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你的弟弟。”蘭苟峪忽然冷笑一聲,“多麽可笑,我獨寵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居然不是我親生的。”

    “那又與我無關。”蘭櫟像是壓根不願搭理他,連笑容都淡了起來,“喜歡誰,怎樣對待誰,都隻不過是你的選擇罷了。你既然錯了二十多年,那不妨就一錯再錯,反正你蘭苟峪糊塗也不是一天兩天,同我蘭櫟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蘭苟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越來越蒼白。

    這個發妻的兒子,在這28年裏,向來被他視為恥辱柱上的一根釘子,怎麽都塗抹不去。

    發妻一家,於他都有恩。若是沒有發妻一家的財力扶持,他到現在都隻是蘭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可他為了娶發妻,在李家受盡了恥辱。等到發妻死了以後,他就把這些,都迴報到了自己兒子身上。

    可他似乎從未想過,蘭櫟並未做錯過什麽。哪怕他身上流淌著李家的血,他也依舊是他蘭家的血脈啊!

    可二十八年的傷害,又哪是一朝一夕能夠抹平的?

    就算他現在幡然醒悟想要修複父子關係,蘭櫟卻早已離他遠去,不再會迴來。

    “你想要我怎麽做?”蘭苟峪像是用盡了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他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以手覆麵,悔恨不已。

    “該怎麽做怎麽做。”蘭櫟的嘲諷一笑,“你該彌補我的,遠不止這二十八年的父愛。你虧欠我一個正常的身體,你虧欠了我一個正常的家庭,你虧欠了我一個正常孩子都該有的對待,你欠我太多太多,欠我母親太多太多,你說,蘭苟峪,你要用什麽,來彌補你犯下的蠢事。”

    蘭苟峪近乎失聲。

    他看向蘭櫟,就好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悔恨,不甘交織在他的腦海裏,可他對蘭櫟,卻是真的愛不起來。

    蘭櫟剛出生的時候,他並不是沒有初為人父的欣喜。可礙於他母親的身份,他總是對他有所介懷。

    蘭柘出生以後,他更是將蘭櫟扔在了一邊不聞不問。

    可若是蘭櫟真像蘭柘一樣,小時候這樣粘他,他也不一定會像現在這樣,和蘭櫟近乎一個陌生人。

    直到現在這個時候,蘭苟峪還習慣地把錯誤推到蘭櫟身上。

    他笑了,笑得極苦。

    他突然覺得他這些年的權謀算計都是一場空,到頭來他蘭苟峪的兒子,隻有李圓圓給他生的那一個。而自己寵到大護到大的兒子,隻不過是一個連血脈之情都沒有的外人。

    蘭苟峪氣得心肺具裂,他捂著胸口大口喘氣,眼睛沒有離開過蘭櫟。

    他這才發現,蘭櫟的眉眼與李圓圓長得一模一樣,和他唯一相似的地方,隻有那一張薄唇。

    薄唇的人薄情,他是如何對待李圓圓的,蘭櫟往後就會怎樣對待他。

    蘭苟峪到底是老了,身體過於不中用。不過是氣了小半宿,後半夜就進了icu病房。蘭家上下亂成一團,蘭櫟就像一匹蟄伏百年的狼妖,從地裏直直而出,一口咬住蘭家的咽喉。

    蘭家的權利,盡數落到了蘭櫟手裏。而那個跟在蘭苟峪身邊的沈複,也趁亂被抓住,又重新塞迴了祁易謹專門押人的地下室裏。

    沈璐瑤從一周前就開始失去蹤跡,沈複再看到她時,她竟妝容精致地站在他麵前,手裏拿著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地用黑筆寫著字。

    “爸爸,我是去自首的。”沈璐瑤笑了,眼裏有淚,“我有精神分裂症,現在正在接受治療。我去了祁易誠的病房外麵,看到他這麽虛弱地躺在那裏,我突然就想到了我媽媽。我媽媽當時也是那樣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血,一點生命體征都沒有。我畏懼死亡,畏懼身邊人的死亡。蘭櫟答應我,祁易謹也答應我,他們會放你一條生路。這上麵寫的是你的罪狀。有你對家庭,對母親犯下的罪,也有你真正觸犯fa,lv的罪,樁樁件件,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裏麵,我會把這個親手交到荀傾城手裏,徹底和過去做個了解。對不起爸爸,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我隻是窮怕了,我想破了腦袋想要成為上等人,卻從來都忽略了我的靈魂是卑微的。我骨子裏是卑微的,所以我才會去拚命地討好祁藝涵,想要擁有她所擁有的一切。你犯下的罪裏,有很多都是我誘導你去做的,這些罪狀,我都會認下。等我的病好了,我就陪你去坐,牢。爸爸,媽媽已經沒了,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沈璐瑤說著說著,從開始的小聲啜泣到最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旁的蘭櫟冷眼看著她,像是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他從未感受過家庭的溫暖,更別說去深刻地體會他們的父女之情。他冷眼看著沈璐瑤和沈複一起抱頭痛哭,冷眼看著他們互相傾訴衷腸,突然想到蘭苟峪來。

    要是現在被擒在這裏的是蘭苟峪,他會做些什麽?

    是放下他一貫的儒雅溫和,竭嘶底裏地質問他為什麽不承認他這個兒子?

    還是麵無表情地陳述紙上他這些年所有的罪狀,最後一把火燒盡,讓他先有希望再到萬念俱灰?

    都不是。

    蘭櫟苦笑三聲,眼底蘊起淺淺的眼淚。

    他隻會將收集到的證據上交jc,袖手旁觀,看著蘭苟峪苦苦掙紮,苦苦哀求,那樣他才會真正解恨。

    父愛,是他這輩子從來都不敢奢求的東西。他小時候也曾追尋過,可受傷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他深刻地知道父親從來不愛他,從來不愛他的母親。

    父親隻愛那個叫王敏的惡毒女人,隻愛那個女人的兒子,把他們母子寵上天去。而他這個遺腹子,又有什麽資格去爭奪寵愛,爭奪所謂的蘭家家產呢?

    可那一切,本身就是他母家帶來的。母親已經沒了,他就絕對不能讓母家的東西再遺落到別人手裏。

    “沈璐瑤,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祁易謹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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