊嵐出來用餐。兩人同是一家人,有些事情說破反而不好,見麵時難免會尷尬。


    「海堯,我沒有要求你改變什麽,我明白你情歸何處,向你表白也不是要你對我許下承諾。我隻是……隻是……埋在心裏像壓著塊石頭似的,很不舒服。」


    「妳隻是太寂寞了。」


    「不全是。」她搖搖頭。


    「走出容家大宅,去交交朋友、參加婦女會、慈善活動,什麽都好,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她把自己關在容家,所以她過得很不自由,是她讓自己變成這樣的。


    「但是爸媽那裏不好交代,他們已經習慣我……」


    他打斷她的話:「不要在意爸媽,日子一久他們一樣會了解你有追尋自己快樂的權利。」


    文明的社會,有太多的壓力和包袱,很多人深陷憂鬱之網,他不要珊嵐成為那樣的人。


    「你是不是正在心裏笑話我?」


    他堅定的說:「傻瓜,我怎麽會在心裏笑話你呢?我們是一家人嘛!」


    「是,我們是一家人。」


    「你一定要先成為一個快樂的人,才會是一個快樂的媽咪。你快樂,紅妮才會快樂。」


    他成了她的心理醫生。


    ###


    冉曼珩正式參與話劇社的第一次排演。她誤打誤撞,認識了這群對戲劇狂熱的同事。


    她在這裏看見了不同風貌的簡召璋。他一改平日一板一眼的嚴肅形象,成了耀眼的台柱。


    「沒想到你這麽放得開。」真的很佩服他。


    「如果不放開自己,就沒辦法把戲演好。」


    「我就不行,老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原來她並不適合演戲,這是參加話劇社額外的收獲。


    「何小姐說你在大學裏什麽社團都沒有參加,是嗎?」大學四年裏他都是話劇社社長。


    「忙著賺錢,沒空參加社團活動。」


    那段日子連喘口氣的休閑時間都沒有,哪有閑情玩社團!不過她倒一點也不遺憾。


    「好可惜。」


    「提到韻文,說真的你對人家到底有沒有意思?」


    何韻文托她打采消息,又不能太刻意;隻好趁這個空檔,佯裝是隨口探問。


    他笑了笑。「我是很想和她試試看,但何小姐大概沒有意願,我約了她兩次,她兩次都拒絕。」


    什麽?冉曼珩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韻文到底在想什麽?召璋約她又拒絕人家,嘴上卻嚷著遇到的人都是不積極的笨蛋。


    「不可能,你是不是誤會韻文的意思?」


    「應該不會,何小姐清楚的告訴我她已經有約,沒空跟我吃飯。」


    聞言,冉曼珩告別了簡召璋。


    她匆匆的衝到何韻文家,劈頭就問:「你是不是在端什麽架子?」


    「沒有啊,我最不會端架子了。」


    正在跑步機上慢跑的何韻文,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召璋說他約了你兩次,你兩次都拒絕。」


    她無辜的說:「誰教他兩次都是臨時約我,我又不是閑著沒事幹,等著讓他約。」


    冉曼珩無奈的看著她。「他可能每天都會有臨時需要加班的狀況,根本沒辦法三天前先和你敲定時間,當然得在確定當天有空的情況下才約你。」


    「沒法三天前預約,那他可以一天前約我啊,我又不是沒身價的人,必須隨傳隨到!」


    「韻文,他很喜歡你,你不要讓自己的任性搞砸了自己。」


    何韻文睜大了眼,「他真的很喜歡我?」


    「他如果不是喜歡你,我又何必大老遠跑來提醒你。」


    「那現在怎麽辦?快想辦法搬張梯子讓我下來,我現在有點騎虎難下了。」


    「我替你說項去。這迴你自己要好奸把握,再有狀況可是很難挽救的。男人大多承受不了被女人三次狠心的拒絕,加油啦!」


    ###


    翌日,冉曼珩主動約簡召璋吃中飯,不料卻讓容海堯給撞個正著。


    妒火中燒的容海堯,怒焰盤據心頭,他故意走向他們,冷冷地道:「在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


