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儉身在此山中,隻覺得抽簽組詢問天晚是否還要繼續比賽奇怪,卻沒意識到它們為何如此做。


    要破解“迷局”倒也不難,隻要他把直播間彈幕打開,光是看看現在的線上觀眾都在關注什麽,就知道部分原因。


    在天色變暗之前,直播間使用的信號都是各個選手、李儉頭盔上光學攝像頭獲得的信號。光線充足時,這些黑科技攝像頭能夠為線上觀眾帶來身臨其境的觀賽體驗。


    而在光線微弱後,頭盔上雖然還有其他非可見光光學攝像頭作為整套係統的補充,但紅外線成像的畫麵顯然不適合拿來作為直播畫麵——這玩意沒有係統能夠提供可靠補色,若是直接放送,恐怕觀眾的怨言將突破天際。


    當然,主要由大族妖獸組成的抽簽組並不會因為人族線上觀眾不滿意而臨時“叫停”比賽。對抽簽組來說,它們不能在流程上宣布比賽中止,不過靠卡住抽簽環節,讓比賽“叫停”,還是做得到的。直播效果顯然不是抽簽組前來詢問各族首領是否要繼續比賽的理由。


    讓它們自發叫停的,是比賽對各族首領的“直播效果”。


    李儉的想法是對的。對需要參加比賽的選手來說,天黑不黑無關緊要,以神識為主的各種探測手段將讓它們戰鬥一如白晝,甚至更能凸顯修仙素質對戰鬥的影響,比賽公平得以保證。


    但對觀賽的各族首領來說,這是硬傷。


    哪怕大族首領對小族的比賽結果漠不關心,可參賽方的族群首領要關注,與參賽方差不多水平的族群要關注,有心謀劃小族的獨立種族或者大族要關注,每場比賽都有不止一個族群關注比賽進程。它們不隻需要裁判來劃定勝負,也需要看清楚勝負是怎麽分出的——更進一步地說,即使裁判們已經立下金丹誓言,按理說不會做影響比賽公平的事情,但不少妖獸族群總會懷疑裁判的行徑是否妥當。


    這時候,直接觀測比賽進程就有必要了。


    對裁判來說,它們要分出雙方勝負,要相當投入地分析選手是否有重傷致死的風險,就更需要對比賽進程進行觀測。


    這樣說來,天暗下來,用神識觀測,可以嗎?


    很遺憾,不行。起碼在保證比賽公平的情況下,不行。


    智慧生物已經證明了這樣一件事:任何一種觀測手段,本質上都是對觀測對象進行一次操作。如果這種操作對觀測對象沒有任何影響,那麽這種觀測手段就是無效的。


    在常識中,這聽起來“不可理喻”。比如視覺、聽覺。在人們生活的宏觀低速世界中,看什麽東西竟然是對這件東西做一次操作,這怎麽可能呢?也沒聽說誰被人在暗處——決不能被發現的暗處——看一眼,就有什麽變化啊?


    這樣講的話,觀測是操作就顯得難以接受。但視覺起作用的前半段——讓我們忽略掉視神經接收光子後是怎麽運作才讓人看到東西的——射入瞳孔的光子,將為人們解釋觀測為什麽是操作。


    不論是自發光還是反射光,來自觀測對象射入瞳孔的這粒光子(請原諒我在這更多地考慮其粒子性),必然是與觀測對象的某個、甚至更多個粒子產生作用後,才射入瞳孔的。看作為觀測手段的一種,其對觀測對象的操作在這一步就已經發生。


    如果瞳孔不捕獲這種與觀測對象產生作用、視為操作的光子,那麽就看不見觀測對象。與此同理,聽也是這樣。人們習以為常的“觀測不會影響觀測對象”的概念,不過是把已經發生的操作看成不是自己做的事情,繼而就不去管它罷了。


    由於觀測天然就是一種操作,其便天然帶有操作應具備的時空對稱性,即反演、平移對稱性,得到觀測操作的可逆性。這也是許多科幻作品中常說的,觀測操作可以被追溯,隻要觀測,就可以被觀測。


    從這角度出發,生物進化後普遍利用看和聽作為感官,便顯得相當有意思。


    對大多數動物來說,看和聽都是占據感官信息比例較高的觀測方式。聽障生物會加強視覺補償,而視障生物會加強聽覺補償。或許可以認為,在生命大爆發的階段,由於性狀變異的非選擇性,各種感官在生物總體的占比是均勻的。而在生物競爭後的世界,視覺與聽覺這兩種對生物來說更不容易被追溯觀測的感官成為了生物主流感官。


