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某一間居室,官吏聚在一起。這是城北鄉吏設宴,和上層小領導表臣百司在一起聚會。


    按照禮法,屠岸賈這樣的身份是不能參加這樣的宴會的。


    天子的兒子,可封為諸侯;諸侯的兒子,可封為卿;卿的兒子,可封為大夫;大夫的兒子,可封為士。士的兒子無封,為庶民。


    而屠岸賈隻是一個士,論權利和地位都有所不如,所以在正式場合都是由屠岸擊會宴。


    宴會上準確的、一針見血的,表明了上層領導對王孫的安置不滿。


    “屠岸大夫,你們做得很不錯,連先軍佐都在稱讚你的事情,這個王孫,也是該打壓。


    不然讓我晉國的世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向王孫臣服呢。質子就要有個質子的樣子,隻要他不亂來,我們也不會為難他,你說對吧,屠岸大夫?”


    “對對對,您說的對。”


    屠岸擊在一旁陪笑,論資格也是輪不到他說話的,可他兒子屠岸賈這次做得不錯,又與高層有一定聯係,所以借此說明也算是一種名義上的提拔。


    “屠岸大夫別光喝酒啊,我晉國可是規定了不得多喝,來喝喝這我家中釀的蜜水。”


    “你這是蜜水嗎?這是...馬尿啊。屠岸大夫,我聽聞您那有幾件王孫的新犁具,繳獲放著的也不是一個事,我家室敞亮,放我那裏可好?”


    “哈哈哈,我兒也在命人加緊研製這些東西,難道我晉國做得還會比王孫差?到時候各位都有份,都有份。”


    社交的本質就是交換,屠岸世家在收拾王孫,這樣的行為讓上層貴族滿意,他們也想要從中分犁,可又不想讓庶農得犁,用謠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製,他們也能有時間去盡情的開墾私田。


    至於出事了,那不是有屠岸世家頂著嗎?又不會危害到其他世家,這樣的順水人情貴族們怎麽能不利用呢?


    屠岸世家勢弱,就要依附上層的貴族,而上層的貴族也正好用此謀利,上下都有利,隻是苦難的還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庶農。


    說到底,私田本就不屬於庶農,貴族也不會讓他們有私田。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周人是崇尚美麗的,他們總說君子是美麗的,可是卻又在心裏厭惡美麗者。


    因為他們不是美麗者,所以本能的對君子產生抗拒。


    當美麗有錯時,世間都有罪責。


    古往今來者,禍國亂政的都是絕世佳人,美麗本無對錯,隻是因為有這些美人,世人就有了怪罪的機會。


    用美色來詆毀一個人是偏有奇效的,就像人們都願意相信商紂寵愛妲己,周幽王博取褒姒一笑。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在城北,王孫所在的屋舍,閱也在安慰著神傷的昱。


    昱有些寒心,靠在夯土牆上的額頭有了土褐色的顏色,臉上也沾有了一些塵土,此刻的他沒有了溫潤如玉的樣子,更多的是狼狽。


    “您看看這是什麽地方,這裏是晉國啊,這不是在洛邑,沒有您的父親在,暗中的小人怎麽能夠不謀害您呢?您不是說過讓世人都來攻伐您的嗎,這樣的流言難道就讓您畏懼了嗎?”


    還別說,經過了閱夫子這樣的說明,昱倒是沒有了多少難受。


    寒心是寒心,可是這樣的計謀明顯就是有人在背後做手腳,庶農們隻不過是他們所利用的棋子罷了,如果一個身份高貴的王孫為了沒有自己思想的庶農而生氣寒心的話也未免過於掉價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流言可畏,可重要的還是背後的主使者和陰謀。


    “夫子,您不是說晉國是最容易接受新思想和新事物的大國嗎?怎麽在這裏,我還是要被利用,還是要被晉國的肉食者玩弄。”


    閱沒有一開始直接迴答,而是隨手拿著樹枝在地上的泥土上依次畫出用橫線和斷開的橫線表示的符號,學過周易的昱自然認識這是下離上艮的賁卦。


    “王孫您還記得我說過的賁卦嗎?其中有人的內在經過了美麗的裝飾,變得虛偽的道理。


    賁卦不僅是要您記住提防虛偽的小人,更是象征人的內在空虛,因此要深思熟慮、與人和睦相處,不要意氣用事,因小失大;更無須為了掩飾外觀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讓流言任行吧,這樣您能看得更清楚,而且會有人製止這樣的鬧劇的。”


    閱的話裏隻有一個道理,就是讓昱忍受這樣的侮辱。


    “可夫子您不是說過要像委蛇一樣偽裝自己嗎?”


    “在不同的場合下要學會靈活轉變,易的卦象也會因為環境的改變而發生變化,您怎麽不明悟呢?”


    “可這樣庶農們還怎麽用得上那些東西?”


    “晉國的貴族想要利益,就讓給他們。晉國不是以我們現在的力量就能抗衡的,這些東西早晚會隨著貴族分給那些庶農,這樣還會讓他們更感激王孫您還有悔恨這時的作為。


    我已經聽聞,鄭國的伯女愛慕王孫您是確有其事,流言的話裏有真有假更難讓人判斷。


    這也不是壞事,平常的您太過高貴,無法在晉國立足;現在有了這樣的汙名,還能讓您在之後更好的接近和掌握庶族的力量。


    隻能看那些貴族什麽時候玩夠了,才會幫您恢複名聲,畢竟這樣的惡意針對終究還是要有結果。”


    昱沉吟一會,發現這還真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實質性的影響,隻是讓那些庶農畏懼流言不敢使用還沒有完善的農具和肥料,可是晉國的貴族不可能不懂其中的利益,肯定也會在背後研究,也算是促進了發展。


    怪不得劉皇叔那麽偏愛諸葛武侯,有個智囊型的人才根本就不會亂了陣腳;聽此一席話,如同用手撥去了天上的雲霧,讓人眼前頓時看見了明亮的太陽啊!


    “夫子,接下來該怎麽做?”


    “您也不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這樣的話太過反常,會使得晉國人聰明人有所警惕,您還需要拜訪一個人。”


    “夫子請講,是什麽人?”


    “晉國大夫,郭偃。”


    “郭偃?夫子您的意思是...”


    從西周開始,天下就不是國人和庶人的天下,這個天下是王公諸侯、貴族大夫的,要利民首先得要利貴族。


    貴族有利,下麵的底層人才有分羹的一份。


    在洛邑時,王孫昱是貴族,自然得以推行和鞏固。


    隻是有些事情,比所想到到的權謀還要複雜,閱夫子都愁白了一些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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