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的傷看似血淋淋的,實際上都是些皮肉傷。

    送到醫院包紮處理後人也很快就清醒了過來,一醒來,就看到了旁邊一臉怒氣又擔憂的周承平。

    “你是要氣死我?!”

    周耀忍著身上的疼:“這不是沒死嗎。”

    “還敢說!”周承平作勢要打,語氣惡劣,“這次又是誰?”

    周耀摸了摸下頜,搖搖頭,“不知道,周家那麽多仇人,我哪裏知道是誰。”

    他沒有說出江知行來,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男人與男人。

    他剛昏迷的那會兒聽到了他說的那句話,他說:周耀,你可別讓我失望。

    前後沒有什麽銜接,就這麽一句話。

    他忘記了當時自己是什麽心情,隻隱約感覺,江知行大概再也不會糾纏唐瀾瀾。

    他贏了。

    沒靠著誰,也沒有向誰妥協。

    邵堂迴到1701的時候,江知行已經打完了吊瓶,剛拔了針,手上貼著白色的膠布。

    他就那麽靠在枕頭上,靜靜地看著窗外。

    那裏一片漆黑。

    “江老大,你不相信她一個人能過的很好?”邵堂放了杯水,在他手裏。

    江知行緩緩迴神,嘴唇有些幹裂,雙眸裏是一片靜寂,與方才跟周耀對峙的樣子相去甚遠,那似乎掏空了他所有的精力。

    “相信,但舍不得。”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希望她天黑有燈,下雨有傘,路上有兩人相伴。”

    邵堂立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心裏頭有什麽東西一點點碎裂,他想發泄卻又無從發泄,最後隻能用力的踹在了旁邊的櫃子上,腳很疼,他都無暇顧及。

    “我他媽……”他聲音凝噎,“不如告訴大嫂吧,什麽都不管不顧,管他活一年還是一天,痛痛快快的在一起好不好?”他一臉期許。

    “然後呢?”江知行的視線收迴來,淡淡的問了這麽一句。

    讓唐瀾瀾看著他日漸枯槁,哭鼻子抹淚?最後再送他走?

    他不可能這麽做的。

    邵堂:“……”

    我操!

    我操操操!

    江知行的目光重新歸於窗外的黑暗。

    書裏說,【若能攜手一生,我會讓你比我先走,幫你安葬,讓你安心,把痛苦留給我,把寂寞留給我。

    這是我疼你的方式。】

    江知行曾經也這樣想,但如今諸多的無可奈何,需要先走的是他。

    他不能把痛苦和寂寞留給他的小姑娘。

    所以,還是就走到這裏吧。

    隻能到這裏了。

    “可周耀……周耀他……”邵堂這話幾乎是低喊的出來,“你明明那麽恨周家!”

    江知行攥了攥手指,似乎是在做著某種掙紮,片刻後終於妥協,他扯了扯唇,露出一抹勉強卻又釋然的笑。

    “因為她的話,我沒關係。”

    —

    周耀在醫院裏住了三四天,要出院的時候,周承平無論如何都不答應他迴那個小區住了。

    執意要他搬迴周家。

    更誇張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衣服行李都直接吩咐丁子義給事先打包帶走了。一副你迴也得迴,不迴也得迴的架勢。

    周耀無奈,最終隻能先行妥協。

    但無論如何,都得先迴租住的那裏一趟。

    受傷那天他隨便扯了個謊,說自己要出門幾天,並沒有告訴她受傷的事。

    眼下周承平要他迴去,萬一又像之前那樣把攔著不讓他出來,不知道多久才能見到小唐,到時候才抓瞎了。

    他又怎麽知道,周家現在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管他那點破事兒。

    到唐瀾瀾家的時候,她也剛迴去,累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一開門,周耀還有點鼻青臉腫的,她有些錯愕,“你這又是……”

    唐瀾瀾的話未問完,周耀直接一伸手把她攬到了懷裏,用力的抱了抱,他覺得江知行那天的那句話是放棄的意思。

    他不會再來。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這都是周耀樂見的情景。

    別說他自私,付出不求迴報的人,不存在。

    他希望小唐從原來種種消極中走出來,並且走出來以後就能看到一直站在身後的他。

    他希望圓滿,希望皆大歡喜。

    他,和小唐。

    唐瀾瀾被他這樣一抱有點懵,話都忘了該怎麽問下去,“周耀……”

    周耀抱的更緊了一點,她有些不自在,剛要伸手去推,周耀在她的耳邊低低開口,“我要迴家了。”

    他這樣的情緒和語氣,唐瀾瀾自然不會再傻的說一句,你家不就在對麵,兩分鍾路程都用不了。

    他的意思,應該是要迴周家吧。

    唐瀾瀾一時忽然有些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最近這半年,也算是有他在一邊逗著鬧著,才沒有一直沉迷於悲觀和沮喪的氛圍中。現在猛不丁的說迴家了,她忽然有種失落感。

    就像要失去一個戰友的錯覺。

    她沒再掙紮,問了句,“還迴來嗎?”

    周耀聞言點了點頭,似乎又覺得不夠,又更用力的點了點,“我肯定迴來,你等著我。”

    你等著我。

    唐瀾瀾神思倏忽間有些恍惚,這句話充滿了熟悉感,什麽時候來著?她也曾經對某個人說過,我等你。

    然後等到了一場說不上撕心裂肺,但疼起來也讓她難以唿吸的離別。

    她壓製了下這種情緒,在周耀的背上拍了拍,輕聲說,“好。”

    周耀卻還不滿意,他一咬牙又繼續道:“小唐,我不知道要走多久,幾天或者幾周。”他頓了頓,“但等我迴來的時候,你肯不肯讓我照顧你?”