    「海堯,這麽巧?」簡召璋不明所以的問。


    「是啊,我以為榮昌集團的開發案已經弄得你無法喘息了,原來還有時間和冉小姐來個午餐約會。」他瞪視她。


    簡召璋不是胡塗蛋,當然聽得出容海堯的不悅,要是不好好處理恐怕會在餐廳裏鬧笑話。


    「我正要走,你陪曼珩喝杯咖啡吧。」他站起身來個先閃為妙。


    待簡召璋走後,他坐了下來,目光冰冷的直視她。異樣的氛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兩人劍拔弩張,正僵持不下。


    「你非要這樣不可嗎?」她打破沉默。


    「怎樣?怕我捉奸在床?」嫉妒使他口不擇言。


    她一驚。「你怎麽敢用這種字眼?」


    「為什麽不敢?我還有更難聽的字眼,要不要聽?」他冷冷一笑。


    「你隻是我的老板,不是我父親、不是我丈夫,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她不客氣的提醒他。


    他斂起笑容。「我們已經有肌膚之親,你應當為我守貞,不該背著我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守貞?你是不是用錯字眼,我為什麽要為你守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冉曼珩,妳不要逼我做出我不想做的事。」他太想獨占她了,才會如此失態。


    「你為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她不願再激怒他,怕影響到召璋和薔薇的工作。


    「是啊,我為什麽要發這麽大的脾氣?你不過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罷了。」


    他的話很傷人,她忍住想哭的衝動。


    「對!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最好離我三丈遠,大家相安無事。」她說完話,便迅速起身。冉曼珩窈窕的纖影隨即隱入熙攘的街道裏,仿佛伴隨著一聲哀怨又悲涼的歎息。


    ###


    容海堯非常懊悔。他想求她原諒,正猶豫著要不要下樓道歉。


    不!是她先不重視兩人之間的關係。他沒有錯,不?管他的話說得再難聽,也是因為他在乎她,受不了她對別的男人好。


    「容先生,房先生中午來過電話。他說他要迴美國了,正巧您的手機忘了帶,他應該有在語音信箱裏留言。」


    「這個祖敖,像是失蹤似的。他不是說到香港去了,我一連找了他三天,一點消息也沒有,總是透過別人傳話。」


    他在想房祖敖這樣精明的家夥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房先生有時候確實滿神秘的。」簡愛玲掩嘴而笑。


    「他是不是惹上了什麽麻煩?」


    「不會吧?房先生身邊的保鏢全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硬漢,他應該安全無虞。」


    「我指的不是祖敖有生命危險,我是伯他惹上什麽桃色緋聞,不方便現身。」


    房祖敖可是世界級的黃金單身漢。兩人在哈佛同窗時,就是因為被女人糾纏怕了而惺惺相惜。


    經過一番曆練,他本來練就百毒不侵之體;結果,他在遇到冉曼珩後完全破功。


    「可能吧。富人周刊這一期的封麵就是房先生,上麵針對他玩過的女人做了一係列的分析報導,全是世界級美女。」


    他放聲大笑。「那一定是滿紙的荒唐話。」


    「沒有那些事?」


    「都是女人來追求他,他也沒辦法啊!」


    祖敖的煩惱他心有戚戚焉。因為社會風氣的開放,連他躲迴台灣,都會被浪女糾纏了,更何況是身在國外的祖敖。


    「容先生交給我哥的案子好象很棘手。」她轉換話題,改問她想打聽的核心問題。


    「他向妳喊苦?」


    她搖搖頭,忙不迭地解釋:「沒有,哥哥從不喊苦的。」她是擔心哥哥忙得沒時間約會。


    「榮昌集團有一筆土地市價超過百億,我想參與共同開發。召璋是這個案子的執行主席,是他告訴我沒問題。」


    「哥哥可以勝任榮昌的案子,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哥哥正試著交女朋友,我希望他能有空和何小姐培養感情。」


