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一直到下午才來醫院,手裏提了兩個食盒,還拎了個保溫桶。

    唐峰還沒睡醒。

    唐瀾瀾把食盒接過去,放到了床頭櫃,道了聲謝謝。

    周耀沒好氣的看她,小聲迴了句,“謝個屁。”

    唐瀾瀾沒心思跟他拌嘴,扯了扯唇,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你不用這麽麻煩。”

    他幫忙把唐峰弄到海市來,已經讓她不勝感激,他要是再這麽事無巨細的跟著操心,那就真的太過意不去了。

    周耀壓根兒沒當迴事,擺了擺手,沒搭理這茬兒。

    病房裏麵一片靜謐,隻有唐峰淺淺的唿吸聲,又慢又緩,透露著虛弱不堪。

    唐瀾瀾轉身走到門口的包掛前,把隨身的小包包拿了過來,走迴到周耀旁邊,掏出裏麵的小卡包,翻了兩下,拿出一張卡來。

    “這幾天的醫療費住院費我算了一下,這裏麵的錢應該夠。”她說著把卡遞到了周耀麵前,“你拿著吧。”

    她去過兩次交費處,都以周少爺已經預存了費用為由,拒絕接收重複款項。

    無奈,那就隻能當麵給他。

    周耀沒伸手,語氣輕飄飄的,也不在意,“沒幾個錢。”

    唐瀾瀾愣了愣,哭笑不得,大少爺果然沒遭受過生活的毒打,她之前查過這家醫院的大概費用,又是頂級專家又是頂配設施的,費用並不便宜。

    他一句‘也沒幾個錢’,可是普通人家一年半載的收入呢。

    忽略他的話,唐瀾瀾執意把卡塞到了他手裏。

    周耀拿著那張卡,兩指夾起來掃了一眼,“唐瀾瀾你就是這麽沒勁,就算普通朋友,我出點錢幫幫忙怎麽了?”

    這種人之常情,沒什麽吧?

    “一碼歸一碼,錢還是要算清楚的。”唐瀾瀾站起身來,“我總占你便宜,那就不合適了。”

    況且還有天大的人情在裏邊兒。

    這以後都不知道怎麽還。

    周耀把卡扔迴給她,“在你家住了幾天,算生活費還不行!”

    他對她這種凡事計算的清清楚楚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看不慣。

    “行。”唐瀾瀾把卡攥在手裏,周耀嘴還沒來得及咧開笑呢,她又繼續道,“那我們不住了。”

    周耀:“……”

    唐瀾瀾目光直視向他,神色堅定。

    她家雖然沒有周家這種豪門那麽財大氣粗,但是基本道理還是懂的,拿人手軟,非親非故的,她拿了這錢,就說不清了。

    “草。”周耀氣得咬牙,沒招沒落的,最後伸手把那張卡從她手裏摳了出來,真的不誇張,是生摳的,“我等會兒去就去花了,滿意了沒?開心了沒?!”

    唐瀾瀾揉了揉手,“那是你的事。”

    周耀一股氣,堵在嗓子裏,上不來下不去。

    “唐瀾瀾,讓你欠著我點兒,有這麽難嗎?”非得扯平?非得誰也不該誰的才行?媽的!

    “欠的夠多了。”

    “你說啥是啥。”周耀擺了擺手,也沒頂她。

    這話就是聊不下去。

    唐峰背對著倆人,無聲的歎息,多好的小夥子啊,怎麽就湊不成對呢?

    —

    晚上十點多鍾,唐瀾瀾安頓好了唐峰。

    打算一個人下樓透透氣。

    剛開門,就見旁邊排椅上坐了個人,他一臉倦容,眯著眼靠在排後麵的牆上,唿吸有點重,睡的那麽沉,身子卻還繃直著。

    是江知行。

    唐瀾瀾見他的這兩次,一直沒有好好的看過他。

    這會兒他安安靜靜地靠著,才仔細看了看,他也瘦了,還瘦了不少,連麵部線條比以前要更深刻冷硬。

    眉目間的疲倦,十分明顯。

    這是有多累?在這兒就睡著了。

    唐瀾瀾沒有出聲,轉身迴了病房,準備拿條毯子給他蓋一下,畢竟大晚上,還是挺冷的。

    他就穿了件風衣。

    剛拿了出來,結果人就已經醒了。

    她現在往迴走,肯定也不好,跟幹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就索性下意識的把毯子攏了攏,藏到了身後,江知行聽到動靜,揉了把臉,轉頭看過來。

    “唐叔睡了?”開口聲還有點喑啞,也不知道是剛睡醒的關係,還是累的。

    唐瀾瀾點頭,嗯了一聲,“你怎麽在這兒?”

    江知行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來看看你。”

    唐瀾瀾垂首,沒有說話。

    其實她靜下來的時候,考慮過,怎麽過了個年,才幾天的工夫兒?莫名其妙的跟江知行就成了這個樣子?

    這太讓人費解了。

    過去的她可以不再追問,但好歹給個理由,不能讓她這麽稀裏糊塗的就過去了吧?

