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和龔先生說好開春後便開始授課。


    這消息傳到佟氏耳裏,晚上便在丈夫聞澤的枕邊酸不溜丟的說了兩句——「小叔子這人,不是我這做嫂子的說他,明知道母親不喜打擾,塞了個小丫頭在她身邊也就算了,今兒個聽說母親還替她找了個女先生,母親也真是心偏一邊,她對我們那兩個丫頭可沒這麽上心過,我為了這個家做牛做馬的,真是不值。」


    聞澤散了發躺下,在朝堂上和那些老頭子周旋了一整日,迴來還得聽這些後院的事,頗不耐煩,但事關母親,他翻身之前還是不冷不熱的道:「你們女人就是小氣,府裏的中饋你拿在手裏,想給兩個丫頭請明師還不容易嗎?還怨母親偏心。」


    佟氏被夫婿這一說,猛然想起兩個女兒一起啟蒙,還透過丈夫的關係請了宮裏的嬤嬤來教導的,是她那兩個女兒不爭氣,隻學了一年半死活不學,說心思不在那兒,她可是費了大功夫和重金才送走那位嬤嬤。


    她事多人忙,還真把這件事給拋到腦後去了。


    「你可知道母親為她請的是白鹿書院的龔山長?」


    聞澤眼皮有些沉。「母親的身分你也知道,能請動那位心高氣傲的山長也隻有她了。」


    「那當初母親怎麽就沒想到要替黛兒和蝶兒設想呢?」她在母親麵前也沒少盡孝,兩個女兒可是母親的嫡親孫女,說什麽也比那來路不明的丫頭重要吧。


    「你這婦道人家,為什麽盡拿這些芝麻小事說道?自個兒的女兒卻要母親費心,你又不是不知道父親過世後,她老人家萬事不關心,她難得找到一些打發時間的事做,你倒有意見了?」睡意一波波湧來,卻一再被打斷,聞澤的聲音帶著些微火氣。


    畢竟是多年夫妻,佟氏哪裏不知道丈夫上了火了,「我就嚷個兩句,不就隻是覺得別人家的孩子外人一個,還用得著請先生?大費周章的。」


    「你啊,就當母親養了隻小貓小狗,打發時間。」妻子這些年過得太舒坦了,娘免了她的規矩、問安,從未在他耳邊說過她半句不是,這女人卻嘮嘮叨叨的,計較那些細微末節,真是的!


    「唔,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不就兩句話的事,睡吧、睡吧,你明天還要早朝呢。」


    夫妻倆背對著背,佟氏看著看著帷帳,本來還想說點什麽,卻已經聽見丈夫微微的鼾聲,隻好作罷。


    第二天,聞澤用過早飯,神清氣爽的上朝去了,身為主母的佟氏也沒得閑,要應付大小管事們的取牌、稟事,又是年下,忙著打理人情往來的節禮,還有祭祖、莊子、鋪子……哪樣事不緊在她眼前?一個小丫頭要讀書的事怎麽也沒這些事急,這麽一想,她便把為了纂兒請女先生的事拋到腦後去了。


    既然這消息這麽快就傳入佟氏耳中,大房的兩位小姐又怎麽可能裝耳聾?她們不敢鬧到蔣氏跟前,但是對著自己的娘親,自然可以好好抱怨哭訴一番。


    佟氏昨夜聽了丈夫的話,也不敢生事,勸道:「黛兒,你可是國公府大房的嫡長女,誰能矜貴得過你?你爹說得好,和一隻小貓小狗計較,豈不是失了你大小姐的身分?」


    聞采黛聽著有理,她可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她想怎麽樣還不是她說了算,和一個無父無母的丫頭計較,的確有失身分。


    所以她也不去找纂兒的麻煩,再說她實在還小,她的手也伸不到祖母那裏去,但是,給纂兒臉色看,這點小事她還是做得到的。


    不過就是一個連姓氏都沒有的臭乞丐,在她家住了幾天,就當自己野雞變鳳凰了?沒門!