    「何小姐?」他很驚訝。


    「曼珩把同學介紹給哥哥,哥哥挺中意人家的,隻是沒什麽時間和她交往。」


    他震了下。真該死,他誤會曼珩了。


    「曼珩的同學,不是曼珩……」原來不是這麽迴事。


    「曼珩和我哥?」簡愛玲皺了下眉,「我是替他們牽過紅線啦,奈何幹金難買心頭願。」


    「召璋是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他忘了他們年紀相仿,都到了適婚年齡。


    「可是哥哥太忙了呀。」她替哥哥請命。


    隻要召璋不同他搶曼珩,什麽都好說。「這可以商量,我立刻派煥成協助召璋處理榮昌的案子,好讓他早日娶迴嬌妻。」


    「真的嗎?曼珩一定沒想到你會答應得這麽幹脆。」她喜孜孜地道。


    「曼珩?她和這件事有什麽千係?」


    「一早,曼珩就來建議我替哥哥向你求情,請你減少哥哥的工作量,這樣何小姐才會同意和哥哥交往。」


    她為什麽不直接跟他說?她難道不知道他一定會同意,還會推波助瀾這件事。


    ###


    冉薔薇突然一改對冉曼珩不理不睬的態度。


    「姊,妳要不要吃芒果冰沙?我買了兩杯放在冰箱裏,一杯請你吃。」


    「今天同事生日,我才吃了一大盒冰淇淋,現在不想吃冰沙,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她相信薔薇沒事不會這麽好心。


    「小事一樁,我相信你一定能幫我。」


    「到底什麽事?」她拉開抽屜,抽出卸妝棉,準備卸下臉上的淡妝。


    「我不小心被人利用了。」


    「然後呢?」她知道重點在後頭。


    「我挪用了公司的團保費。」冉薔薇咬了咬下唇。


    不出她所料,薔薇終究會在容氏捅下樓子。


    「多少錢?」


    「一百九十萬。」


    對有錢人而言,這個數目不大:可是對於貧窮人家來說,這筆錢足以逼死人。


    「我幫不了你。」她決定給薔薇一點教訓。


    聞言,冉薔薇馬上變臉。「是不肯幫我吧?你怎麽可能幫不了我,你是容先生的情婦不是嗎?一句話就能讓他忘了這一百九十萬。」


    「你胡說什麽!」她激動地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和他的事早在公司的小團體裏傳開了,你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啊!」


    冉薔薇護恨她的狗屎運,隻有踩到狗屎的人才會這麽好命,比中樂透的機會還小,一個禮拜樂透還開兩次,可世上隻有一個容海堯。


    「誰傳的?根本子虛烏有!」她打死也不會承認,太羞人了。


    「你別管誰傳的,怕人知道就別在公司附近的餐廳裏打情罵俏。」


    「我……」她啞口無言。


    和容海堯在餐廳吵架,竟然被傳成打情罵俏?


    「說不出話來了吧?如果你和容先生沒有什麽,那為什麽你會在他家過夜?」


    冉曼珩被她指責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杵在原地任由她用言語刺傷。


    「不願意介紹我到容氏上班,原來是怕我搶了你的風采,奸惡毒的心啊。」她罵得越來越大聲,也越來越順口,好象挪用公款的人是冉曼珩,不是她。


    「隨你怎麽說。」她繼續卸妝的動作。


    「你要是不肯幫我,我就把你的醜事公開。」


    「你在威脅我?」


    「是又如何?」


    「我們是姊妹,你希望看到我名譽掃地?」


    「你應該先檢討自己,你不也希望看到我名譽掃地?」


    冉曼珩感歎著,自己擁有的親情怎會是這樣的親情。


    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家尋求靜謐,迎接她的為什麽會是姊妹之間的讒罵?


    是宿命嗎?難言的失落啃噬著她。


    「挪用公款是刑事責任,你要我如何幫你?」


    冉薔薇早有打算。「你可以跟容先生說挪用公款的人是你,他不會為難你的。」


    她冷笑道:「你要我替你頂罪?」


    「有什麽關係,才一百九十萬。你再多陪他幾夜抵債啊,他會同意的。」


    「爸和你媽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啊。」她說得輕鬆。「他們非常支持我,不信你可以去問爸。」


    她真的很心寒,這就是她的家人,隻會為自己打算,完全沒有想過她也是他們的親人。


    「我會去問,如果他們一定要我頂罪,我會去頂罪。但是,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幫這個家。」她咬緊牙根,甩頭便走。


    冉薔薇被她冷冽的眼神嚇了一跳。從小她被灌輸的觀念是姊姊是應該讓她的、姊姊是可以欺侮的、姊姊是會讓步的。


    她理所當然的這麽以為,完全不覺得自己很過分,不覺得享受了過多的關懷。


    難道她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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