    “江知行,你還是不肯給我個解釋嗎?”唐瀾瀾的口吻,已經不若昨天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她姿態放低,是為了給江知行也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來。

    畢竟這樣耗著不是辦法,唐峰那邊,她也得有所交代。

    江知行的神色頓了頓,麵上掛著個淡淡的笑意,開口語氣中有些無奈,“這件事可以不不提?”

    唐瀾瀾看著他,看了數秒,“不可以。”

    他一副不願意談的樣子刺激了唐瀾瀾,轉身就要進屋,還沒抬腿,便被他從後麵抱住。

    江知行的胳膊,起初並沒有用力,隻是虛虛晃晃的圈著她,唐瀾瀾想掙紮,胸前的力道猛然加重。

    “別動。”抱了有那麽兩三秒,他才緩緩開口,吐出了幾個字,“我想你。”

    唐瀾瀾在聽到這句話後,身子猛的掙紮出來,抬手把毯子扔在了江知行的身上,然後氣急拿起他的手,在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眼淚包著眼珠兒,既委屈又憤怒:“江知行!置之不理是你,現在深情款款又是你!!你到底要怎麽樣?解釋也不肯給,一句你想我對不起就能解決什麽事嗎?解決不了!我現在就一個想法,你他媽真假!真的太假了!”

    “我喜歡你,跟你在一起,不是要你欺瞞我騙我的!”唐瀾瀾抹了臉,“如果這樣,那為什麽不直接分手來的幹脆!?我現在要顧及我爸,已經分身乏術,還要一門兒去猜你的心思,我猜不透!猜不透猜不透猜不透!”

    最後的話,她幾乎是低吼著出聲。

    吼完以後,才有些驚了。

    大概從沒敢想過,分手這兩個字,會從她的嘴裏對江知行說出來。

    “我們都冷靜一下!”她說完,轉身進了病房。

    醫院幽深暗淡的走廊裏,隻剩下江知行一個人站在那兒。

    許久未動。

    他傷害了小姑娘,傷的她都不想再要他了。

    到頭來,怎麽是這樣的結果。

    —

    淩晨,江知行迴到江知音的病房時。

    她正在發瘋。

    是真的發瘋。

    見到他迴來,便從床邊跳了過去,她神情緊張,語氣古怪:“你去哪裏了,去哪裏了……”

    “出去走了走。”江知行安撫她,“阿音乖。”

    這麽多天,他已經習慣了江知音的兩個極端變化,有時候默不作聲,有時候就這樣神經兮兮。

    醫生說這是創傷後遺症。

    江知音的表情並沒有什麽緩和,表情更加詭異,“哥,你不會不管我的對不對?”

    江知行露出個淺笑,“不會。”

    江知音聽了忽然就笑了,笑得聲音尖銳,神情恐怖,抓著江知行的手都用力的幾乎要把他的皮肉扯下來。

    “騙人,你騙人!”

    “哥不會騙你,會一直陪著你。”江知行拍了拍她的頭,安慰著。

    江知音的指甲幾乎已經插入他手背的皮膚裏。

    但麵上,依舊表現平和。

    江知音聞言,表情裏變得更加古怪,她壓低了聲音,“你不是我哥……我知道……”

    她說完似乎若有所思,然後慢慢的鬆開了手,氣壓也忽然跟著下去了,口中卻依舊重複著,“你不是我哥,我都知道的……”

    江知行穩了穩,對著門口的護士們使了個眼色,幾個人過來,把她按到了病床上。

    江知音突然奮力的掙紮,“救命,救命……”

    她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了那天在破廠房裏,她被人肆意淩虐,到底有幾個人呢?她不知道。

    她隻記得自己怕的大喊,求饒,哭幹了眼淚,但是沒有人放過她。

    她試了好幾次,想去咬斷自己的舌頭,可嘴巴上的繩子勒的太緊了,臉皮都被磨爛,也沒有咬到一點。

    江知行大步跨到窗前,俯身抱住她,“阿音,別害怕,別害怕……有哥哥在……”

    他這樣一遍一遍的安撫,江知音的情緒總算平複了一些,身後的護士迅速的紮了一針鎮靜劑,緩緩推入。

    江知音也終於沒了聲音,慢慢閉上了眼睛。

    病房裏瞬間歸於平靜。

    旁邊的護士看著江知行,猶豫開口,“江總,您的傷。”

    江知行低頭掃了一眼,手背上滲出了不少血來,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他搖了搖頭,“沒事。”

    護士無奈的歎氣,但也沒法說什麽,另外一個膽子大點的提了一句,“要不還是把江小姐轉到精神科吧。”

    江知行聞言,眼底瞬間結了一層冰,神情都變得有些幽沉。

    小護士趕忙道歉,“對不起江總……”

    江知行並不會跟一個小護士計較,眼下江知音的情況是有些複雜,但他認為也隻是一些刺激造成的,跟精神問題並不搭邊兒。

    “說話小心些。”江知行站起身來,從桌櫃上抽了張紙巾,在手背上隨意擦了兩下,團了團,又丟到了垃圾桶裏。

    再開口,語氣中充滿了濃濃的警告,“別讓她聽到這些閑話,否則我讓你們醫院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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