    從此,隻要在道上偶遇,聞采黛從沒給過纂兒好臉色看。


    至於纂兒一看見這對姊妹麵色不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擺著大小姐的譜,心裏就有數了。


    她的身分本來就尷尬,也從未天真的以為人家會心無芥蒂的把她當自家人,沒了血緣這層關係,除了夫妻,無論如何都不會變成親人的。


    更何況,聞采黛和聞染蝶就兩個小姑娘,她和她們有什麽好計較的,沒得降低了自己的水平。


    所以她不為所動的陪著老夫人過她的日子。


    隻要老夫人不發話,說難聽一點,其它人她都可以當成屁。


    當然她也不會不客氣,她們可都是巽哥哥的家人,她敬著、遠著就是,那些個不中聽的酸話,她不會往心裏去。


    聞大小姐不待見纂兒的事,多少還是影響了下人們對纂兒的態度,不過她從未在老太太麵前說過什麽,在她以為,她隻要管好自己院子裏的底下人就是,沒道理整個國公府的下人都得當她是迴事。


    因為她也不一定要當那迴事。


    所以,女人一定要自立自強才行,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裏才能踏實,哪天,在這府邸真要待不下去被掃地出門了,她也什麽都不懼。


    積穀防饑是千年不變的至理名言,至於荒年會不會來,無法控製,重要的是做好準備準沒錯。


    其有時間和那些看她不順眼的人斤斤計較,不如多賺點銀子,然後攢起來,賺銀子、攢銀子、賺銀子、攢銀子……這才是人生大道!


    年三十這天,全家人吃團圓飯,聞澤、聞易兩兄弟領著二十多口人齊聚彝秀堂的正廳,一年隻有這麽一次,那些姨娘的庶子女也能上席次,大人一桌,嫡子女一桌,姨娘們和庶子女們又一桌。


    在外頭忙碌不堪的聞巽早趕晚趕,終於趕在這晚風塵仆仆的返家。


    對他來說這還是提前了的。


    這是纂兒第一年在聞家過年,說什麽他都得在。


    沐浴更衣,還沒能歇口氣,就被老夫人的丫鬟給請到了正廳。


    蔣氏可是急著要見小兒子,人迴來了,自然一刻也不能等。


    聞巽想,反正吃年夜飯時也能見得著那丫頭,還真是不急,他手上那些要帶給她的小玩意,就等團圓飯後再給吧。


    等他煥然一新去了正廳就被團團圍住,大的小的老的,不過,他的目光梭巡了幾遍,硬是沒看到纂兒。


    他心裏像是知道了什麽。


    畢竟不是有血緣的一家人,她又怎麽好意思來吃聞家的年夜飯?娘不會開這個口,她呢?這時候會不會躲在院子裏哭鼻子?


    滿桌山珍海味,他如同嚼蠟,坐立不安。


    纂兒的確在十樂院,此刻院裏燈火通明,笑語喧嘩。


    纂兒拿出私房,讓小忠從京裏最有名的花滿樓叫了兩桌上等席麵,讓人從角門送進來。


    屋裏分內外擺了兩桌,院裏的下人有家人的,纂兒便放他們迴去與家人團聚,其它的就留下來一起吃年夜飯。


    對她來說這些人也是滿滿當當的一家人,能同桌吃飯是人生難得的緣分。


    喜嬸以前和纂兒也是同一張桌子吃飯,這會兒讓她上桌也不推辭,不過她總算看明白,就算姑娘來投靠國公府,也算國公府的主子,但畢竟不是真正的主子,一個年夜飯就讓人看清了現實。


    心疼之餘,她本來還想若是纂兒的臉色不好,要安慰她幾句,但是瞧來瞧去,纂兒卻是麵色如常,欸,是個不會虧待自己、心寬的姑娘啊!


    這樣也好,寄居他人屋簷下,心不寬,凡事往牛角尖鑽,才是自己找不痛快。


    她悄悄喚來兒子,吩咐他侍弄姑娘那些花草的時候要更上心才行,吃人一口,還人一鬥,姑娘待他們好,做人要知恩圖報。


    「娘,這種事還要你說,我自己省得。」小忠個性憨厚,對於能得到姑娘的信任自然相當重視,娘親的吩咐他馬上滿口允諾,遮掩著掏出一個紅包,塞進了母親的手裏。


    喜嬸一碰那觸感就知道是紅包袋。「是姑娘給你的吧?」


    「嗯,我從來沒拿過這麽多。」母子倆低著頭說悄悄話,小忠比了個數字。


    喜嬸咧了咧嘴。「你自己存著,有機會出門,去買點好吃的,不用給我,娘這兒也有。」孩子大了,身邊得留著點銀子好花銷與人應酬。


    「國公府裏什麽好吃的沒有,非要去外麵買?紅包放娘那兒,娘想吃什麽就去買來吃,別老是省給我。」他擠眉弄眼的說完,便迴到自己那一桌去。


    喜嬸感動的捏緊那頗有分量的紅包,她的兒子長大了,知道心疼她這個做娘的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養妻過豐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毓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毓華並收藏養妻過豐年最新章節