    他在要一個答案,在等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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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瀾瀾咬了咬唇,數秒後才說:“我可以照顧自己。”

    “好,那你介意多照顧我一個嗎?”周耀說,他再開口,聲音中帶著一點低姿態的乞求,“你應我一聲,我就什麽都能扛了。”

    不管還有誰,還想讓他離開她,都辦不到了。

    他這話其實是有一點心理施壓,他承認自己的可恥,但他也需要一點肯定。

    唐瀾瀾知道她應該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樣,直接拒絕他,毫不猶豫的。

    但這樣的周耀,忽然讓她有些不忍。

    他就這樣一再堅持著,努力著卻始終都得不到半點他希望的迴應,又該又多失望呢?或者也會感到絕望?

    她閉了閉眼,抱了抱他,“周耀,你要我等你迴來,我就等著你。”

    唐瀾瀾沒再多說,但這樣一句話對於周耀來說,顯然已經遠勝過千言萬語。

    他鬆開她,朝她笑得吊兒郎當,然後心滿意足的離開。

    唐瀾瀾站在原地,看著他迅速的消失不見,半天沒有迴過神來。

    —

    江知行是在一家餐廳找到了江知濁。

    正好是飯點兒他正在忙著給一桌點菜。

    他個子高,站在餐桌前就矮著身,低著頭,大概是為了更能聽得清楚客人的需求。

    幾分鍾後,他點完了那桌的餐,把手裏的紙條撕下來交到了後廚廚窗那裏,又順手拿了水和一托盤的小菜,俯身整整齊齊的碼在了桌上。

    江知行做到了角落處的一個桌前,他實在難以相信,以他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性格,現在居然在做服務員。

    沒有看不起什麽職業的意思,完全是江知濁他怎麽會肯低頭低到這一步?

    從監獄裏出來確實不好混生活,但真有到這樣的田地?

    之前隻覺得他出獄以後性情大變,現在想來,他也許是換了個頭吧。

    正思索見,一到聲音從頭上傳來,“先生,選好菜了嗎?”

    江知行拿了本菜單舉高,所以他並沒有看到坐在那兒的人是誰,聽到他的聲音,江知行把菜單合上,擱在了一邊。

    江知濁看到他,愣了愣,用了十多秒才反應過來:“你怎麽在這兒?”

    江知行:“這不是餐廳嗎?來吃飯。”

    江知濁哦了一聲,“好,點什麽?”

    “……”江知行的臉色變了變,他抬眸看著他,“江知濁你融入角色倒是挺快的。”

    江知濁聽得出他話裏的奚落,把手裏的小本子合上,“混口飯吃,沒什麽融入不融入的。”

    江知行哼笑道:“堂堂江河集團二少爺,出來做服務員混飯吃?我也不知道該說你能屈能伸,還是爛泥扶不上牆。”

    好歹也是高學曆來的,即便現在有出身上麵的汙點,也不至於就窩在這兒了吧!就這麽不知道上進?

    江知行沒發覺,自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江知濁聽了這話,也僅是皺眉看他,別說過激的反應,就是表情都沒變。

    “江總不會是特地來嘲笑我一頓的吧。”

    江知行差點樂了,“我確實沒這個閑情逸致。”

    他側了側身,從身後包裏拿了個牛皮紙袋出來,放到了桌上,往江知濁那兒推了推。

    江知濁:“我不要你的錢。”

    “……你想的真多。”江知行點了點桌子,“打開看。”

    江知濁條件反射的往身後看了一眼,然後走近一步,把牛皮紙袋拿了過來,繞了幾圈兒白線,伸手拿出裏麵的一遝文件,上麵幾個大字十分清晰。

    【江河集團股權讓渡書】

    他狐疑的看向江知行:“你什麽意思?”

    江知行往椅子裏坐了坐,他咳嗽了一聲,聲音沉悶,“你不是一直想要江河嗎。”

    想的不惜一天一個招兒的把他這個總裁往下攆,恨不得掐死捏死弄死。

    江知行覺得也挺逗,誰能想到呢?最後是他心甘情願的把這個總裁的位置給江知濁。

    他其實說不上有多恨江中輝和他,說起來他母親當年走投無路,也算承過江中輝的好,如若不然,也許他根本不會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就能跟周家對抗。

    無論是當時江中輝他圖的是哪一方麵,所以不管怎樣還是把公司交迴到江家人的手裏吧。

    他該做的,該部署的都已經盡力做完,隻要江知濁別太犯混,再跟以前那麽不務正業,那麽應該不至於敗光。也算給他們後半生的一個保障,這是他最後能做的。

    江知濁聞言,居高臨下的睨著他:“江知行你跟我扯皮呢吧?”

    他明知道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江知行揚了揚唇角,站起身來,扣好了西裝扣子,“讓渡書半年後就能正式生效,你可以趁這個時間好好考慮。”

    “不要。”江知濁把東西塞迴去,扔到了桌上,語氣冰冷,“用不著你可憐我。”

    江知行抬腳要走,經過他身側的時候頓了頓腳步,抬起手來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像是交出去了一副重擔一樣。

    “拿著吧,好好幹。”隨即轉身離去。

    隻剩下江知濁一個人怔愣在原地。

    他的肩忽然有種灼熱感,那感覺在江知行搭上去的一瞬間,迅速的蔓延過他的四肢百骸。

    令他恍惚的連追上去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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