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城北外的一處鄉邑,名為曲陸。


    地如其名,道路都是彎曲的。


    因為周圍有著不少的岩石和阻礙,這裏的道路狹窄彎曲,侍從也是讓馬車慢行才得以通過。


    曲陸是一個小鄉邑,在過來的道路上就看不到來往的行人,在界碑不遠處才能看到有鄉邑官吏駐守的通行所。


    監守鄉邑的守衛在那挺直腰板,拿著矛或者戈站在路邊,見馬車過來就動身阻攔。


    “車上何人,為何來我曲陸?可有憑證?”


    侍從拉停前進的馬,換了一副笑臉。


    “官人,我家主人是路過的詩人,過來采風的。”


    此時的采風隻是收集民俗、采集民風民歌,並沒有什麽特殊含義。


    為首的監門鄉吏眼珠轉動,當即就有了說辭。


    “我不信,您又能怎麽證明呢?現在請您與您的主人下車接受檢查。”


    姬昱和侍從沒有理,隻能先下車。


    下車之後又檢查了車廂上的行囊和水壺,除此之外確實沒有其他的物品了。


    昱這次出來連玉佩都沒有帶,簡裝出行也沒什麽違禁品,隻是檢查了不少時間那鄉吏還在讓隨行的守衛檢查,沒有要交還給昱的意思。


    “您是否有些過分了呢?我聽聞晉國人都是講究禮儀遵守禮法的,可是您為何還不肯讓我通行呢?”昱想讓他們停手,畢竟他今日出行的時間本就不多,再浪費時間的話估計得要晡時之後才能夠迴去了。


    那小吏眉頭一抬,有些不悅的說道:“外地人?”


    “我是齊國來的吟遊詩人,隻是隨行采風,不應有這麽多規矩吧。


    上次我過上河邑,他也隻是檢查了我的令符和城北的憑證就能放行,您此舉是想刻意刁難我嗎?”


    小吏拿著昱給他的憑證漆牌,那道漆牌是城北官吏贈與他的夫子閱的,隻是一般的通行憑證,說明沒有特別的身份。


    “令符和憑證是真的,可是你這個詩人可能不是真的,我聽聞有德行的詩人都有好施之心。


    每過一邑,就會留下一些錢財當做資助此地鄉邑的資助,看您也算年青,怎麽就不懂事呢?”


    昱低頭一笑,鬥笠都有了幾分抖動。


    “您說得對,像您這樣執行公務的才是真君子啊,反倒是我,一時忘了規矩,還請您見諒。”


    昱從懷中再次拿出一金,不過此時卻表現得猶猶豫豫。


    “這是我為此地提供的一些幫助,希望您能夠接受我的贈予。”


    小吏馬上探手接住昱手中的碎金,隨即讓守衛打開鄉邑的大門。


    看著馬車走進曲陸之後,小吏才收迴嚴肅的神情,高興的看著手中碎金。


    “都說詩人傻,還真讓我遇見一個散遊女詩,看那小娘子的身段可是不錯,可惜不知道以後便宜了哪些卿大夫,最好不是在絳城的。”


    小吏看著昱戴著鬥笠低著頭,不怎麽看得出樣貌,可是那白皙的皮膚和細致之音他隻有在城北的遊樂室才看到過,所以就下意識的將昱當成了女子。


    一旁新來的守衛好奇地問小吏:“您為何每次都能夠確認車上的人是卿大夫那樣的貴人還是沒有爵位的普通人呢?”


    小吏可不會將他的經驗告訴守衛,這可是他為官多年的經驗。


    “多看看多學,再接待幾次就明白了。”


    他沒有直說,而是用一種似乎是告訴他的答案來迴答他。


    守衛開始思索。


    那詩人的乘車沒有裝飾和車徽,禦者也是用一副小心謹慎的姿態,一看就不是富餘人,可是禦者和上麵的詩人都沒有恐慌,而是任由他們檢查,這說明他們沒有畏懼,而沒有畏懼就說明背後一定有資本。


    看到狂傲的禦者就說明主人來頭大,而這樣的人是不能夠阻攔的。


    要是一般謙和的禦者,就要攔下,伺機來看能不能從中收取一定的好處。


    我悟了啊!


    守衛感激的看著小吏,有了這樣的門道,何愁不能升官發財!


    小吏笑了笑,並不在乎這樣的道理給人參悟。畢竟收取的利益他都是占據大頭,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將這樣的責任推卸給其他的守衛不就可以了嗎。


    下屬的功勞被上司占有,上司的過錯要讓下屬承擔,向來都是這樣的道理。


    小吏看著周圍又沒有車輛,就返迴了駐守的房舍,倚靠在木幾上開始小酣。


    “可惜沒能夠摸一下那小娘子的手...”


    抱著這樣的遺憾,他打了個哈欠,準備在夢境之中與之幽會。


    外麵的守衛則挺直腰板,這是他們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他們的上司在房舍之中正在參悟道理,這也是他們這些小守衛所一直敬重小吏的原因。


    不僅是官職比他們這些人要高一層,更是在為人處世上教會了他們很多的道理,這樣的君子,又怎麽能夠不敬重的呢。


    “都打起精神來,我聽說大人近來可是為了國事操勞,一直也睡不著,哪怕是在夜半之時也在城北認真的上報工作,和大夫們打好交道。大人為了我們如此勞累,我們怎麽能夠辜負他呢?”


    剛才從小吏偷學到了一招半式的新人守衛開始了維護小吏,並且挺起胸膛,神情高昂的看著空無一物的道路。


    他的模樣一絲不苟,周圍的守衛也不由同樣開始認真起來。


    可他的那些同僚們不知道的是,那新來的守衛腦中想個不停。


    要是以後遇到貴人該怎麽說呢?怎麽樣能夠吸引他的注意力呢?要是貴人一眼就看上了我,那以後是不是要去給貴人看門?


    貴人家的夥食會不會有著魚肉?貴人平常有人上訪該怎麽接待?要是被貴人的貴人看重該怎麽迴答?要是因此而走上人生巔峰,那以後是娶什麽樣的妻子?


    要是以後因此發達了,那從前看不起我的人都要給我跪下叫我大人了。


    家裏耕種的田地會不會用著金子做的鋤頭,穿的會不會是鐵做的履鞋?


    想著想著,那守衛嘴角咧開,些許的唾液也隨之留下。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或許那樣的生活才是他們所向往的吧。


    繼續給人當仆從守衛,繼續低頭哈腰,繼續被上司糊弄。


    隅中之日一如既往,地上的人一如既往。


    路邊沒有打理過的蒲草旁生長出了雜草,因為些許幹旱變得幹枯,可是沒人在意。


    蒲草本就像普通人一樣不起眼,他的狀況又有誰能夠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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