    畢竟這兩種感官實在太方便了,無論是光子作用還是聲波作用,大多數都是觀測對象控製不住的,不論引發作用的源頭是不是主動觀測的生物,它們隻需要一個接收源就能獲得信息。


    而用神識觀測,場上的修仙者們就要麵對這樣的問題:在同一片空間中,來自不同修仙者的神識是不可疊加的。


    修仙者的神識在體外沒有密度這樣的說法,神識可以全都藏在體內,也可以在體外逸散——想要逸散成什麽樣子都行,隻要你還能掌控,在自由空間中大可派來派去,滿足調兵遣將的願望。


    隻不過,這限定於自由空間。但凡兩兩相爭,神識在空間中縱橫交錯,就算不得自由,神識對事物的觀測效果,大打折扣。若是一方將神識迴護,不讓另一方觀測,那就隻能拚一拚神識技巧與強度了。


    如果強力如李儉這般,純純的開掛,那麽在高出起碼一個數量級的神識強度麵前,什麽迴護都是擺設,遠遠感應得到的信息都比別人爭搶神識探測得到的迴饋更多。


    此時天色將晚,視覺削弱,若是觀賽的金丹期修仙者都用神識探測作為觀察比賽進程的手段,那麽神識相互覆蓋,別說觀賽能不能繼續了,比賽者能不能利用神識精準定位到對手都是個問題。


    裁判們如是。雖說金丹期在月光下視物如同白晝,但這也得看和什麽比,正兒八經的白天和晚上能比嗎?


    故此,它們找到抽簽組,兩邊商量之後,再找各個族群首領,詢問夜間是否繼續比賽。


    李儉沒想到這些,下意識地許可比賽繼續進行。好在其他族群首領還記得多問了前來詢問的各族成員幾句,要求比賽在夜間停止的命令傳了下去,宣布萬族大比的第一天賽程到此結束。


    等它們的命令傳下去,李儉抽空詢問陳妙有,才知道內中緣故。


    ……


    今天的比賽結束了,但選手們並未離場。


    第n個弊端顯現了——作為一場耗時相當長的比賽,妖獸們並沒有為這場比賽的選手準備比賽村之類的東西。


    以金丹期修仙者的飛行能力,每天賽前賽後飛來飛去倒也不是不行,但這對負責在出入口驗明選手正身的妖獸們來說絕對算是負擔。


    就算把守出入口的妖獸願意,參加比賽的選手也不樂意了。


    驗明正身是要它們對金丹發誓的,今天發一個、明天發一個,日子還過不過了?


    哪怕是大族選手,為保公平,各個大族之間掣肘,也需要對著金丹發誓。大族選手哪經得起這個,紛紛對本族首領表示,這哪是驗明自己的正身呐,這就是打您的臉啊。


    大族首領不得不留下選手在會場,另一個尷尬的問題又顯露出來——沒地方住的問題可以靠睡在觀戰席解決,但吃就麻煩了。


    吃喝二字,喝對金丹期來說容易解決,無非是幾個法術倒換一下。而吃這件事,經過數學證明,有一套方法能讓金丹期修仙者辟穀——但數學證明是數學證明,哪怕數學證明出來人類可以超出宇宙,也不妨礙人類現如今還在地裏刨食。


    有科學觀念和信息遺留的人類找不到辟穀的方法,對辟穀沒有追求的妖獸們更沒有辟穀方法。妖獸們尚且希望從食物中獲得某種能量,幫助它們修煉,又有誰會研究不吃飯的辦法呢?


    於是,剛才還是數百個族群參賽選手齊聚的萬族大比會場,轉瞬間就成了幾千張嗷嗷待哺的嘴巴。


    一群金丹期餓著肚子等開飯是相當抽象的畫麵,在大多數玄幻作品中,有了力量就很少提及凡俗食物的事,偶有描寫,也不過是說大能將某種資源當做食糧。更別說數千名金丹期湊在一起,竟然在等著開飯?這怎麽不算是個笑話?


    奈何四個頂尖大族要管控妖獸出入,小族妖獸敢怒不敢言,獨立族群見大族與自己一同挨餓,暫時沒話說,竟真的形成了傍晚時分等開飯的局麵。


    李儉:真抽象啊,好在我提前讓參賽選手準備好自帶幹糧了,他們應該有東西吃。


    詭異的氣氛漸漸在會場中彌漫、升騰,作為兜裏有糧心裏不慌的頂尖大族,李儉看著眼前局麵發展,想知道那幫妖獸能做出怎樣的決斷。


    要是放任一群金丹期妖獸餓下去,李儉覺得這大概是萬族大比的最大樂子——從還算公平的比賽,立刻轉型成大逃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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