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以後。

    很多事情看似終於塵埃落定。

    每個人心裏卻都多多少少的留下了一些傷痕。

    唐瀾瀾想,時間也許並不是真的那麽萬能,有些傷痛可以過去,但它永遠都在,成為了我們心裏不可逾越的鴻溝。

    而有些傷痛,它擺在那裏,折磨的人無處遁逃。

    譬如江知音沒了以後,周承合是肉眼可見的變化。

    從前還能開幾句玩笑,現在一個每天話都沒有幾句,更遑論其他。

    辦公室裏的氣壓也變得有些低。

    人人都看得出來,周總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沒人敢造次。

    唐瀾瀾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走出這種狀態,但也許,銘記也沒什麽不好。

    它讓逝者永遠不會孤單。

    —

    周耀結束了國外的學習,迴來以後,直奔公司。

    一進門都察覺出了這裏的異常,他不自覺地收了以往的吊兒郎當,去了唐瀾瀾的辦公室。

    她當時正在打電話,看到他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周耀很聽話的的站在了那兒,看著她跟對方一字一句的溝通,不論語氣還是言辭,似乎都比從前更加成熟。

    她的神情姿態,無一不令他驚歎。

    不過離開幾個月,周耀忽然覺得,她成長了很多。

    幾分鍾後,唐瀾瀾掛了電話,抬頭衝他笑了笑,“迴來了。”

    周耀的手從褲袋裏拿出來,張開雙臂,抬了抬,“不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嗎?”

    唐瀾瀾沒好氣的無奈搖搖頭。

    但另一方麵又深覺,像周耀這種貌似永遠都沒心沒肺的樣子,實在是很難得。

    她走過去,拍了他胳膊一下,“吃飯嗎?走吧。”

    周耀嘁了一聲,放下手,“真拿我當難民啊,不是每次就知道吃的。”他說完佯裝思考,“先跟我小叔打個招唿,然後再去。”

    唐瀾瀾:“……”

    他剛要走,唐瀾瀾提醒了一句,“周總現在情緒不是太好,你說話注意點兒。”

    周耀了然點頭,又有些好奇:“我小叔跟江知音不是還沒怎麽著嗎?”

    唐瀾瀾:“是,但那個時候彼此都有意思的,尤其周總……”她壓低了聲音,“說起來也是挺受傷的,所以你說話注意分寸。”

    “成,你等我。”

    他說完,徑自出了門,然後到了周承合的辦公室門外,抬手敲了兩下,隨即推門而入。

    “我讓你進來了嗎!”腳剛踏進去,就收獲了周承合的怒吼。

    周耀:“小叔,是我。”

    周承合聞言抬了抬頭,“你怎麽著?你就長了倆頭了?出去!”

    周耀:……

    他退出辦公室,關上門,隔了片刻才又敲門,這次直到裏麵說了聲‘進’,他才推門進去。

    周承合的視線在電腦屏幕上麵,周耀愣是沒敢開口。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

    數秒後,周承合開口:“有事說事,沒事兒滾蛋。”

    “……”

    周耀覺得,人生太難了。

    他緩和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就是跟你報個到。”

    周承合隨口應了一聲,“知道了,出去吧。”

    周耀也無意多呆,他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周承合比之前瘦了不少,麵部的線條都變得更為冷硬。

    加上現在這個脾氣,莫名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他眸子裏缺少了從前那種溫潤感。

    周耀不知道,江知音的死,到底給他小叔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才能讓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抬腳走到辦公桌前,俯了俯身,勸了一句,“小叔,逝者已矣,你別太難過,日子還長著,別跟自己過不去。”

    他說完,周承合總算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頓了頓,最後搖了搖頭。

    “阿耀,說一句你能理解的。”他看著他,字字清晰,“要是小唐沒了,你會怎樣?”

    周耀聞言,有些愣神兒,他緩和了片刻,臉上的表情都變了。

    他克製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直接大步流星的出了辦公室。

    關門的力道沒太控製好,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響聲。

    周承合看著門關上,手指上的動作卻再也繼續不下去。

    ‘怎麽你不如意,也非得讓別人都跟著吃苦頭呢?’

    周承合想了想,他就是那麽無恥。

    —

    幾天以後,周耀把學校的事情,處理了個差不多,然後去了公司。

    不過這次得租個房子了,最近不太適合住周承合那裏。

    別人那兒他也不愛去,愛去的地兒人家也不讓他呆。

    沒錯,唐瀾瀾。

    幾天的借住是沒問題,他要是長期那麽住著,總歸不是個事兒。

    她跟江照還商量著,讓他去某某某個小區租房子,結果沒兩天,大少爺自己就找到房了。

    不偏不倚,位置就是唐瀾瀾家對麵的那棟樓,也是七樓。

    一打開窗戶,甚至可以對個話。

    周耀不無得意,語氣甚是囂張,“你說巧不巧?”

    唐瀾瀾咬牙切齒,“還真巧。”

    “其實也不是很巧。”周耀擺了擺手,“我本來看好你樓下的,人家怎麽也不搬。”

    “什麽意思?”

    周耀笑:“意思就是,小唐同學,我要糾纏你呀。”

    “……”唐瀾瀾有點頭疼。

    幫他搬家的那天,她喊了江照一起來。

    其實也沒什麽好搬的,就一個包,剩下的全部重新買。

    唐瀾瀾有點納悶兒,“你不是被趕出來的嗎?”

    還有錢又租房子又置辦家用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們?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真天真。”這話是江照說的,還真拿周耀當落魄公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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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瀾瀾無語,閉嘴。

    簡單弄了些日常用的東西,她以為也就算了,但沒想到大少爺居然要買鍋碗瓢盆。

    “你又不會做飯,幹什麽?”

    “你會啊。”周耀一臉正經,“你為了可憐可憐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所以決定偶爾給我做頓飯吃。”

    “……”做你大爺的鬼。

    江照過來摻和一句,“我給你做啊,我很會做的,來來來大少爺。”

    周耀嫌棄的要命,伸手把他扒拉開,“滾蛋。”

    唐瀾瀾看著倆人,越發覺得順眼,怎麽看怎麽覺得般配:“不如你倆過得了……”

    江照:……

    周耀:……

    倆人麵麵相覷,然後各自朝一邊兒,哇哇大吐。

    —

    等到三人全部都收拾完,又一點點的歸置好,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鍾。

    唐瀾瀾和江照得迴去了。

    周耀換好鞋就要出去送,江照攔在一邊,“這點兒距離,還用送!”

    “廢話,萬一有什麽歹人呢?”

    “歹人?”江照意有所指,冷笑道:“還有什麽人能歹過你?”

    倆人鬥嘴間,唐瀾瀾已經徑自下了樓。

    她腿腳挺快,沒一會兒就到了樓下。

    經過兩棟樓之間的小道時,她往樓梯口的左側看了一眼,沒什麽原因,純屬下意識的一個動作,然後就看到了一輛車停在那兒。

    路燈的光線不算好,但她還是看到了車裏坐的人。

    在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之後,車裏的人顯然有些猝不及防的怔愣,隨即迅速的條件反射般的低了低頭。

    片刻以後,窗子上傳來一陣聲響。

    小姑娘站在車門外,雙手抱臂,好整以暇。

    江知行暗罵了一句,然後放下了車窗,扯唇笑了笑。

    唐瀾瀾:“這天氣,你不怕熱死?”

    江知行挺耿直:“有空調。”

    “……”這是重點嗎?唐瀾瀾清了清嗓子,“你怎麽在這兒?”

    江知行被發現的太突然,根本來不及想理由,他開了車門,下車來,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我說路過,你信不信?”

    “嗯,我信。”唐瀾瀾點了點頭,又說,“你怕是真拿我當個傻子!”

    “……”其實他自己也不太信。

    倆人正說著,周耀和江照已經從對麵下來,老遠就看到了站在那兒的人。

    兩個。

    江照老遠看見自家老哥,顛兒顛兒就往前跑,臨走還跟周耀得瑟一句,“這下子你可死心吧。”

    周耀嘁了一聲,沒聽著一樣,跟了上去。

    互相打過招唿,江知行見他還有奇怪,江照多看臉色啊,忙不迭地跟老哥解釋,“他現在住對麵這個樓,跟唐瀾瀾一開窗就能聊天。”

    眼神瘋狂的暗示,老哥你可爭點兒氣啊1

    江知行聞言哦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什麽,看了周耀一眼,也沒有說話。

    江照眼瞅著自己點的炮,就那麽滅了,心裏邊兒幹著急。

    倒是周耀,朝他伸了伸手,“歡迎江總常來啊。”

    主人氣質十足。

    好像他不是住在唐瀾瀾對麵,而是住在一個屋裏一樣。

    江知行倒無所謂,伸手跟他交握了一下,禮儀周到。

    唐瀾瀾忽然覺得有點……難以言說的尷尬。

    這場麵。

    她雖然目前跟這倆人都算不上有什麽特別關係,但就是挺讓人不自在的。

    周耀說話夾槍帶棍,江知行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接著。

    搞得像是她一個女人,在中間攪動了多大風雲,引起了這種場麵似的。

    她心裏莫名的有點……

    發虛。

    最後還是江知行先對她說了句,“上樓吧,要下雨了。”

    唐瀾瀾趕忙應聲,然後一路狂奔進了樓道。

    江照留在原地,忽然有種身在修羅場的錯覺,那倆人誰都沒說話,但就讓他這麽覺得。

    他交代了一句,“我,我也上樓了啊。”

    隨即往周耀家跑去。

    總算就剩下了倆人,江知行神情依舊淡然,他從兜裏摸出包煙和打火機來,彈出一根兒,咬到了嘴邊,吧嗒點著。

    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一串煙霧來,方才靜靜開口。

    “周耀,別把她牽扯到周家去。”他的神情極盡冷漠,眸底結了一層冰碴,語氣裏是濃重的警告。

    也隻是一眼,他便轉身迴了自己車前。

    周耀在後麵喊了一聲,“江知行,你又算什麽她什麽人!”

    江知行頓了頓腳步,漠然迴頭,目光迎向他,沉聲開口,“你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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